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散了,隻剩杯盤狼藉。

火熄了,梅園落雪紛紛。

曾慈的屍首已經被抬走,客人走得也隻剩下岑家人和徐春君薑暖夫婦。

柯望忱查到曾慈,岑家無人知曉,如今真相大白,岑三爺看著柯望忱道:“賢侄,真是多謝你!若不是你這一番苦心經營,我們怕是再也難知當初的內情。

我回去後立刻派人去找二哥,把詳情告訴給他。他在外頭尋找雲初的下落,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消息。

眼看著就到年關了,他也該回來了。”

“您客氣了,這本是我分內的事。”柯望忱笑了笑說。

岑三爺看了一眼旁邊的代明枝和柯玉堂,朝二位深深施了一禮,說道:“多謝二位相助。這份恩情,岑家人會永遠記得。”

代明枝曾是他的二嫂,雖然母親與之不睦,但是他們叔嫂間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

隻是代明枝已改嫁多年,他們再也不是家人身份,隻能以賓主之禮相待。

岑三爺父子告辭,代明枝夫婦送他出去。

薑暖見長輩們都走了,不由得喘了一口長氣。

說道:“我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曾慈的情形,若那時有人告訴我她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豈止是你不信,在今天以前知道曾慈真麵目的人屈指可數。”徐春君想起往日情形,也不由得感慨。

當初柯望忱受傷,她去探望。

柯望忱求她幫忙,就是蟑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策。

孟喬是蟬,曾慈是螳螂,而他們則是黃雀。

“多虧望忱弟弟把曾慈這個禍根給挖出來了,”鄭無疾叫人從來親切,“否則她心思偏邪,身份又高,將來更不知害多少人呢!”

他說的一點兒不差,曾慈年紀雖不大,但手段狠辣,心思詭秘。

真要讓她成了氣候,真不知道要殃及多少無辜。

“那個孫多壽和提了達古被押到哪裏去了?”薑暖問。

主謀曾慈雖然自盡了,可是這兩個幫凶還是要依法論處才行,可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自然是送去了刑部大牢。”霍恬道。

“他們會被砍頭嗎?”薑暖問。

“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會這麽痛快地招供嗎?”霍公爺真是不願錯過一點兒指導自己夫人的機會。

“為什麽?”薑暖猜測道:“是不是對他們用刑了?”

柯望忱和霍恬都搖頭,如果對這兩個人用刑,難免會被人懷疑屈打成招。

“那是答應多多給他們錢了嗎?”薑暖又猜,但隨即自己就否定了,“不對呀,他們兩個很可能要被殺頭的,要錢有什麽用?”

“那你再猜猜。”霍公爺真是誨妻不倦,循循善誘。

“我猜不出,但一定是許給他們好處了,否則怎麽會那麽痛快就答應了。”薑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你們就快說吧,明明知道我著急。”

“其實有件事曾慈沒說,我們也沒有讓她當眾交代,因為對於整件事情來說並不十分要緊。”柯望忱道,“當初提了達古說自己是養蟲族人,可以幫曾慈害人。

曾慈聽了之後,先是警惕,因為她怕提了達古有一天會對自己下手。

所以就威脅他說,必須給自己一個可以拿捏他的把柄,否則自己現在就叫人把提了達古給捆起來送的官府,說他是妖人。

雖然她讓提了達古害人,可提了達古並沒有十足的證據。又因為曾慈的身份,即便是跟人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所以提了達古隻好拿出一隻小瓶子教給曾慈,裏麵有上百顆藥丸。

原來他是被驅逐出故鄉的,被驅逐之前身上種下了一種毒,每個月都必須吃一粒瓶中的藥才能壓製這種毒不發作,否則就會受盡折磨死去。

而這瓶解藥是他離開故鄉的時候,他姐姐偷偷給他的,離開了故鄉他根本做不成解藥。

我們一開始抓住他的時候,他說什麽也不肯出賣曾慈。倒不是他有多忠心,一來解藥在曾慈手上,二來他如果交代了所犯的罪行,死期也就在眼前了。

可是我們手上的證據證人已經很多了,不是他一個人不承認就能讓曾慈躲過去的。

而且我們威脅他,就算他什麽不說也難逃一死。他的毒很快就要發作了,會在受盡折磨之後死去,那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曾慈為了擺脫嫌疑,也會讓他快死,而不會留他的性命。

我們就和他討價還價,如果他把實情說出來。我們會讓他盡情享受百日後再死個痛快。

所以他就答應了。”

“哎,不對呀,難道解藥在你手上?不是說在曾慈那裏嗎?”薑暖問。

“嚴格說曾慈手上的並不算是解藥,它隻能暫時將提了達古體內的毒壓製住,而不能根治。

徐姐姐府上的管家思坎達的老家和提了達古的老家離得不遠,恰好他有解毒的東西,是一顆叫做海牙的石頭。

隻要磨下一點兒粉末來喝下去,所中的毒就全解了。”

“哦,原來是這樣,難怪呢!真是無巧不成書。可那個孫多壽怎麽也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呢?我看他也一點沒耍滑頭。”薑暖說。

“想讓他老老實實地開口也很簡單,隻需讓提了達古給他種個食腦蟲就是了。”柯望忱道,“他如果乖乖就範,到時自然給他解毒,這食腦蟲從種下到發作還要有兩三天的時間。他也一樣難逃一死,但保證他死前活得舒服,死時死得痛快也就可以了。”

“提了達古拿出的那個耳墜上真的有食腦蟲嗎?你們為什麽不毀了她?”薑暖想起那東西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隻是一副普通的耳墜,沒有什麽蟲子。”霍恬輕輕攬住她說,“是曾慈自己心裏有鬼。”

“我的天呐,真是好險!如果她當時把那耳墜戴上了,豈不是很難扳倒她?”薑暖拍著胸脯說。

真正把曾慈定死的,必須是提了達古的證詞。

而要攻破曾慈的心防,光是跟她當麵對質是不夠的。

必須得先讓她心虛,然後再乘虛而入,讓她再也不能翻身。

“事情總算查明了,可惜連曾慈也不知道雲初的下落!”壞人得到懲治,固然大快人心,可岑雲初的下落才是薑暖真正關心的。

“雪大了,咱們回城去吧!”柯望忱看著茫茫大雪說。

此時天色業已昏暝,的確該回城了。

眾人都到莊園門外去坐車,恰好那邊走過來一隊車馬。

上百名身穿玄袍的侍從,騎著清一色的黑馬,護著中間一輛四馬駕的錦篷油壁車。

雖然是迎著風雪,但隊列整齊,絲毫不亂,馬上的那些侍從甚至都不向路邊多看一眼。

“這是誰家的車隊?好氣派!”柯家的下人小聲嘀咕。

就在車隊經過徐春君他們之後,那輛車子的車簾掀起了一角。

能看見裏頭坐著一位身披雪狐鬥篷的麗人。

雖然隻露出半張臉,卻依舊難掩國色。

“雲初……”薑暖頓時失聲。

她還想追上去看個清楚,但那隊車馬行進迅速,轉眼就消失在了大雪中。

番外 益嬌態(一)

四月初六夜,雷雨交加。

高燭懸堂,照著龍綃帳中的綽綽人影。

楠木大床的地平上淩亂地散落著件件衣物,大紅喜服上有著精巧的繡花和若隱若現的金絲。

一隻紅繡鞋掉落在床腳,隻有一隻。羅襪如新褪的蓮瓣落在上頭,襯裙旁邊是貼身小衣。

這些衣物顯然是被急切脫下的,甚至有幾個紐子都被扯壞了。

岑雲初躺在**,麵色潮紅,全身透著薄汗。烏軟青絲鋪陳在枕席間,她肌膚瑩潤麵容精致,當得起天姿國色,美不勝收。

此時的她內心又是羞憤又是焦灼,無奈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就算是拚盡全力睜開眼也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她像是站在高處一腳踩空,整個人不斷向下墜落,跌入無限的黑暗和恐懼中。

她滿懷欣喜地出嫁,卻在半路上被歹人劫走。

她原本隻以為是道路擁擠,過一會兒就好了。

誰想場麵越來越混亂,她礙於身份,隻能坐在轎子裏。

卻不知怎的忽然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緊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等她再醒來,已經被裝進一個大箱子裏,幾個人抬著她往前走。

岑雲初當即就明白自己是被人劫持了。

但這些人劫持她的目的是什麽?又要帶她到哪裏去,她都不得而知。

她仔細諦聽,這些人應該走在荒郊野外,這讓她心中更加惶恐,想要求救,怕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就在她思忖該如何逃離的時候,抬著她的一個人說道:“咱們走了這麽遠了,一時半會兒應該沒有人能追上來。

那邊有一片蘆葦**,咱們過去歇歇。”

“嘿嘿,歇歇也好,咱們也瞧瞧這京城第一美人兒是何等個嬌模樣。”立刻有人附和,“方才到處都是煙霧,根本看不清。”

“別亂打主意,雇咱們的人可說了,要一根頭發絲兒都不能少地送到船上!你不想要錢了?”為首的人喝止道。

“大哥,我也沒說要把她怎麽著啊!我不過說要看看,再說老悶在這箱子裏,也怕把人捂死了不是。給她透透氣總成吧?”

“那倒是,人要是死了,咱們就別想拿著錢了。”

這些人說著將箱子抬進了蘆葦**,岑雲初能感覺得到自己被放在了地麵上。

隨即是解繩索的聲音,而後箱子蓋就被打開了。

她的眼睛被蒙著,什麽也看不見,隻能感覺到有人將她扶了起來。

並且把手放在她鼻子下麵試呼吸。

“有氣呢!”那個人粗聲答道。

“瞧瞧這櫻桃小嘴兒,這細皮嫩肉!”之前那個說要看岑雲初的人此時也湊了上來,“這麽個小美人兒,不親近親近實在太可惜了!”

