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裏,三牛的百日宴辦得熱熱鬧鬧。

阿鸞這幾天被皇後接進宮裏去了。

自打她回來,隔三差五就被接到宮裏去。

芳菲戀家,不肯在外頭過夜。

就算一同被接進宮去,傍晚之後也必然要鬧著回家。

而且霍棗幾乎一天跑來一趟,她更喜歡和棗哥哥一起玩兒。

阿鸞比她小,卻在宮裏住得慣。

岑雲初教她識字背書,一教就會。

有不少人都說皇後這是拿鄭家二小姐當太子妃養著呢。

但徐春君夫婦卻十分低調,從不肯亂說。

這一日微微落了幾點雨,徐春君早晨起來先去給太婆婆和婆婆問安。

鄭無疾要上朝,起得太早,一般都要忙完公務回來才去。

老太太金氏自從得了重孫精神比以前好了許多,隻是滿月宴那天多少有些累著了,這幾天都沒怎麽歇過來。

請了大夫來瞧,也是開了一些溫和的藥劑,囑咐讓多歇著。

徐春君今天剛進院子,老太太跟前的丫頭紅柳便走過來向徐春君說:“大奶奶,我瞧著老太太有些不好。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您看看要不要請姑太太他們過來?”

徐春君知道紅柳這丫頭是個極穩重的,一直在金氏跟前伺候,很了解老太太的身體。

況且金氏也鬧過幾次了,她是有經驗的,不會胡說。

於是就說:“你先別急,我進去瞧瞧。一會兒等大夫來了,讓他診過脈再說。

也不好冒冒然地就把大夥兒都叫了來,折騰人不說,還都擔驚受怕的。”

徐春君進去一看,老太太躺在那裏,很是沒有精神。

到跟前叫了好半天,才微微睜了睜眼,嘴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徐春君不由得擔心,他們請的大夫是宮裏的禦醫,醫術自然是高明的。

可一直都說沒什麽用藥的必要了。

大夫來了之後,仔細請過脈,來到外間對徐春君說:“夫人,老太太怕是有些不大好,該準備的都準備著吧!”

徐春君又問:“不能再治一治了嗎?便是貴些的藥也無妨。”

大夫搖頭:“不是這麽回事,您也知道,這些年老太太的身體一直不好。這還是你們侍奉得好,才能堅持到如今。換做別家,怕是早就……”

徐春君聽大夫都說到這份上,也知道不能強求了,沉默了片刻說:“多謝您了,隻是還請您在這兒留上一天。”

“夫人的意思我懂。”大夫說,“我隻在府上侯著就是了。”

徐春君出來告訴思坎達:“知會各家親眷吧,就說老太太不好,請來見見。”

金氏的娘家人和陸家人聽說了這消息都趕來了。

雖然傷感,可老太太纏綿病榻這麽多年,眾人心裏也都是有準備的。

到了午後,金氏回光返照,睜開眼喝了半盞燕窩,跟女兒和孫子孫媳婦交待了幾句。

之後便陷入彌留,傍晚的時候駕鶴西去了。

這是徐春君當家以來第一次料理喪事。

好在她之前就有準備,於是分派眾人各司其職,府裏頭迎來送往,治喪吊唁,一絲不亂。

鄭無疾怕她累著,就說:“你回去睡去,守靈有我呢!明早有親眷來吊唁你再上前招待就是。”

徐春君不肯,鄭無疾又說:“這得七天呢,重頭在後邊。聽話,快回去歇著。”

徐春君拗不過他,隻好回去。

又惦記著婆婆方氏,老太太沒了,方氏哭得最厲害。

徐春君知道她心裏有愧,可也不能讓她太傷感。

好在有陸夫人在這兒解勸著。

徐春君到廚下,讓廚娘給姑太太和太太單獨做了一些精粥小菜送過去。

好說歹說,勸著方氏吃了些。

“我和老太太做了三十多年的婆媳,這麽多年都相依為命,如今她去了,我是心啊!”方氏的眼睛紅腫著,萬分難過。

“老太太這麽大年紀了,也算是喜喪,況且也沒受折騰。”徐春君勸道,“太太的孝心,她在天之靈是知道的。”

“春君呀,你快回去吧。孩子天黑就要找娘了,可別把孩子給扔病了。”方氏說。

“我今天就在這個房裏睡吧,陪著太太。”徐春君有些不放心。

“今天晚上我想給老太太念經,任何人都不用在跟前。”方氏的態度很堅決,“這是我為老太太能盡的一份孝心,你們誰也不要攔著。”

徐春君還要說什麽,陸夫人說道:“嫂子執意要這樣做,那就讓她這麽做吧,要不然她的心總是不安。”

於是徐春君便回了自己的住處,陸夫人今晚也住在娘家。

徐春君早命人給她收拾好了房間。

第二日天不亮,徐春君就起來操持。

鄭無疾熬了一宿,眼睛紅的厲害。

徐春君悄聲對他說:“這會兒客人還不來呢!你吃口東西回去睡一覺,不然這一整天怎麽撐過來?”

鄭無疾於是胡亂地喝了一碗粥,和衣躺在**睡了過去。

徐春君看看天色,雖然還尚早,可想著婆婆多半是念了一晚上的經,於是便準備了早點親自端過去。

院子裏靜悄悄的,仆人們還沒開始打掃院落。

徐春君走進門去,外間上夜的兩個婆子昨天睡得也晚,這會兒還沒睡醒。

聽見徐春君進來,慌忙都爬了起來。

“你們再睡會兒也沒事,我過來看太太。”徐春君說。

“太太昨夜一直念經來著,不讓我們在跟前陪著,說是擾得她心不誠。”婆子邊起身邊說。

丫鬟挑開簾子,徐春君走了進去。

方氏的臥房迎麵是一架大屏風,轉過屏風,就見方氏打坐在禪椅上。

端端正正,雙目微垂。

“太太累了吧?”徐春君走上前柔聲問,“吃些粥,歇歇吧!”

可是她問了好幾遍,方氏卻是動也不動。

徐春君便覺得不對勁兒,輕輕伸出手去。

發覺方氏的身體已經僵硬了。

方氏在誦經的時候去世,神情平靜祥和。

可是這未免有些太突然了,眾人知道之後無不慨歎。

可生死有命,她已然故去,那就隻好料理後世了。

讓人稱奇的是,方氏的身體在放倒之後變得異常柔軟。

而且身上透出一股奇香,很像檀香,又像蜜蠟香。

有人私底下說,這預示鄭家後人顯達,是十分吉祥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