三月半,正是春意最濃的時候。

徐春君想要去探望徐琅,不想鄭月朗整日在家裏悶著,便拉著她同去。

“三姑姑最是隨和的,她家的兩個小娃兒正是好玩兒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去瞧瞧。”

鄭月朗知道徐春君是好心,便簡單地打扮打扮跟著她出了門。

到了徐琅家,見陳欽和徐琅正一起逗著兩個孩子玩呢。

徐琅容光煥發,看上去竟比鄭月朗還要年輕幾歲。

鄭月朗跟著徐春君稱呼徐琅為三姑姑,徐琅拉著她的手說道:“早就想見見你的,可巧你今日來了。你和春君是一樣的,到了這兒千萬別見外。”

陳欽想讓她們好好說話,因此自己準備出去,臨走前對徐琅說:“一會兒他們兩個鬧覺不要放在你跟前,給我送去就好。”

雖然家裏頭奶媽婆子丫鬟多得是,可是陳欽和徐琅還是盡可能自己多帶孩子。

尤其是陳欽,穿衣喂食,換尿布哄睡,哪樣都沒少自己經手。

“我知道了,如果不是鬧得厲害,就留在這邊吧。”徐琅笑著說。

這兩個孩子如今已滿七個月,會了許多本領,也長了不少脾氣。

尤其是鬧覺鬧得厲害,每次都能把哄他們的人累得一身汗。

鄭月朗真是驚訝,她還沒見過這樣細心體貼的男人。

要麽是他弟弟那樣不務正業的,要麽就是安平那樣狹隘急躁的。

“早起他們買了不少鮮菜,你們午飯就留在這兒吃。”徐琅笑著向她們兩個說,“春君好些天沒來了,月朗是第一次來,嚐嚐我們家廚子的手藝。”

“姐姐,你抱著思難吧,他更乖些。”徐春君把陳思難從奶娘懷裏接過來,交給鄭月朗。

鄭月朗頗有些手足無措,她自己沒生過孩子,這麽小的孩子也不會抱。

安家二房雖然有兩個孩子,但他們都嫌棄她蠢笨不生養,所以不怎麽讓她接近。

等她把小小軟軟的陳思難抱進懷裏,聞著他身上的奶香,心頓時就融化了。

在安家的這麽多年,她一直盼著有個孩子。

無數次祈求禱告,燒香念佛,吃了多少偏方湯藥,受了多少委屈白眼,流了多少淚,她都記不清了。

陳思難在她懷裏啊啊啊地伸著小手,想要去夠那邊的花,鄭月朗便抱著他走過去。

“前兒思敬來告別,”徐琅說,“他外放去了潁州,這一走沒個三年五年不能回來了。”

“陳六公子向來能幹,到地方去也必然有一番作為的。”徐春君說。

“無疾現在怎麽樣?”徐琅問徐春君。

徐春君一邊逗著懷裏的陳思義一邊說:“吳先生很有辦法,隻是日子還淺,看不出什麽。”

“他不是已經很少到外頭逛去了嗎?這表明他還有藥可救。”徐琅說,“俗話說的好,浪子回頭金不換,有你這麽個賢內助,他會回心轉意的。”

徐春君拿出手帕來給陳思義擦口水,這孩子近來特別愛吃手,總弄得滿手滿臉都是口水。

要是誰幹涉他吃手,他必然要生氣,哇哇大叫。

“你這麽凶的,當心討不到老婆!”徐春君故意嚇他,“看你哭不哭鼻子。”

“這孩子強得很,也隻有你姑父能受得了他。”徐琅搖著頭笑道,“不過他有個絕活兒,給你看看。”

說著就讓奶媽過來,奶媽把陳思義接過去,右手抓著他兩隻小腳,陳思義就能筆直地站在奶媽的手上,還高興得直叫喚。

“瞧見沒有,現在就淘成這個樣子,一天不玩個幾次就哭鬧。”

奶娘身邊圍著人,保證不摔著孩子。

“他可真是淘氣,”徐春君笑著說,“長大了不知要闖多少禍呢。”

“我也這麽說,你姑父說那就得多教導,若隻是單純淘氣也還好辦。”徐琅道。

“姑姑,你也看見鄭家姐姐了,她如今孤身一人,淒淒惶惶的,若是有合適的親事,麻煩你和姑父替我們掌掌眼。”徐春君低聲對徐琅說。

“放心,我看這孩子很是純良忠厚,一定幫你留心著。”徐琅一口就應下了。

徐春君和鄭月朗都留在這裏吃午飯,然後才回去。

鄭無疾此時在山中的木屋裏正準備吃飯。

他已經連著喝了五六天稀粥了,嘴裏簡直快淡出鳥來。

而吳先生早飯晚飯雖然清淡,午飯卻十分豐盛。

燒雞乳鴿,蒸魚肴蹄,換著花樣兒吃。

今天則是一盤鹵牛肉,配著一壺惠泉酒,把鄭無疾饞得口水直流。

他之前也曾質問吳先生,為什麽自己喝稀粥,他卻大魚大肉。

吳先生道:“我教你學,我教得認認真真,你學得稀裏糊塗,所以錯不在我。

大官人若想吃香喝辣也容易得很,但凡你肯好好做學問,吃的比我還豐盛呢!

我這年紀大了,腸胃經受不住。從來不敢放開量吃,總是點到為止。”

鄭無疾卻不想就範,因此連著幾天都在喝粥。

這天他實在有些受不了了,於是惡向膽邊生,決定動手去搶。

這上頭隻有他和吳先生,他就把這牛肉搶過來吃了,吳先生也奈何他不得。

想到這裏,鄭無疾真的起身去搶了。

但結果是他連盤子邊兒還沒碰到,就被吳先生給摁倒在了地上。

“大官人,您這是幹什麽?來搶老朽的菜嗎?”吳先生問鄭無疾。

鄭無疾趴在地上,感覺胳膊都要折了,連忙求饒:“先生鬆手,我和你鬧著玩兒呢。”

“大官人可不能這麽鬧著玩兒,我跟大奶奶可是約定好的,務必要讓您專心做學問。若是我放鬆了,你在這裏吃吃喝喝,最後什麽都沒學到,那我不是虧了心缺了德嗎?”吳先生慢慢鬆開了鄭無疾。

鄭無疾沒想到這老家夥身手竟這樣靈活,看來這條路也行不通。

“大官人呐,苦海無邊,作速回頭要緊。”吳先生一邊大嚼著鹵牛肉一邊勸鄭無疾,“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您可不要錯打了主意,蹉跎了一生啊!”

鄭無疾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

每天喝稀粥,他哪裏來的力氣?

看來想要離開這裏,真得學學勾踐臥薪嚐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