另外有人也動心了:“大哥,這小妞兒實在是太美了,兄弟們這輩子也就這麽一回。一會兒叫你先嚐,隻要明麵兒上沒傷,應該就能交代過去。”

“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如果將我送回去,我保證既往不咎,還會多給你們錢。”岑雲初的手沒有捆著,但是她並沒有摘下蒙著眼睛的布,“我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你們的樣子,請你們把我送回去吧。”

她不知道這些人給自己吸入的東西是什麽,但是明顯頭暈乏力。

就眼前的情形來說,就算自己沒有任何不適,也很難逃脫。畢竟男女體力相差懸殊,對方又人多勢眾。

“小美人兒,死了那條心吧!我們是不可能把你送回去的。不過哥幾個倒是能好好兒疼疼你,保證讓你舒服。”那個一直覬覦岑雲初美貌的人上前扯掉了她的蒙眼布。

“謔!真是迷死人了!”岑雲初的全貌露出來後,這些人更是按捺不住了。

“給她喂一些好東西,免得掙紮反抗弄傷了。”領頭的也見色起意,“說好了我先來,誰不服我就弄死誰!”

岑雲初看見此時已近黃昏,這荒郊野外,自己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但即便是這樣,自己也要盡力保持清白,大不了一死了之。

可是她現在手無寸鐵,想要自盡都不能。

一個長相猥瑣的男子過來,將幾粒紅色的丹藥硬塞進岑雲初嘴裏,並且捏著她的下巴強令她吞了下去。

岑雲初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當即抬起手,甩了那人一個巴掌。

可她全身沒什麽力氣,那巴掌也打得軟綿綿的。

那人不但不生氣,反倒異常高興:“我的小美人兒,你的小手好香好滑呀!”

岑雲初跌坐在地上,那藥吞下去後,她身體莫名其妙燥熱起來,一股不祥的預感將她死死籠罩住。

“你……你讓他們都走開。”岑雲初看著為首的那個人說。

現在唯一的機會便是自救,岑雲初在心中默默祈禱著上天垂憐,不要讓自己遭受這樣的屈辱。

嬌滴滴的絕色美人這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為首的那個人當即就說:“你們幾個都給我滾遠些,別惹美人不高興!”

然後他走過來企圖摟抱住岑雲初,嘴上還說:“隻要你把我伺候高興了,我就不讓他們再動你。”

岑雲初忍著惡心靠在他肩上,小手輕輕探進他衣襟裏。

那人立刻全身起了雞皮疙瘩,舒爽得大口喘氣。

“你身上汗味好重,”岑雲初作勢要推開他,“你去河邊洗一洗。”

“我的小美人兒,哥哥舍不得離開你。”男人作勢要去親岑雲初的臉。

“那你就去洗洗那裏。”岑雲初側臉躲過了,“快些~~”

男人覺得半邊身子都酥了,他雖然是個壞人,可也不是沒有憐香惜玉的心。

何況岑雲初是非同一般的美人,自己就要成為她的第一個男人,去洗洗也不為過。

“小心肝兒,哥哥這就去洗洗,你在這兒乖乖等著。”蘆葦**都是長在河邊的,從他們這裏往前再走個三四丈就是河了。

他不怕岑雲初跑,就是讓她先跑出去個十幾丈遠,自己從後頭追,也一樣能追得上。

更何況她吃了藥,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也不必擔心岑雲初會自近,她現在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而且服了那種藥,會本能想要與男人**,這是他們屢試不爽的法子。

番外 益嬌態(二)

岑雲初看著男人跑遠,她攤開手掌,裏頭是一支火折子。

那是她剛才假意和男人親近時,從他懷裏摸到的。

此時的天氣還不是很熱。蘆葦雖然新長出來不少,但更多是去年幹枯了的,幹蘆葦最易燃燒。

岑雲初的計劃是把蘆葦點著,那些人要麽急著救火,要麽趕快遠離,總之不會再有時間朝自己下手了。

如果可能,自己當然要保全性命。

可是如果不能,那麽就幹脆奔入火海,一了百了。

她將火折子吹著,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既然要讓火燒大,就要多點幾處。

岑雲初咬牙支撐著,一連點了好幾處。

幹蘆葦迅速燃燒,火光和黑煙騰空而起,借著風勢燒了起來。

外頭那幾個人原本還在沒正經地說笑,對岑雲初的相貌評頭論足。

等到發現著了火,方才察覺大事不妙。

“媽的!一定是那娘們兒幹的!”

他們反身就朝這邊奔了過來。

而那個為首的此時還沒察覺背後有什麽異樣,兀自在那裏歡天喜地洗自己。

岑雲初借著濃煙的遮擋躲到了臨近河邊的蘆葦叢中,她手裏緊緊握著那個火折子,這是唯一能救她命的東西。

“好你個小賤人!居然敢放火!”領頭的終於發現著火了,一摸自己懷裏的火折子不見了,立刻就明白是岑雲初幹的。

這時他那幾個同夥也都跑了過來,都說:“找到那個小娘們兒!千萬不能讓她跑了!”

“你們兩個上道上截著去!你上東邊,他上西邊,我沿著河邊找!”領頭的立刻指派人分頭行動。

這個時候火已經連成片了,站在下風向,即使隔得遠,也被烤得受不了。

這雖然是在野外,但如果火著得足夠大還是會有人發現的。

這會兒賊當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說不定尋找岑雲初的人看到了這裏著火就會追過來。

到時候他們想跑,隻怕都跑不掉了。

此時岑雲初躲在暗處,眼前一陣陣發暈。

她就要支撐不住了,隻能趴在一塊石頭上,像一條缺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氣。

她躲在上風向,如果是下風向的話,早就被熏死了。

最讓她難熬的是全身上下像螞蟻亂爬一樣酥癢難當,她從未有過這種異樣的感覺,真是生不如死。

“不好!那邊有人來了!”這幾個賊發現從那邊過來一隊人馬,都說做賊心虛,他們現在可是見不得人的。

“大哥,怎麽辦呢?咱們還找那小娘們兒嗎?”幾個人問領頭的。

“別管了,咱們先藏起來!”領頭的見來的人都騎著高頭大馬,有二三十人。他們幾個哪裏是對手?

岑雲初在心裏說了聲謝天謝地,這些賊朵了,她就可以出來了。

不管來的人是不是來找自己的,都不可能是壞人。

她掙紮著從蘆葦**裏爬了出來,此時天色已經很暗了,她又一陣陣發暈,根本看不清來的人到底是誰。

“救我……”她隻是說了這一句就倒了下去,什麽也不知道了。

“喲,這是誰家的姑娘?好像穿的是嫁衣呀!”一個麵白無須聲音尖細的中年人指著暈倒的岑雲初說,“快上去瞧瞧這是怎麽了。”

立刻就有兩個人下了馬,前去查看。

“總管,她暈過去了。您看怎麽辦?”

“可憐見的,我來瞧瞧。這是怎麽話兒說的,一個姑娘家怎麽跑到這兒來了?把她救醒了送回去吧!她娘老子指不定怎麽著急呢!”那個總管慢悠悠地下了馬,走到岑雲初跟前,蹲下了身。

岑雲初側躺在那裏,頭發散亂遮住了大半張臉,一時看不清麵目。

“這孩子手裏握著個什麽呀?”總管說著抬起岑雲初的手,還沒等看清她手裏抓的是什麽,卻已然被她手腕上那道殷紅胎記給嚇傻了。

“這……這是……”他驚疑不定,又仔細查看了,那確實不是絲線,也不是血痕,而是長在皮肉上的胎記。

他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撥開岑雲初臉上的發絲,看清了她的臉。

“總管,你這是怎麽了?咱們還救她嗎?”旁邊的人問。

“小兔崽子,快點閉嘴吧!主子的車駕到了嗎?”總管把那幾個人都推到了一邊,不讓他們靠近岑雲初。

“咱們打前陣,頂多也就隔著五裏路。”

“你們兩個快去告訴主子,就說有天大要緊的事兒。”總管說。

“不就是個暈倒的姑娘嘛,能有多大事兒啊?”那兩個人不解。

“你們兩個活膩歪了?!”總管把眼睛一眯,“先摸摸你們的腦袋,在脖子上長的牢不牢!”

那兩個嚇得縮了縮脖子,趕緊去了。

“哎呦,我的個姑奶奶,可不能讓您就在這地上躺著呀!快,把我馬背褡褳裏的毛氈拿下來,打開鋪在這兒!小心些,把下麵的地掃平了。可千萬別有草刺兒和石頭。”管家戰戰兢兢地把岑雲初抱到鋪好的毛氈上。

還不忘吩咐那些人:“都給我轉過去!一眼也不許看!”

又過了一會兒,路上響起了馬蹄聲,又過來了一隊人馬。

總管連忙迎了上去,悄聲對為首那個人說:“主子,奴婢剛剛在這裏遇見個姑娘,她手腕上……”

為首那個人不等他說完就翻身下了馬,大步走過來。

此時岑雲初還在昏迷著,他俯下身,仔細端詳著她的臉,又握住她的手腕,親了親那處胎記。

然後將她輕輕抱起,緊緊摟在懷裏。

“主子,咱們要去哪兒?”總管忙追上來問。

“不進城了。”那人道,“還是回去!”

那人抱著岑雲初上了馬,馬隊又沿著原路返了回去。

岑雲初在顛簸中醒來,迷迷糊糊問道:“你是誰?來救我的嗎?”

