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過年,說到根兒上其實與百姓家無異,但排場卻大得多了。

除夕這天恭請百神下界賜福,宮中各處張貼福字對聯。

皇帝天不亮就要起身拈香祭祖,一直忙到天亮。

中午還要設百官宴,王公大臣,皇家親眷都在受邀之列。

整整三百桌,共九十九道菜。據說除了皇上,還沒人能一次把這些菜都嚐遍的。

皇上都嚐遍也隻是走個過場,真吃也吃不下。

為的是得個好彩頭。

不過這些飯菜最終也不會浪費,正宴結束後撤將下去,下邊的宮女太監一層層分吃,還有得不著的。

百官宴後還有歌舞,一整套下來就到了未初三刻。

然後官員們離宮回家,宮裏的人也能休息片刻。

宮裏的妃子們一般都在百官宴後小睡片刻,起來後各宮走走轉轉,或放爆竹,或摸骨牌,趕圍棋。

直到年夜飯前方才到華陽宮去。

宮裏的年夜飯最要緊,一百零八道菜從羊頭開始到鹿尾結束。每一道菜都有講究。

今年宮裏沒有皇後,岑雲初是貴妃,代行皇後之禮。

除夕過後就是元日。

這天一早,天還不亮,皇上就起身了。

他一起,岑雲初也醒了。

“你不要起,再睡一會兒。”皇上拍了拍她說,“昨晚守歲太晚了。”

岑雲初的確有些累,就翻個身又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笑著叫她起床:“壽星起床吧,新春納喜,福壽雙至。”

岑雲初星眸微餳,嗓音略啞,失笑道:“多謝皇上,金口玉言,一應百應。”

皇上親親她的額頭說:“今天是你生日,別的壽禮都太平常,朕想來想去,唯有這個還算用心。”

“是什麽?”岑雲初笑問。

“起來瞧瞧。”皇上也笑,秘而不宣。

岑雲初翻身起來,宮女過來服侍更衣。

她走下地來,看見桌上放著一碗長壽麵。

麵條有些粗細不均,但上麵用心點綴了菌絲、筍片、鱸魚肉還有一顆糖心荷包蛋。

“這麵……是聖上您做的?”岑雲初愣了一霎,就猜出來了。

皇上難得露出幾分拘謹,笑著說:“朕之前也演練了幾次,這次已經是最好的了。”

岑雲初不禁有些哽咽,說:“聖上您這些日子這麽忙,居然還為我費這些心思。”

“為你做什麽都值得,”皇上走過來牽起她的手,讓她坐下,“趁熱嚐嚐,看看合不合胃口?”

岑雲初拿起湯匙舀了一勺麵湯,滋味香濃,鹹淡適中。

“這湯真好喝。”

“是用清雞湯和筍幹菌幹吊的湯,沒什麽油星兒。”皇上得到誇讚也十分高興,“麵條有些厚了,多煮了一會兒,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岑雲初夾起麵條嚐了一口,笑著說:“很勁道,我就喜歡這種的。”

皇上愛憐地抬起手,摸了摸岑雲初的頭發說:“歲歲年年,喜樂平安。朕的阿初,已經二十二歲了。”

岑雲初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皇上把碗拿過來,把她剩下的麵都吃完了。

一旁的宮人心裏都知道,聖上實在是太寵愛貴妃娘娘了。

從沒聽說皇上在哪個後妃生日的時候,親自下廚煮長壽麵。

更不可能吃哪個妃子吃剩下的東西。

可是在岑雲初這裏,一切規矩都不成規矩,皇上對她是明目張膽的偏愛。

“哎呀,吃的好飽。”岑雲初笑著摸了摸肚子。

“吃飽了就跟朕出去吧!大臣們都進宮來拜年了,同時給你賀壽。”皇上說,“你還要和朕一起給這些大臣們發金銀荷包呢!”

“宸兒還睡著呢?別叫他起來了,現在天都還沒亮。”岑雲初說。

“過年就是這樣,除了小孩子,大人可睡不了懶覺。”皇上忽然把聲音放低了些,對岑雲初說:“不過你這些天別太累著,差不多就成了。再過些日子,有你累的。”

“皇上真的要那麽急嗎?我總覺得應該再緩一緩。臣妾不著急的。”岑雲初說。

“朕比你要著急。”皇上說,“在朕的心裏,隻有一個皇後,那就是你。

早命欽天監看過了,二月十六是黃道吉日。封後大典要用的東西,朕年前就已經讓人備好了。”

“臣妾多謝皇上信任。”岑雲初自從和皇上相遇,從來不用她張口要什麽,皇上總是把所有東西都捧到她麵前。

“其實自從你入宮起,受了諸多委屈。好在你深明大義,知道朕也有迫不得已的地方。

如今淮陽王一幹人被懲處,朕再也沒有什麽可掣肘的。從今而後這江山天下,你與朕共享。”皇上緊了緊握著岑雲初的手。

他早就向岑雲初許諾要讓她母儀天下。

岑雲初微微低下了頭,對於女子來說皇後之位已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位子。

皇上給予她的不可謂不珍貴,不可謂不尊崇。

她也知道,從今往後,她要去承擔的,也將是一副重擔。

“小宸兒也美不了幾天。”皇上竟有些幸災樂禍,“你封後大典結束之後,過不了多久他就要被封為太子,三更天就得把他叫起來了。”

多少人不敢奢求的地位與尊榮,對岑雲初母子來說,卻是早早安排妥當的。

“對了,朕有一件事從來也沒問過你。

“什麽事?”

“正聽說你早年間曾讓一個術士給你算過命?”

原來皇上也曾聽說當年左正青給岑雲初批八字的事情。

“那是迫於祖母之威,不得不去。”岑雲初忍不住笑了,回想起當初真的恍如隔世一般。

“聽說他當時給你測的命格極為不佳?”

“沒錯,他說我至微至賤。”

當年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很多人都迷信左正青,管他叫“左神仙”。

因為他給岑雲初下了如此批語,所以京城達官顯貴之家都不願與之結親。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岑雲初成了眾人嘲諷的對象。

“那個人死了嗎?”

“死了好久了。”岑雲初說。

“確實該死。”皇上冷哼一聲。

左正青敗壞岑雲初的名聲,最後岑雲初設計將他繩之以法。

隻是除了少數人,別人都不知道左正青是死在岑雲初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