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初秋,天氣宜人。

徐春君和薑暖帶了孩子們進宮來。

岑雲初所生的昭榮公主已經開始啟蒙,阿鸞是她的伴讀。

這兩個孩子,都酷肖自己的母親。

兩個小小的人兒坐在書案邊,美得好像一幅工筆畫。

薑暖的三個兒子各有千秋,老大沉默冷峻,老二直率純善,老三圓滑機靈。

這麽大的孩子最是淘氣,定北公府每日裏雞飛狗跳。

除非霍恬帶著他們到郊外去騎馬狩獵,薑暖耳邊才能得到片刻清淨。

芳菲已經滿十歲,猶如婷婷小荷。

她的容貌是那種偏於妖嬈的,桃花眼芙蓉麵,和鄭無疾很像。

徐春君自然教女有方,因此就算芳菲本身是跳脫的性子,可隻要在人前也依舊是端莊嫻雅落落大方的。

儼然千金大小姐做派。

霍棗今年已經十五歲,知道要避嫌。

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拉著芳菲就不撒手。

不過他那兩個兄弟都知道,大哥這輩子除了鄭芳菲,是絕不會娶別的女子的。

因此這兩個貨每當見了芳菲都畢恭畢敬,不敢有半點造次。

因為霍棘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一句“長嫂如母”,竟認認真真奉行起來。

太子應宸聰明絕頂,他那一眾伴讀,也都是人中龍鳳。

皇上的用意很明顯,要從小為太子培養一批肱骨之臣。

徐道啟、霍棘、陳思難都在其中。

陳欽每當授業的時候,看著下麵一眾聰明毓秀的孩子,都不禁在心中感歎,老天爺也未免太偏愛他們了。

“叫小孩子們撒歡兒玩去,咱們幾個坐在這兒喝茶說話。”岑雲初笑著說,“你們許久沒進宮來了,既然來了就多住上些時候。”

如今的她雖然已經快三十歲,但是和十年前的容貌相比,竟然沒有絲毫差異。

皇上對她的寵愛也沒有絲毫削減,宮裏偶爾也會進新人,卻分不走岑雲初的半分寵愛。

便是再有野心的女子,等她進宮見到岑雲初之後,都會首先自慚於她傾國的容貌,隨後再被她的胸襟見識所折服。

而岑家的子弟們如今也都在朝中各任要職。

薑暖比之前沉穩了一些,但還是不脫小孩兒家心。

霍恬太寵她了,所以她也用不著像個大人。

如今三個兒子漸漸長了起來,也都反過來照顧母親。

霍恬這個父親實在是起到了很好的模範作用。

徐春君呢,越發高貴從容。

京城裏的人私底下都認為她是官眷中的第一人。

也都以與她結交為榮。

鄭無疾如今已是參知政事,距離丞相之位,僅一步之遙。

“我們府裏新來了個丫頭,因為她不熟悉宮裏的規矩,所以我就沒帶她來。”薑暖說,“等下回帶她來,你們瞧瞧,她真是和紫菱太像了!”

“紫菱他們如今在哪裏呢?我記得離京已經有些年了。”岑雲初說,“那丫頭的確是個難得的。”

“她丈夫如今在靈州任都尉,她帶著孩子隨夫上任去了。”徐春君笑著說,“走之前特意來京看過我,隻是那時候阿暖避暑去了,她沒能見。”

“鈴鐺他們也好幾年沒回京城了。”薑暖也放了鈴鐺和墜子自由身。

“臨溪還是不肯出宮去,”岑雲初看了一眼從遠處走來的臨溪說,“曾經我也想給她和扶嵐都尋個好歸宿的。”

可惜,宮裏的鬥爭太殘酷了。

“娘娘和我們不一樣,你身邊總得有一個格外知心的才行。”岑雲初說。

“前幾日我去陳家吊唁,回來好幾日,心裏頭都傷感。”薑暖說著歎息一聲,“明秀縣主比咱們大不了幾歲,真是太可惜了。”

曾念於前幾日亡故,她這幾年一直纏綿病榻。

縱然陳思問為她殫精竭慮,百般醫治,最終也是無力回天。

丟下了一兒一女,聽著就讓人傷感。

“阿暖,我怎麽恍惚聽說薑暉回京了呢?”徐春君問。

“他當初隨我父親流放去了江州,後來遇到大赦,那時候就想回京城來的,隻是半路病倒了。

又耽擱了幾年才回來。”薑暖說,“他如今倒還好,吃過苦,受過累,也就懂事了。

我說幫他在京城謀個差事,他說不用了。說我要是願意就借給他些本錢,他自己做生意。

也沒要太多,說是等賺了錢就還我。

他的媳婦我也見過,是個本分正直的,有這麽個賢內助,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這麽聽著,的確是改好了。”岑雲初點點頭,“其實當初錯都在你父親和繼母身上,他們兩個心術不正,才會把孩子也養得歪心邪性。

就像春君家的那兩個兄弟,如今不也改好了嗎?”

“唉,我現在啊動不動就想以前的時候,有時候真覺得自己上了年紀。”薑暖忽然歎氣,“吊唁明秀縣主的時候,我就想起咱們第一次到永賢郡王府去的情形。”

“說起來那還是你第一次見霍公爺吧?”徐春君掩口而笑,“確切說是第一次看見他的臉。”

薑暖臉一紅說:“可別提了,我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害怕,板著一張臉,倒好像是誰欠了他的錢。”

“不是誰欠了他的錢,而是他欠了你的錢。”岑雲初糾正,“否則怎麽會有三十六兩銀子買樁好姻緣的佳話呢?”

薑暖的臉紅了,不好意思地笑,另外兩個人也笑。過去的事還曆曆在目,轉眼已經快二十年過去了。

當年在永賢郡王府見第一麵的人有很多都不在了。

比如曾念,曾慈姐妹兩個,比如宗天保,還有孟喬、崔明珠……

“宗家那個孩子也很大了吧?”岑雲初問。

“比棗哥兒小一歲,是個很好的孩子。”薑暖說,“和宗天保簡直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我們這一路經曆了太多事了,”徐春君是一個不善於發感慨的人,可此時還是忍不住感歎起來,“我那天在他姑姑梅家赴宴的時候也見到了那孩子,當時我就愣了一下。恍惚間好像多年前第一次看見宗家小侯爺。”

往事一旦被提起,記憶也就立刻鮮活起來。

她們三個人都是記性好的人,當年的事如在眼前。

“快別提那些傷感的了,咱們三個如今還能在一起談笑風生,這就比什麽都值得慶幸了。”岑雲初笑著望向遠處那群孩子。

孩子們的笑鬧聲驅散了三人心頭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