“乖,就要到了。”那人知道岑雲初很不舒服,輕聲安撫她。

“我……我是永安侯府岑家的女兒。”岑雲初怕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你把我送回去,家裏一定會重謝你的。還有,勞煩你單獨給我一匹馬,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子不成。”

可那人卻不答應,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了。

岑雲初頓感不妙,一著急,又暈了過去。

番外 益嬌態(三)

等到岑雲初再醒來,已經被那人抱著進了一處宅子。

她身上越發難熬,卻也知道這不是她自己家更不是陳家。

“求你……放我回去……”岑雲初還在苦苦哀求,盡管知道這希望渺茫。

“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我……夫君,還在等著我呢!”一想到陳思問,她更是心如刀絞。

天都黑了,再不回去,就真的回不去了。

“你的夫君隻有一個,就是我。”抱著岑雲初的人霸道極了,“乖乖聽話,馬上就好了。”

好了?什麽好了?!

岑雲初心中駭然,這人好不要臉!

把剛見麵的女子強擄作自己的女人,和那些強盜有什麽差別?!

她本來就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更是被這人氣得頭昏眼花!

“我……我是侯門貴女,你不可以……強擄我!這是犯法,我要告你!”岑雲初每說幾個字就要大口大口的喘氣,嬌弱得不成樣子。

“犯的是誰家的法?”那人不但不怕,還笑了。

“自然是……當朝的律法!”岑雲初真想一刀捅死他。

可惜自己手上沒刀,更沒有拿刀的力氣。

“哼,我看誰敢審我!”那人說著還在岑雲初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小東西膽子肥啊,還敢告我!”

岑雲初氣得蹬腿,她隻有一隻腳上穿著鞋子,那一隻遺落在轎子裏了。

“我要洗冷水澡!”她身上燥熱難當,想要快些冷靜下來。

“你不要命了?!”那人不許,“也不看看是什麽天氣。”

“我不要你管……”岑雲初欲哭無淚,“你放開我……”

“下雨了,淋了雨會生病。”那人說著加快了腳步。

岑雲初渾身上下都在淌汗,感覺自己的肌膚都要一寸寸爆裂了。

“要麽……你殺了我!”岑雲初察覺到自己的神智越發渙散,“要麽……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我來看看你這隻腳有沒有受傷?”那人根本不把岑雲初的話放在心上,聽了一也像聽到一樣。

走進房間,先把岑雲初放在了一旁的軟榻上。

岑雲初睜眼,想要看清他的樣子。

卻發現自己看什麽都是重影,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

“還好,隻是劃破了一點點。”那人命人取來溫水,親自給岑雲初洗幹淨了腳,又塗上了藥。

岑雲初一身嫁衣,赤著一隻腳,雙頰緋紅,發絲淩亂貼在臉上,可是卻異常的美豔動人。

那人盯著她,像看著失而複得的珍寶。

“我再不會讓人把你搶走!誰也不能!”說著,他抱起岑雲初走到楠木大**。

“不要……”岑雲初已經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一顆心拚命往下墜,無助地哭了起來。

那人果然心疼,俯身擦去她的淚水,一遍遍哄道:“好乖,我今生一定不會辜負你。隻要不離開我,你要怎樣我都答應。”

“嗚嗚……那你別碰我。”岑雲初吐字越發含糊起來,“離我遠一點……”

“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麽熬過這一夜去?”那人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乖,聽話,我溫柔些,盡量不弄痛你。”

窗外的雨傾盆滂沱,龍綃帳內亦是狂風驟雨,急管繁弦。

“你…………你……到底是誰?”岑雲初哭幹了眼淚還不忘質問。

“你猜猜看,猜準了有賞。”那人把她圈進懷裏。

岑雲初猜不到,她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份,甚至他的模樣。

隻知道他對她毫無顧忌的輕憐重惜,他給她從未有過的痛楚歡愉。

昏睡了一夜又半天的岑雲初,在次日正午醒了過來。

睜開眼,身上的酸楚也立刻跟著蘇醒,仿佛全身的骨頭都斷了一樣。

岑雲初閉上眼,把淚水忍了回去。

昨夜的種種胡亂堆在腦海中,她不想再去翻看,那恥辱又慌亂的記憶,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觸碰了。

所幸**隻有她一個人,這還能讓岑雲初稍稍從容些。

她想要起身,卻找不見衣裳。

伸手去拉床帳,外頭立刻有人走了進來,柔聲問道:“姑娘醒了?可要奴婢進來伺候嗎?”

“把衣服給我拿來。”岑雲初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啞的厲害。

“姑娘,奴婢伺候您穿衣吧。”那個丫鬟托著一套淺色衣裙走了過來。

“不要!”岑雲初急忙喝止,她不要任何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把衣服遞進來,你退下去!”

“姑娘別動氣,奴婢照做就是。”那丫鬟小心的將衣物遞了進來,然後緩緩退了下去。

岑雲初接過衣裳一件件穿上,她到此時還是虛弱得厲害。

好容易把衣裳穿完了,也累出了一身汗。

“姑娘,奴婢給您端了碗茶,您潤潤喉嚨吧。”那丫鬟聽見岑雲初嗓音沙啞,知道她口渴。在岑雲初自己穿衣服的時候,又捧了一碗茶來。

岑雲初接了茶,那丫鬟輕輕掛起了床帳。

岑雲初慢慢打量這間屋子,沒有過多華麗的裝飾,但不論大小物件都十分講究。

“他呢?”岑雲初冷著臉問。

“姑娘是問主子嗎?”那丫鬟說,“主子一早就離開了。”

“他是誰?”岑雲初不許自己就這麽不明不白地失了清白。

“這……”丫鬟一臉為難,“這個奴婢可不敢亂說。”

岑雲初當然不會為難丫鬟,“給我準備洗浴的水。”

“奴婢這就叫人去準備,姑娘吃點兒東西吧,這麽餓著可不能洗澡。”外間還有好幾個丫鬟在候著,立刻有人去準備沐浴的水,又有人去準備吃的。

岑雲初端著茶盞的手抖得厲害,她實在太虛弱了,的確應該吃點東西才行。

她以為總要過好一會兒才有東西吃,誰想自己一盞茶沒喝完,四五個丫鬟便流水似地捧了食盒進來。

盤盤盞盞立刻就滿滿擺了一桌,每個器皿都很小巧,裏麵隻盛三分滿,但這麽多加起來,也足夠三四個人吃了。

“不知姑娘想吃什麽,就叫他們多準備了些。您坐下,奴婢們服侍您。”丫鬟們早準備好一張椅子,上麵鋪著軟墊。

兩個人扶掖著岑雲初下床,將她扶坐在椅子上。

最開始進來了丫鬟托著一隻綠色淺碟,看岑雲初的眼光落在哪道菜上,便立刻精準地夾起來喂到她嘴裏。

岑雲初不習慣,那丫鬟立刻解釋道:“姑娘現在身子虛,怕是拿不住碗筷,奴婢先伺候您吃完這餐。”

番外 益嬌態(四)

岑雲初洗浴過了,但身上的不適仍在。

坐在妝台前,兩個侍女一邊給她梳妝一邊誇讚她美貌。

岑雲初向鏡中看了一眼,鏡子裏的人眉心微散,麵若桃花。冶豔嬌怯,粉光容華。

仿佛雨後的海棠,洗去了活潑青澀,添上了悵惘慵懶。

昨夜不堪的種種猛地襲上心頭,她厭惡地撇開了臉,不肯再多看一眼。

也許她沒有生成這個樣子,就不會有這麽多劫難。

兩個侍女見她不悅,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地給她梳妝完畢,請示她想要做什麽。

“你們這裏管事的是誰?”岑雲初問。

主子不在,管事的總是有的吧!

“總管也出去了,但稍後應該就會回來,等他回來了再到姑娘跟前來請安。”丫鬟提前就得了吩咐。

“你們的主子什麽時候會再來?”岑雲初又問。

兩個丫鬟互相看了看,都搖頭:“這個奴婢們不知道,也不敢亂說。”

岑雲初知道,從這兩個丫鬟嘴裏什麽也問不出來,所以幹脆也不問。

那兩個丫鬟似是很想讓她開心一些,又問:“姑娘可要到外頭去逛逛?咱們這兒好大的園子。”

岑雲初哪有心思欣賞景致?況且她現在都還渾身酸痛,倦怠得要命。

“你們都出去吧,我還要睡一會兒。”岑雲初冷著臉,她能高興得起來才怪。

這也就是她,換做別的女子,隻怕早都尋短見了。

**早換了新的被褥,連枕頭都換過了。

岑雲初看了那大床一眼,又皺起了眉頭說:“我不要在這裏!換去別的屋子!”

那兩個丫鬟連忙答應著,帶她去了另一間屋子。

岑雲初又睡了大半天,再醒來已經是黃昏。

那兩個丫鬟不知道練就的什麽本事,岑雲初剛睜眼,她們就進來伺候了。

一個手裏端著茶,另一個捧著衣裳。

岑雲初看了看自己中午才穿上的衣裳,睡個覺就又要換新的了。

“你們主子這裏還養著別的女人?”岑雲初嫌惡地問。

昨晚那人強起人來輕車熟路,必然是做慣了的。

說不定這裏就是他金屋藏嬌的地方,專供他取樂的所在。

“沒有,沒有,姑娘別誤會。這兒隻有您自己,”丫鬟連忙解釋,“這衣裳都是您來了之後依著您衣裳的尺寸做的,好幾個裁縫連夜趕製,隻是沒問過姑娘的意思,若有不喜歡的,這就給您換了。”

可是這話在岑雲初聽來卻刺心無比,照著她的衣裳尺寸,她的衣裳不就是那身嫁衣嗎?

這兩個丫鬟也不知道為什麽岑雲初的臉色更難看了,嚇得連忙跪在地上。

“是奴婢們亂說了,請姑娘千萬別生氣。要打要罵都隨姑娘,隻求您別氣著自己。”

她們兩個這麽大反應,倒把岑雲初嚇了一跳。

看她們如此惶恐,想著這裏的主人平日裏必定十分嚴厲殘暴,否則也不會把丫鬟們嚇成這樣。

岑雲初一向不喜歡遷怒,雖然她厭惡痛恨這裏的主人,可也不會跟下人過不去。

“你們起來吧,我沒怪你們。”岑雲初放緩了語氣說,“中午的衣裳就好,不必再換新的了。我不會在這裏常住,也不必這麽大費周章。”

那兩個丫鬟聽她如此說,嚇得了連大氣也不敢出,戰戰兢兢地跪在那裏,說什麽也不肯起來。

岑雲初正要說話,從外頭走進一個人來。

這人走路的時候總是半弓著身子,像是隨時準備湊過耳朵來聽人說話,又像是隨時都準備跪下。

“白總管……”兩個丫鬟見了他像見了救星。

“你們兩個怎麽伺候的?”白總管緊繃著臉問。

瞧著岑雲初臉上不高興的樣子,這兩個丫鬟又跪在地上,別不是衝撞著這位小祖宗了吧?

“姑娘說……”丫鬟想要解釋。

“住口!”白總管朝她瞪眼睛,“怎麽稱呼呢?什麽姑娘!要叫主子,知不知道?!”

“是,是!”丫鬟連忙改口,“主子剛才……”

“打住,我不是你們的主子。”岑雲初開了口,“你是這裏的總管?”

“你們兩個先下去吧!”白總管先對那兩個丫鬟說,然後又轉過臉來滿麵堆笑,回答岑雲初的問話,“回主子的話,奴才是這兒的總管。”

“我都說了,我不是你們的主子,不要亂叫。”岑雲初冷著臉,明顯生氣了。

“怎麽不是呢?”白總管點頭哈腰,“奴才的小命兒都攥在您手裏,您讓我跪著,我不敢站著。您讓我哭,我不敢笑。”

“那好吧,若我真是你主子,現在我就要離開這兒回家去,你去給我備車。”岑雲初開始發號施令。

“哎呦,我的祖宗誒!您先在這兒安安穩穩地待些日子。等那邊兒都料理清楚了,咱們再回去,成不成啊?”白總管哄小孩兒似的哄岑雲初。

“你拿我當三歲孩子?以為幾句好話,幾件新衣就能哄得我心安理得做他的金絲雀?待在這籠子裏?!”岑雲初質問他。

“我的好主子,誰敢哄您呢?再說哪兒來的金絲雀,哪兒來的鳥籠子?”白總管尖細的聲音說起這些話來格外聲情並茂,“您是鳳凰!是天仙!是活菩薩!”

“我才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岑雲初一點兒也不接受他的奉承,“我倒是知道你是個什麽了!”

“主子冰雪聰明,一眼就看出奴才是什麽了,”白總管笑眯眯的,“那您說說,我也好記著。”

“你是個馬屁精!”岑雲初沒好話給他。

“哎呦,我的主子!您說的可真對!”白總管不但不尷尬,反而是一副榮幸之至的神色,“不過啊,我犯不著拍您的馬屁,就您這模樣,這才情。本來就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呀!隻可惜奴才蠢笨,不能找出更貼切的詞兒來形容您。”

“我不同你廢話!我就是要走!”岑雲初不跟他東拉西扯,態度異常堅決。

“主子哎,剛才不是說了嗎?不是不讓您走,是時機不合適啊!京城那頭兒亂著呢,說什麽的都有,您這會兒回去,怎麽交代呀?再說咱們得查清是誰害的您不是?怎麽冒冒然回去了,那些人必定亂造謠。弄得烏煙瘴氣的,惹您心煩,是不是?”

番外 益嬌態(五)(加更求票!)

岑雲初失了笑模樣,整日裏不是昏睡就是呆坐。

她知道這裏的人絕不可能放她走,他們隻是下人,一切都得聽主子的。

這些人表麵上對自己千依百順,言聽計從,甚至挖空心思地討好。

可實際上無時無刻不在緊盯著自己,生怕自己想要逃走,亦或是尋短見。

無論是生氣發怒還是哭泣哀求,都不會有半分作用。

況且這般舉動,岑雲初也不屑為之。

所以她就沉著臉,不哭,不鬧,不說,不笑。

白總管每天千方百計地逗岑雲初開心。

要麽弄些乖巧可愛的貓兒狗兒,要麽弄些奇花異草。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更是不計其數。

至於各種藏書也是源源不斷地送來,不少都是以往岑雲初要看而找不到的。

可如今岑雲初卻對所有東西都提不起興趣,就那麽懨懨的,一副縈損柔腸,困憨嬌眼的懶散模樣。

“白總管,今兒你又弄什麽新鮮玩意兒來了?”伺候岑雲初的丫鬟走過去問。

“是個西洋玩意兒。”白總管懷裏抱著個檀木盒子,“看不懂到底是個啥,是主子讓送來的。”

“那您快送過去吧,那位在那兒發呆快一個時辰了。”丫鬟說起來也是個愁,“這幾日越發瘦了,主子再來看見了,難免責怪咱們服侍得不好。”

“這位小祖宗鬧別扭呢!難免的,誰遇上這事兒,心裏頭都會一時轉不過彎兒來。

咱們隻管好生伺候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等什麽時候,這一位回心轉意了,就是你們領賞的時候了!”

白總管說著又把淘換來的新奇物件兒給岑雲初送了過去。

果然,岑雲初看也不看,繼續發呆。

第七天上,岑雲初正在水榭的亭子裏坐著看水上的浮萍發呆。

身後有人走過來,那腳步聲沉穩端嚴,不屬於任何一個下人。

岑雲初轉過頭,隻見那人穿著雀藍長袍,玉板帶束腰。

四十上下年紀,身軀高大,肩背挺直,麵容威嚴,氣度雍容。

沒有絲毫發福萎靡,清慎中透著剛毅,和藹而有威儀。

岑雲初不由得一愣,這人明明是第一次見,卻又莫名其妙覺得眼熟。

“白福說你不肯好好吃飯?”那人走到近前,抬手欲撫摸岑雲初的臉。

岑雲初一聽他的聲音,嘴唇立刻白了。

如驚弓之鳥一般躲開了他的觸碰。

這個人的聲音,她死都不會忘記!

就是他奪走了自己的清白,還把自己關在這見不得人的地方!

也難怪會覺得他熟悉,就算自己當時神智不清,也該有印象才對。

“還生我氣?”那人看著岑雲初,滿眼的憐愛驕縱。

“不!”岑雲初別過臉,“我恨你!”

生氣未免也太輕了,好像氣消了就能原諒他一樣。

“恨我為什麽要苛待自己?”那人走到岑雲初對麵,“嗯?”

岑雲初不理他,又把身子扭到那邊去。

她纖細的柳腰就那麽俏生生側著,芙蓉麵輕嗔薄怒,哪個男人見了都要生出幾分憐愛。

“幾日不見你,真是想死我了!”那人一把將她攬進懷裏,嗅她身上的體香。

岑雲初嚇的魂不附體,拚命反抗。

“放開!你這老不羞!”岑雲初捶打他摟著自己的手臂。

剛才還一本正經地說話,這會兒就露出真麵目了!

“你嫌我老?”那人笑了,“我很老嗎?”

“你能做我爹了!”岑雲初怒斥,“蘧篨不鮮!”

古時衛宣公給自己的兒子太子伋娶妻齊女,但因為齊女太過美貌,他便動了邪念,在河邊搭建新台,將齊女關在上頭,占為己有。

人們不齒衛宣公如此醜行,就作了《新台》來嘲諷他。

其中有“新台有泚,河水彌彌。燕婉之求,蘧篨不鮮。”之句。

罵衛宣公是癩蛤蟆。

岑雲初拿這句詩來罵他,可以說既文雅又惡毒。

“我今天來就是看著你好好吃飯的,再這麽胡鬧,我就把你抱到**去了!”那人做勢要將岑雲初打橫抱起。

岑雲初怎麽能不害怕?她一個弱女子本就體力懸殊,又何況這裏是他的地盤。

之前跟那些強盜還能拚一拚,可是在這裏才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好了好了,不欺負你。”那人嚇唬完了,卻又心疼,“都瘦成這樣,再不好好吃飯,一陣風就要刮走了。”

“你大概不是壞人吧?”岑雲初看著他,眼裏起了霧,“我家裏人現在必定要急死了,尤其是我父親。你不能為了一己私欲,不顧人倫。

那夜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了,隻要你放我走,我今生不對任何人提起。”

她知道不是人人都是柳下惠,況且那天自己被喂了藥,也算是一個誘因。

可她不想一輩子困在這裏,做一隻被人玩賞的金絲雀。

再說了,她父親不知道急成什麽樣子,自己若不出現,他就會一直擔心。

說不定還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讓你住在這裏隻是權宜之計,對你家人那頭我也會給個交代。”那人好聲好氣地對岑雲初說,“若那夜我說的話,你不記得,我就再說一遍。你隻能做我的女人,我會疼你,護你,但你不許離開我。”

“你混賬!”岑雲初氣得臉都紅了,“人家明明有丈夫!你隻是個強盜!”

“那個小大夫?”那人輕笑一聲,“他如何配得上你?”

見他羞辱陳思問,岑雲初更生氣了。

她早就明白,自己和陳思問緣分已盡。

她心中對陳思問很是愧疚,而這個人侮辱了自己不算,還要嘲笑陳思問。

岑雲初身手拔下頭上的簪子就刺了過去。

寧可玉碎,絕不瓦全!

“你瘋了!”那人握住她的手腕,將簪子扔在了地上,“知不知道你這叫什麽?!”

“殺**賊!”岑雲初毫不畏懼,她豁出去了。

“你這叫乳貓犯虎!”那人將岑雲初抱進懷裏,伸手打了幾下屁股,“這可不是胡鬧,你知道哪裏有暗衛?萬一傷了你,如何是好!”

“那也比忍辱偷生光彩得多!”岑雲初拚命掙脫。

她才不要被這人抱著,還要被打屁股,真是要多羞恥有多羞恥!

番外 益嬌態(六)

“你乖乖的,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可以應下你三件事。”那人也不願見岑雲初鬱鬱寡歡,“不許不讓我碰你,半年內也不能讓人知道你的消息,且不能讓我違背以前的誓言。”

“此話當真?”岑雲初立刻反問。

她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處境,其實並無資本與對方談條件。

既然對方主動開口,她也沒有必要故作姿態。

岑雲初不是沒有傲骨,也許有的人認為受辱之後該求速死,才顯得有氣節。

可岑雲初不願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有的時候,活下去比一死了之難得多。

“絕無戲言,我是要寵你一輩子,何必騙你?”那人笑了,還伸手刮了刮岑雲初的鼻子。

岑雲初垂下眼簾,想了想說:“可是我說了你又做不到呢?”

“小東西,想的還挺多。你說吧,隻要不是上天去摘星星,不是讓死人複生,我都答應你。”男人毫不猶豫地說。

“第一,你要保證我家人都平安。”這是岑雲初最惦記的事。

“放心,這個一定保證。”那人頷首。

“第二,要查出究竟是誰害的我,要把來龍去脈都告訴我。”岑雲初這些天也一直在想究竟是誰指使的那夥人把自己擄走的。

她能想到幾個有嫌疑的人,但無法確認。

“這個你不說,我也要查清楚。”那人應道。

“第三,告訴我,你是誰?”岑雲初看著那個人,目光絲毫也不躲閃。

“你一點也記不起來?”那人看著岑雲初神情溫柔而又悵惘,“又或者你真的猜不出?”

“我怎麽可能記起?我與你素昧平生。”岑雲初這一點是堅信的。

那人似乎苦笑了一下,但也隻是一閃而逝,正色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是誰,但你要想好,要不要現在就知道。”

“不,你別說!我不想知道了!”他的話提醒了岑雲初。

也許知道了他是誰,就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你太聰明了,”那看著岑雲初,目光憐愛而又驕傲,“不枉我等你這麽多年。”

岑雲初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見過他,又或者他什麽時候起就認識了自己,但是這人總是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她摸不著頭腦。

她不想和這個人有過多的糾葛,一個年近四旬的男人,必定妻妾成群,兒女成行。

自己跟了他,在名分上最多是個續弦,內宅的勾心鬥角,雞毛蒜皮,能把人變成鬼,岑雲初才不要。

若是像如今這樣養在外麵,更是難聽又難看。

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玩物,遊不得山川逛不得街市,隻供一個人取樂兒,想想就晦氣!

岑雲初心裏早打定了主意,但她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世上所有的大事都要徐徐圖之,所以眼前還急不得。

“那我換一個要求,”岑雲初說,“這總可以。”

“當然可以。”那人稍微往後靠了靠,一派氣定神閑。

“我要你每次見我的時候,都要先和我下一盤棋。如果你輸了,就不可以碰我。”岑雲初盡可能自保。

她知道,如果直接說不讓那人碰自己,隻怕他多半會不答應。

那就換個法子,用激將法好了。

那人聽了,笑了,有些無奈地搖頭說道:“依你。”

“如果你沒做到怎麽辦呢?”這個一定要問清楚。

“那就罰我十天不能見你,這總行了?”那人當然明白岑雲初的心思。

岑雲初點頭,表示滿意。

“如果你輸了,也不許耍賴,”那人反過來將岑雲初一軍,“我要怎樣都得由我。”

岑雲初咬了咬嘴唇,毅然道:“對弈也是賭,我願賭服輸!”

“就按你說的來,先吃東西。”那人看著岑雲初尖尖的下頜,又愛又憐,“這次我帶了一個廚子一個大夫過來,讓他們在這裏伺候你。這次我不能待太久,看著你吃完東西就得走了。”

岑雲初聽他這麽說,不由得長舒了口氣。

那人哭笑不得:“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沒一會兒,丫鬟捧著托盤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托盤上放著一大一小兩隻蓋碗,放到桌上是一小碗米飯和一碗湯。

又一個丫鬟隨後到了,放下幾碟精致小菜。

“先嚐嚐這湯,你一定愛喝。”那人哄著岑雲初,就像哄一隻嬌生慣養卻又厭食的貓兒。

岑雲初在心裏不屑,這人最讓她討厭的地方就是自以為是,好像他有多了解自己。

那不過是一碗雞湯,裏頭似乎放了幾莖草藥,能有多稀奇?

不過岑雲初還是拿起湯匙,舀了半匙湯送進嘴裏。

反正那人說了,看著她吃完飯就走。

岑雲初隻喝了一口,便愣住了。

這湯的確很美味,但她也不是沒吃過美味的東西。

更要緊的是她的記性很好,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喝過這種滋味的雞湯。

為什麽隻喝了一口就覺得莫名熟悉?

“怎麽了?好喝嗎?”那人見岑雲初發呆,眼中竟有一絲淚光閃過,“喜歡就多喝些。”

岑雲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些疑惑,又有些恐懼。

可她終究什麽也沒說。

這碗雞湯隻用雞肋,滋味鮮美而不油膩。

隻有特別會吃的人才會想出這種吃法。

裏頭的草藥微微有些苦味,卻又恰到好處的回甘,同時把雞湯襯得更鮮美。

岑雲初好多天都沒有好好吃飯了,如今喝這湯,真覺得胃口大開。

那人就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吃飯,看得饒有興致,看得心滿意足。

“我吃完了,”岑雲初放下筷子,看著那人說,“你該走了。”

那人被她氣得一笑,拿起手帕來替她擦了擦嘴角。

“我下次再來,要長胖一些,否則還是會罰你。”那人依依不舍。

“若隔得太近了,哪裏胖得了?”岑雲初立刻說。

“我叫白福看著你,看你每頓飯有沒有好好吃。”那人似乎想伸手摸一摸岑雲初的臉,但又想到和她的約定,剛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他走了以後,岑雲初又開始發呆。

這一次她想不通的事就更多了。

西天晚照映著幾縷飛雲,不知不覺春就要盡了。

番外 益嬌態(七)

五月天氣漸熱,白總管叫人做了許多五色小船放進蓮花池裏,用菖蒲和艾草裝飾,既應了端午節氣,也怕岑雲初整日裏看一樣的景致厭煩。

“主子,咱們該用飯了,您是在這兒吃還是回房裏?”沒有別的事兒的時候,白總管都是親自侍奉,就怕別人不夠周到。

“回去吧!”岑雲初站起身,她在這兒坐了好久,有些倦了。

“主子您慢著些,當心腳下的台階,還是叫老奴攙著些吧!”白總管急忙跟上去,生怕岑雲初有半點兒閃失。

這位小祖宗要是掉了根頭發,擦破了些皮肉,那些藏起來的暗衛都是要上報的。

他可擔待不起。

自從上次那人帶來了一個廚子,岑雲初每頓飯都不再像以前那樣隻吃那麽兩三口了。

一則是她應許了那人愛惜身體,二來這廚子做的飯菜也的確十分合乎她的口味。

“主子您瞧,今天這小粽子多討人喜歡,”白總管指著桌上那盤子各種樣式的小粽子說,“老奴這就洗淨了手,剝幾個給您嚐嚐。”

這盤粽子雖說有三四十個,但每一個也隻比男子的手指肚大不了多少。不像是吃的,倒像是玩兒的。

有五角六角的,還有七角八角的,甚至九個角十二個角的都有。

裹粽子的葉子也各種各樣,剝開了以後,有甜有鹹,有黃米的,有糯米的,還有紫米。

裏頭或裹著半彎新月式的蛋黃,或嵌著一枚小巧的蓮子。

還有的夾著金錢火腿,包著甜酥奶酪。

“這些粽子都是分開煮的,保證一點兒不串味兒。主子可喜歡桂花蜜?或者放些梅花糖?”白總管一身伺候人的本事。

每個粽子都剝得極其完整漂亮,怎麽安放匙箸,怎麽捧碟端碗,甚至剝個果子皮,都能剝出花樣兒來。

岑雲初吃到一顆綠瑩瑩的粽子,帶著艾草香。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出現了。

“主子這是怎麽了?味道不對嗎?”白總管察顏觀色的本事一流,岑雲初微微一頓,他就察覺到了。

“能不能把這個廚子叫過來?我想見見他。”岑雲初不吃了。

再好吃的東西,她也從來隻吃七分飽。

“瞧您說的,這個地方頂屬您最大了,您要見誰,那還不得立刻就叫他來。”白總管說著叫過一個丫鬟來。

“去把李廚子叫過來,說主子要見他。叫他把衣裳換換,別叫煙火氣熏著主子。”白總管吩咐。

又過了一會兒,那丫鬟果然領著一個六十歲上下的老人走了進來。

那人進來之後,站得遠遠的請安。

“走近些回主子的話。”白總管提醒他再往前走一走。

“你是哪裏人?”岑雲初問他。

“老奴是潁州人,自幼背井離鄉。”那人的頭垂得低低的,無比恭敬地回答岑雲初的問話。

“你如何知道我的口味?”岑雲初很好奇,就是岑家的廚子也未必能夠每樣飯菜都做得合她的口味,“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老奴隻是用心而已,難得主子喜歡。老奴樣子醜陋,請主子饒恕冒犯之罪。”那廚子說完稍稍抬起了頭。

岑雲初仔細看了看,自己應該是不認識他的。

可那人在看了岑雲初一眼後卻控製不住要落淚,隻是拚命忍著。

“你做的這艾草粽子很好吃,過節了,賞你個戒指吧!”岑雲初說著把手上戴的戒指拿下來給了他。

“老奴惶恐,伺候主子是我的福分,怎麽能要賞賜。”那廚子不敢接。

“主子賞的,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吧!以後更精心伺候就是了。”白總管說,“湯端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那丫鬟忙把做好的湯端上桌來。

“粽子不大好消化,老奴就做了一道焦屑山藥湯。”廚子忙說。

焦屑就是將微微炒糊了的米碾碎,同山藥放在一起,加少許糖小火慢燉,最是溫胃消食。

岑雲初又喝了小半碗湯,漱口淨手完畢,這頓飯也就吃完了。

“主子可別就睡,咱們到廊下去,逗逗雀兒鶯兒可好?”白總管見岑雲初多少有點困倦的意思,怕她吃完就睡積食。

岑雲初不想動,白總管又說:“早起備好了顏料紙筆,主子不妨畫兩筆。”

岑雲初看了看旁邊書案上的紙筆,自己許久都不捉筆了。

慢慢走過去,拿起筆來,在紙上畫了幾筆,一株蘭草便含風攜韻地躍然於紙上。

沒等畫完,她忽然眉頭一皺,便將筆撇到一邊,說什麽也不肯再畫了。

她不能這樣不知不覺地習以為然,她要離開這裏,絕不能妥協。

陳雲初到底是睡午覺了,白總管托著那張沒畫完的畫走了出來。

他懷裏還有一個小本子,上頭記著每一天岑雲初的飲食起居。

包括梳了什麽妝,穿了什麽樣的衣裳,都說了什麽話,發了多久的呆。無論巨細通通都記在上麵。

“這是這三天的,你送出去吧。”白總管對一個隨從說,“千萬小心,可別弄皺了。”

岑雲初睡到傍晚才起來,天氣熱,每天午睡後都要沐浴。

等都收拾妥當了,太陽也快下山了。

白總管滿臉堆著笑進來,身後跟著幾個人,托著幾個大托盤,裏頭滿滿地放著珍珠玉石,瑪瑙水晶。

“這是主子爺叫人送來的,聽說您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可高興壞了,這些都是賞賜。”

岑雲初看了眼那些金珠寶貝,那人才大氣粗,動不動就送來這些東西給她。

她從心裏頭不齒,給一個囚徒送再多的寶貝有什麽用呢?又帶不出去。

不過今天她改主意了,那想要自己乖乖聽話,做他的禁臠。

自己偏偏不要,就要試探,試探他能容忍到什麽程度。

“白福,叫人捧著這些東西跟我走。”

天氣炎熱,岑雲初的晚妝很是清涼。

高聳的神女髻襯得她麵容更加高貴。

薄紗領子根本遮掩不住那頎長優美的脖頸。

袖子特意做得短一些,手腕上的朱砂痕殷紅似血,白總管每看一次都心驚肉跳。

“難得主子有興致,咱們這是要到哪兒去呀?”白總管忙問。

“喂魚。”岑雲初頭也不回。

番外 益嬌態(八)

荷花已經含苞,亭亭水上,風一過,荷香便飄滿了院子。

岑雲初常對著這片荷塘發呆,此時說要來喂魚,倒是往常沒有的事。

“主子,這魚食有股子腥味兒,可別髒了您的手。”白總管在岑雲初身後亦步亦趨。

“把那些珍珠玉石拿來,”岑雲初站在亭子邊,興致頗高。

白總管不敢怠慢,招手讓那些托著珍珠寶貝的侍女侍從們過來。

岑雲初伸手抓過一把珍珠,個個兒都有指頂大,唰地一把揚出去,落在池塘裏,好似落了珍珠雨。

這些下人們,無不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況且魚兒也不吃啊!

岑雲初又抓了一把,毫不猶豫地扔了出去。

珠玉落水,聲音也甚動聽。

岑雲初麵上露出幾分喜色。

白總管見了,好似見了菩薩顯靈,說道:“哎呦,我的小祖宗!這麽些天總算見著點笑模樣了!”

又搬了椅子來讓岑雲初坐下,又招呼那些下人:“都走近些!別讓主子費手!”

岑雲初一把接著一把,上癮似地不肯停。

一時間叮叮咚咚,迸珠落玉,竟顧不得罪過可惜四個字。

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最後甚至嬌笑出聲。

她本就生得極美,此時巧笑倩兮,更是美不勝收。

白總管高興得直拍手,說道:“我的個神天菩薩!這是陰了多少天,總算開晴了!”

可惜主子沒在跟前,否則必定神顏大悅。

賞賜的這些金珠寶貝被岑雲初扔一半兒“喂”魚,這些東西價值足有幾萬兩,她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主子手酸了吧!歇歇再扔。”白總管連忙叫過兩個丫鬟來給岑雲初揉手。

“我累了。”岑雲初一臉滿足後的厭倦,“叫他們扔吧!勻稱些,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

說完她就輕輕合上了眼,不再說話了。

那些下人都看著白總管,白總管瞪他們一眼道:“好好撒!不許停,撒淨了為止。”

這些蠢貨,到現在還不明白該聽誰的,一群榆木腦袋!

這些下人從沒想過這輩子還會有這種經曆,一把把的金珠寶貝全都投到水裏頭,就為了聽打水漂的聲音。

岑雲初神色舒展,直到最後一顆玉石被丟進水裏,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這聲音比落雨動聽多了,”岑雲初笑盈盈起身,“我乏了,回去吧!”

白總管帶著眾人簇擁著岑雲初回了住處歇息。

一覺醒來的岑雲初又恢複到之前不說不笑的冷清神色。

白總管一拍手,得,合著十萬兩銀子就買了片刻笑臉。

可這有什麽辦法,人家的福分就這麽大。

別人求都求不來,她卻想怎麽糟蹋就怎麽糟蹋,別說隻這麽點兒東西,就是更多貴重的,也隻隨人家高興罷了。

又過兩日,那人又命人送了許多綾羅綢緞來。

岑雲初又突發奇想,要聽裂帛之聲。

所以那一整天,這裏的下人沒一個閑著,全都站在那裏撕布。

一片一片,一條一條,姹紫嫣紅,隨風招搖。

每逢這時候,岑雲初都會麵帶微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隻要這人送來東西,她必定想方設法糟蹋了。

沒有東西可糟蹋的時候便悶悶不樂。

自那人上次離開後,又過了半個月,才又再來。

彼時岑雲初依舊在發呆,一副眉鎖春山,眼漫秋水的嬌懶模樣。

“天氣熱了,怎麽不叫她們給你打扇?”岑雲初身上穿著冰觳紗衣裙,鼻尖微微沁汗。

她聽到了那人的腳步聲,可就是不願主動搭理他。

“打扇扇起的也是熱風,”岑雲初其實最怕熱的,“沒得白費力氣。”

“讓我看看,可胖些了沒有?”那人說著走到了岑雲初的對麵,細細打量她。

岑雲初總有意無意地躲開他的目光。

說不上是怕還是難為情,畢竟二人已經有過肌膚之親,這是無論如何也回避不了的。

“嗯,”那人滿意地點頭,“果然比上次圓潤了些。”

又指著眼前的荷塘說:“聽白福說,你喜歡聽珠玉落水的聲音?”

“我不喜歡看塘底的淤泥,想用珍珠和玉石把它遮住。”岑雲初說。

“隻要你高興就好。”那人笑道,“這次又運了兩車來,你是要聽聲音,還是要快些填進去,遮住淤泥?”

“既然都拿來了,就填進去吧。”岑雲初才不給他省。

“那好,隻要你肯笑一笑,我就叫他們填進去。”那人還沒見過岑雲初笑呢。

“我是覺得有趣才笑,哪能提前笑。”岑雲初不悅。

“好好好,那就叫他們快快填進去。”那人朝白福一揮手。

“不準傷了荷花。”岑雲初道,“我愛的是荷花,厭惡的是淤泥。”

明珠美玉一鬥鬥一捧捧,全都填進了荷塘,那淤泥被一點點遮住。

岑雲初的臉色果然漸漸明媚,兩車寶貝都填了進去,她果然露齒一笑,真比粉荷初綻,海棠新雨還要動人。

那人看呆了,白福見狀連忙揮手讓眾人都退下去。

岑雲初立刻就不笑了。

她現在認定褒姒當年因烽火戲諸侯而笑,並不是覺得多可笑,她隻是要折騰周幽王罷了,想讓他知難而退,趁早放手。

可偏偏周幽王是個傻子,根本不明白褒姒的心。

“放心,我答應你的事都記得。今天不是還沒有下棋定輸贏?我不會碰你的。”那人明明已經心癢難耐,卻知道須得攻心為上。

岑雲初對自己的棋藝很有把握,她天資聰穎,鮮有人能勝過她。

“外頭熱,回屋裏去吧。”這時已將近正午,即便有樹蔭遮擋,也還是很熱。

屋子裏放滿了冰鎮,涼森森的,人一進來就覺得神清氣爽。

岑雲初舒服得輕歎了一聲。

二人對弈,岑雲初輸了半子。

她盯著棋盤,嘴唇發白。

她當然知道願賭服輸,可就是害怕。

那個人看自己的時候,就像狼盯著小羊。

再想到那一夜的種種,岑雲初真是欲哭無淚。

“過來。”那人推開棋盤,對岑雲初說。

岑雲初渾身都僵了,咬緊牙關才站起身,一步懶似一步地向他走去。

那人伸手將她扯進懷裏,岑雲初嚇得渾身血都倒流。

“別怕,隻是抱抱。”那人輕輕收緊雙臂,把她禁錮在懷裏。

番外 益嬌態(九)

那人沒有食言,真的隻是抱著岑雲初,沒有更多過分的舉動。

“如今這荷花池已經填平了,還想要做什麽?”男人看著岑雲初的側臉,饒有興致地問,“還要聽裂帛之聲麽?”

岑雲初用珍珠玉石填平了荷花池,也聽厭了每日裏撕扯綾羅綢緞的聲音。

這人問她,她隻是搖搖頭。

那人於是叫白總管進來,問他:“可有什麽好的解悶法子?”

白總管想了想說:“不如叫幾個唱曲兒的進來給主子解解悶?”

岑雲初緩緩搖頭:“如今哪有什麽好的戲文曲子,唱的都是些虛情假意。”

“老奴聽說這京城裏有個耍猴孫,訓出了幾隻小猴子,格外通人氣兒。主子可想瞧瞧?”白總管又問。

“那猴子在山林裏過得好好的,偏有多事的人把它抓來鍘去了尾巴。又餓又打,隻要還學些勞什子的東西,好拿來賣錢。竟還有人看得津津有味,實在可笑。”岑雲初冷哼。

“哎呦,這老奴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什麽解悶的好法子了。”白總管陪著笑說,“又或者主子您有什麽好主意?”

“嗯,”岑雲初抬頭打量了一眼這屋子,“把這房子拆了吧!我不喜歡。”

白總管用眼神請示那人,笑著說:“這主意好,老奴這就找人來拆房子。”

“要拆就都拆,一間也不許留。”岑雲初就是要任性。

“那就另搬去別處住吧!”那人毫不在意,“你該吃飯了,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他似乎很忙,每次來到這裏都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得走了。

除了不讓岑雲初離開和傳遞消息,他幾乎是有求必應。

岑雲初又換了個住處,她估摸著這地方離京城也不過百裏之遙。

那些仆婢照舊跟著,對她更加畢恭畢敬。

到了新的住處,就已經是六月了,距離岑雲初被擄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期間她也斷斷續續收到一些消息,知道家裏人一直在苦苦尋覓自己,尤其是父親和柯望忱。

也知道了,那些人原本是要把自己送到那種肮髒地界去。

岑雲初想了又想,能夠對她下這樣黑手的,孟喬和崔家都有可能。

但那人卻告訴她說已經查過崔家了,不是他們做的。

而孟喬到現在下落不明,也沒有線索指向她。

“這件事定然要查清楚,”那人向岑雲初保證,“你放心。”

他每次見岑雲初還會和她下棋,每一次都隻贏她半顆子。

但最多隻是抱抱,這讓岑雲初多少好過些。

但她想離開的心絲毫也沒有動搖。

“主子,您瞧這塊蟲珀裏頭的小蟲子,須尾俱全。”這天白總管手裏托著一塊拳頭大的琥珀給岑雲初看,“裏頭還有朵小花呢!”

岑雲初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顯然提不起興致。

“主子,您別總這麽悶悶不樂的呀。您一不高興,這天兒都是陰的。”白總管又抱起一隻雪白的小貓崽,“瞧瞧小東西,多可憐人,就在您腳邊趴著,哪兒都不去。”

白總管知道岑雲初在家的時候是養貓的,特意尋了一隻一模一樣的來。

那小貓也才和人的手掌一樣大,兩隻小耳朵還沒有立起來,圓圓的眼睛,粉鼻頭,四抓亂撓,喵喵亂叫。

“你別這樣抓著它,它害怕。”岑雲初說著把小貓接過來,順了順它的毛,小貓果然不叫了。

“主子,你還沒給這小東西取個名字呢。”白總管趁勢說。

岑雲初搖搖頭,她不會給這隻小貓取名字,取了名字就是它的主人了,而自己終究是要離開的。

“有酒嗎?”岑雲初忽然就想起那一次她和徐春君薑暖遊湖的時候,和崔家兄妹大打出手,而後三個人就跑去了酒館買醉。

記得那年也是這樣的暑熱天氣,那時候她們三個人都待字閨中,並不曾料到以後各自會有怎樣的遭遇。

“不知道主子想喝什麽酒?老奴這就叫人去準備,但是咱們可不能多飲。”白總管打著商量說,“小酌怡情,大醉可就傷身了。”

他在這裏侍奉岑雲初,要盡可能保證她身體康健,心情愉悅。

後者不太容易做到,前者總是要保證才行。

岑雲初要了一壺桑落酒,不要別人動手,就坐在廊下,自斟自飲。

這是她兩個多月來第一次喝酒,本來她就是個好酒的人,父親岑同疼愛她,也從來不在這上頭對她過多約束。

以往她最喜歡這種微醺的感覺,而此時心境卻都變了。

她回憶起過往種種,不由得悲從中來。

她看著天上的流雲,歎惋自己就同了天上的浮雲一樣身不由己。

“再拿一壺酒來!”一壺酒被她喝光,她還要再喝。

“好主子,咱們喝一壺就行了。等趕明兒個再喝,好不好?”白總管連忙上來勸。

“你口口聲聲叫我主子,卻不肯聽我的話。”岑雲初指著白總管,“真是可笑!”

白福嚇得立刻就跪在了地上:“主子的話,老奴哪敢不聽?隻是為了您的身子著想,怕您喝多了酒傷身。”

“那我就絕食!從今之後一口東西也不吃!”岑雲初說到做到。

白總管沒有辦法,隻好又讓人拿來了一壺酒。

岑雲初一杯又一杯地喝光了。

此時她明顯有了醉意,卻還是吵著要酒,一邊喝,一邊落淚。

岑雲初心性倔強,隻有那一夜在那人麵前哭過,其餘時候都不肯掉一滴淚。

可此時,她卻毫無顧忌地哭了起來。

“哎呦,我的個小祖宗!這可怎麽辦呢?”白總管急得團團轉。

萬一今天主子來了,瞧見這副模樣,自己不是等著挨罰嗎?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他正在這兒千方百計哄岑雲初的時候,那人竟然真的來了。

“老天爺呀!你這是要我的命啊!”白總管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給那人請安。

“怎麽讓她喝酒?”那人很快就發現岑雲初喝醉了,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給我酒!我還要喝!”岑雲初酒入愁腸,借著酒勁兒發泄不滿,“事大如天醉亦休!醉死了一了百了!”

番外 益嬌態(十)

那人來了,白總管便識趣地退了下去,讓後廚去做醒酒湯了。

“怎麽醉成這個樣子?”那人上前來拉岑雲初的手問。

岑雲初狠狠甩開,說道:“你別碰我,惡心!”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關在這裏,也說了這隻是權宜之計,等時機成熟了,必定帶你離開。”那人好聲好氣地說。

岑雲初卻看著他冷笑:“什麽叫時機成熟?是我心甘情願被你豢養?還是你家裏的正房妻子允許你再納一房妾室?是我的父母家人已經將我淡忘?還是京城中再也沒有人記起大婚當日被擄走的岑雲初?”

“我說的時機成熟,是不會再讓你受委屈被誤解,是要你受人敬重,榮寵無二。”那人說著攬過岑雲初,“我不想再讓你受一點點委屈了。”

岑雲初一邊奮力掙脫捶打他,一邊怒吼道:“這些鬼話你說給那不長眼睛、豬油蒙心的傻姑娘去吧!口口聲聲要我不受委屈,我還要怎麽委屈?!家裏人連我的生死都不知道,你明知道他們尋我尋的辛苦,卻都不告知一聲。

說什麽讓我受人敬重,哪個姑娘家不明不白被人擄走,失了身子,還能再受人敬重?!

至於你所謂的榮與寵,我真是一點兒都不放在眼裏!彼之蜜糖,我之砒霜。不要用你們臭男人的想法來衡量我!

我早說過,我不要做你的金絲雀,解語花!你有錢有勢,自有大把的人樂意逢迎你。何必非要抓著我不放?!”

她一邊說一邊哭,哭得扇肝抖肺,臉紅筋漲,聲音都嘶啞了。

那人心疼地給她拍著背,說道:“我不要那些不相幹的人逢迎,我隻要你。你可以哭鬧,任性,但絕不能離開我,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他這麽一說,岑雲初立刻止了哭,兩眼直瞪瞪地盯著他,半晌罵道:“你真不是人!我恨你!永遠都恨你!你是不是就看中我這張臉?!”

她說著就到頭上去拔釵子:“我毀了它!這樣你就能放我走了!”

“不許胡鬧!當心傷了自己!”那人將岑雲初緊緊抱住,把她手上的釵子奪下來丟到了一邊。

岑雲初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因此更加崩潰:“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我?!我做錯了什麽?要遭遇這些?!

我求也求了,罵也罵了。我甚至故意糟蹋東西,隻為讓你能厭棄我。

可是你卻步步緊逼,你這樣子,分明是想讓我瘋掉!”

“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所以事事都順著你。我哪裏有逼你呢?”那人一邊給岑雲初拭淚一邊柔聲哄她,“我有多疼你,你不知道嗎?”

岑雲初哽咽道:“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的這樣,那你就放我走,否則我一定會瘋掉死掉。”

“我說了,絕不讓你離開我。”那人在這點上無比堅決,“因為這世上除了我,沒有人能給你足夠的寵愛。”

“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王八蛋!”岑雲初哭著咬他的胳膊,“我恨你!我不要你的寵愛!一絲一毫也不要!”

“你轉過來看著我!”那人忍著疼,扳過岑雲初的臉,眼神幽暗,如一口久不見天日的深井,“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岑雲初被迫看著他,皺著眉頭道:“我知道,你是奪人妻女的強盜!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老色鬼!”

“小東西果然伶牙俐齒,”那人讓岑雲初給氣笑了,“你信不信命?命裏就是注定你要和我在一起。”

“呸!”岑雲初立刻反唇相譏,“把壞了人家姻緣說成是命,真是可笑!你這樣的人臉皮夠厚,心夠黑。自然是什麽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什麽不要臉的話都說得出口!”

“陳思問不是你的良配,你這般性情,嫁到他們家去,終免不掉久而生怨。”那人一邊給岑雲初順氣一邊說。

岑雲初現在最聽不得陳思問的名字,當即嚎啕:“都是你這個老匹夫拆散了我們的姻緣!還說三道四!別以為你玷汙了我,我就隻能委身於你。告訴你,我心裏永遠都不會有你!你就是個強盜!”

那人自始至終對岑雲初頭和顏悅色,哪怕她再任性胡鬧,也從來沒有一句重話。

可剛才不知哪句戳痛了他,眼神一下變得銳利起來,好似積蓄著雷霆萬鈞。

他握住岑雲初的手腕,舉到眼前,冷聲道:“小東西,我和你的緣分可比那個小大夫深多了。你可知你腕上的胎記什麽來曆?

為什麽你從強盜手裏跑出來遇見的是我而不是別人?

告訴你,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注定是我的女人,哪怕你已經和別人成親了,也隻能和我洞房!”

“不過是一個胎記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憑什麽我生了這胎記就得是你的人?

我從強盜手裏逃脫,你若是把我送回去,那麽你便是我此生的大恩人。

可是後來你的所作所為和強盜又有什麽區別?!

我和陳思問兩情相悅,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樣做,既是犯法也是背德!”

“嗬,兩情相悅!”那人不屑地一笑,“你們有多兩情相悅?是不是隻是遠遠看著相視一笑,就覺得心有靈犀了?

你和他認識多久?說過幾句話?一起走過多遠的路?一同看過多少次日升月落?

他知道你喜歡吃艾草粽子雞肋湯嗎?知道你睡覺時喜歡朝右側弓起身子右手貼著耳朵?他知道你每逢雨天都要溫一壺酒,喝得半醉蒙頭大睡?”

岑雲初聽得有些愣,但隨即就恍然大悟:“你竟派人跟蹤我?!你真是病得不輕!”

“你真的不記得了?”那人神色痛苦,“雖然……但你總是能記起一點兒吧?”

岑雲初知道他特別不愛聽自己和陳思問兩情相悅的事,於是故意拿話刺他:“我有生以來從未對誰動過心,除了陳思問。就像你說的,我們隻是遠遠看見相識一笑便覺得心有靈犀。不像我見了你,隻有滿心的厭惡。”

番外 益嬌態(十一)

岑雲初又哭又鬧,反複說著她和陳思問如何兩情相悅,她如何忘不了陳思問。

終於惹得那人大怒,把她牢牢鉗製在懷裏,壓低了聲音道:“那種蜻蜓點水的喜歡,風吹吹就能散,有什麽好炫耀的?你們相識也不過一二年,無論如何也算不得情深似海。

你罵我是強盜是偽君子,可知我等了你十八年,這十八年裏我沒有一刻不想你。你告訴我,當我終於見到了那個讓我魂牽夢繞了十八載的人,我該怎麽辦?!”

“你……你也喝醉了?你說什麽胡話?!”岑雲初睜大眼睛,驚恐又懵懂地看著那人。

她今年也才十八歲。

這個人從自己剛出生就動了那種心思?這也太齷齪了!

“以前不對你說,是不想讓你知道太多免得難過。總想著多寵你一些,多疼你一些,慢慢的你就能回心轉意了。”那人歎道,“可你還是這麽執拗,一如當年。

當年我在東江,遇到了一生中的摯愛,那是我最快樂的日子。我們終日相伴,賞風花雪月,看日出日落。更是許下山盟海誓,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可惜,有人硬塞給我一個別的女人,我縱然滿心不願卻又不能違背,她也隻能委曲求全,做了我的側室。

可成為正室的女人卻容不下她,趁我外出公幹,對她下了毒手。等我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躺在我懷裏,叫我別哭,還說以後的路不能陪著我走了。

我說我要陪她,她說不要,要我好好活著,如果有緣,她會回來找我。

我說如果這樣,等她長成,我也已經老了。

她說她原本就想陪我到四十歲,可惜今生不能了。她怕自己變老變醜了,想在我麵前永遠年輕貌美。

她說來生若能再見,她也一定不會嫌棄我。

因為等我老得看不清了,她還是很年輕。

我知道鬼神之說多半虛妄,可我真的割舍不下她,就真的希望有輪回轉世。

她跟我說人在轉世後會忘掉前世的事,樣貌也會改變,讓我給她留一個記號,作為我們相認的標記。

我於是在她的右手腕上係了一條紅絲線,她說她絕不會取下來,一定會帶著它投胎。

還告訴我說不要試圖找她,如果真的有緣,她自然會出現在我麵前。”

“這……這不過是巧合,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岑雲初想要撤回自己的手,可那人卻緊緊地握著。

“為什麽你右手腕上會有這樣的胎記?為什麽她在癸亥年除夕過世,而你在甲子年正月初一出生?為什麽你會在大婚當天來到我麵前?

為什麽你也喜歡吃她最愛吃的東西?為什麽你的某些神情與她如此相似?

你告訴我,如此多的巧合,該如何解釋?

這麽多年我都忍耐著不去尋找,因為我也怕那一切都是虛妄。可為什麽你就出現了?

我見了你,就像見了失而複得的寶貝。你叫我如何能放手?!”

“可我不是她呀!”岑雲初哭道,“我不記得你是誰,我不信什麽前世今生。我隻要回家去,找我爹爹。而不是代替誰,被你禁錮!”

“就算是巧合吧!就算你不是她吧!就算你心裏永遠沒有我,可我就是要寵著你,霸著你!我就是要你!光明正大地要!巧取豪奪地要!”那人狂亂地把岑雲初緊緊抱在懷裏,“你若是不從,我就大開殺戒!不論岑家還是陳家,一個活口也不留!”

岑雲初徹底嚇傻了,忘記了反抗。

那個人卻還像瘋了一樣把她往懷裏揣:“別再說要離開我的話,你隻能是我的!我會千倍百倍地補償你,把上一世欠你的統統還給你。

我恨透了身不由己,恨透了受人擺布和威脅,恨透了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滋味。

我做皇帝為的是你,隻有我做了這天下的主人,才沒有人敢再傷你。

你擔心的那些都不必害怕,沒有人敢去非議皇帝的女人,除非他活得不耐煩。

我把天下捧在手上,博你一笑。這天下人的生殺予奪,也都在你手裏。

但不要再說離開我的話,不要起這樣的心思。否則,必定要血流成河。”

岑雲初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她知道這人位高權重,但卻沒想到他就是當今聖上。

這個繼位七年,甚有作為的明君,竟是將自己劫掠侮辱的強盜?!

當然了,皇帝此等作為就不能叫劫掠,而是叫寵幸了。

岑雲初再也不敢提陳思問,她怕皇上遷怒,隻消一道聖旨,陳家滿門將無一活口。

她也不敢再吵著回家,怕連累家裏人。

她以前想著離開這個人後,和父親還像以前那樣遊曆山川,起碼還能落得自由。

可如今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躲到哪裏去?

她以前以為這個人怕把私藏自己的事公之於眾。

現在看來就算是公之於眾,也沒有人敢有半句微詞。

岑雲初沒有任何辦法,所有的聰明才智,禮義道德,在絕對的權利麵前,都那麽不值一提。

她隻能哭,哭得梨花帶雨,海棠泣露。

皇上自然心疼,用好多肉麻的稱呼來喚她,又拭淚,又拍背,又許下山盟海誓。

最後幹脆說:“好乖乖,不哭,朕答應你,三年之內必讓你成為皇後。讓你母儀天下,受百官和萬民的叩拜。”

岑雲初慢慢止了淚,揉著被握痛的手腕說:“我怕,人都說最難倚靠是君恩。我性子執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冒犯了你。”

皇上卻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尖:“所以朕才一直不表明身份,就是不想你戰戰兢兢惴惴不安。如今既然已經說破,隻能更寵你一些了。讓你放下戒備,專心專意做朕的女人。”

岑雲初喝了酒又哭鬧,按理樣子應該比較狼狽,但她天生麗質,醉態嫣然,哭起來更是我見猶憐。

拋開前生之說,光是這副美貌,也足以邀得君寵了。

皇上說完抱起岑雲初,今晚小東西必然不會再拒絕他了。

白總管眉開眼笑,向跟前的幾個侍女說:“大夥的好日子來了,從此你們就等著長臉吧!”

君寵益嬌態,君憐無是非。

有皇上的恩寵,伺候岑雲初的人自然也高人一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