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世界，你跟我的有些想法倒是不謀而合。”

輪回二字，起源於婆羅門教，發展於佛教，直到如今的星際時代仍舊在許多人心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

即使輪回本身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但當虛幻的神話在一個文明中流傳了千年之後，虛幻的事物就有了現實存在的根基。

正如被更多人認知的個體產出的信息價值會更高，虛構的事物在越多的人心中紮根，其力量就越是強大，甚至可以反過來影響到真實世界的走向。

輪回本身是虛構的神話事物，但接受了這一虛構的概念，存在於世的人類卻是真實不虛的事物。

他們以此為基礎創造出來的種種事物同樣是真實不虛的存在，無論是那些帶有輪回概念的建築和藝術品還是虛擬遊戲。

波波克拉奇希望依靠李恒的力量製作一個真實的輪回世界。

將那些有著99道隔層的記憶黑匣投入其中，封閉智慧生命的記憶，真實的體會一世又一世不同的人生。

經曆百世輪回，從一個星際時代的公民重新跌回塵埃之中，體會身為渺小個體的無力感。

若是在全部的記憶解封之後，仍舊擁有著堅強的精神和對整個人類文明的奉獻意誌，這樣的智慧生命體已經足以通過一級權限者的測試，成為承擔文明傳承責任的支柱存在。

波波克拉奇凝視著前方坐在沙發上的黑衣人，這就是他想到的方法。

隻有承受過輪回的磨難仍舊初心不改的智慧生命體，才能有勇氣直麵這個世界最真實的那一麵。

李恒思索了幾秒後開口說道：

“既然是輪回磨難，那自然就不可能是如今的星際時代，就算是上個世紀的和平年代也不可能。”

“至少也要是一個人命如草芥，缺少秩序的混亂時代，甚至是更危險的末世時代。”

波波克拉奇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這是自然，若是不經曆真實的生死刹那，又怎能有著直麵虛無的勇氣。”

被封鎖了一切記憶和遊玩虛擬遊戲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即使大腦接收到的信號差距可能還不到5%，但一真一假帶來的心理感受卻相差甚遠。

即使一億個智慧生命體裏隻能出現一個有勇氣堅持過99重輪回的人，在星空的廣袤尺度下也會漸漸積累到極為驚人的數量。

波波克拉奇希望他的後輩們是勇敢追逐理想的人，而不隻是一群抱著虛幻夢想的天真者，就像是溫室裏的天真孩童。

李恒點點頭，這個輪回世界對於這部分人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試煉場，他接著問道：

“那麽，我在這筆交易中可以得到什麽？”

想要鑄造一個輪回世界，必定要與外界完全斷開通訊，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他投入相當大的力量。

“一個與人類文明斷開通訊的失落輪回世界，一群自願被屏蔽了記憶的輪回者，你可以獲得一批源源不斷的、心甘情願的實驗素材。”

李恒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他隻是看著波波克拉奇輕輕地伸手從前方的空間中劃過，被他的手劃過的地方出現了一朵朵鮮紅色的彼岸花。

波波克拉奇黑色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一朵朵彼岸花，這些紅色的花朵並不是由這座大廳裏存在的氣體分子和原子重組構造而成的，是真正的從無中生有誕生的物質。

看著這些漂浮在半空中的鮮紅色花朵，波波克拉奇感歎道：

“古代有天罡三十六法之說，其中排名第一者即為斡旋造化，此乃無中生有或能轉換事物的本質，可以造化萬物。”

“真是神話般的力量，這種能力已經可以被稱為是斡旋造化了。”

在量子力學中，真空並不是空無一物的。

電子的相對論量子力學方程——狄拉克方程可解出自由電子的負能級，物質世界像是浸沒在負能級電子的海洋中，這就是狄拉克之海。

這一理論成功預言了正電子的存在，當然它也有一些缺陷存在，比如正電子是實在的粒子，而不是狄拉克之海的一個空洞。

就像是看似平靜的水麵，若是將它不斷放大直到分子級別，就能清晰地發現水分子在做永不停息的熱運動。

真空中同樣存在著量子漲落，蘊藏著巨大的本底能量，它在絕對零度條件下仍然存在，稱為真空零點能。

在真空中每時每刻都有無數正反粒子對隨機誕生而後又湮滅，它們被稱為虛粒子對。

這些不斷生滅的虛粒子對造成了卡西米爾效應，李恒曾經製造的時間晶體也與這些虛粒子對的生滅有關。

這些虛粒子對存在的時間隻有10^-30秒，即使是思考速度達到納秒級別的智能生命，也難以覺察到這些在真空中不斷生滅的虛粒子對。

即使是單個細胞這樣極其細小的生命體，也根本感受不到真空能量的這種變化。

但是，若是給這些虛粒子對賦予能量，它們就會成為具有實在質量的物質。

由質能方程可知，能量與質量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相互轉換的。

人類製造反物質的方式也是如此，通過在高能對撞機中將粒子高速碰撞，其中有一部分能量就會被轉移到某些虛反粒子上，從而生成反物質。

隻不過這種能量與質量的轉換效率極其低下，連百萬分之一都不到。

李恒製造物質的效率卻是百分之百，完美的能質轉換技術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

他通過泯滅信息的方式直接讓真空中的虛粒子對獲得了實在的質量，表現出來的現象就是造物之力。

飄在空中的彼岸花組成了一道花圈飄飛在兩人中間，其中一半是由普通的正物質粒子組成，另一半則由反物質組成，與大廳中的空氣有著一層極薄的真空隔膜。

緊接著，由正物質粒子組成的那些彼岸花飛速碰撞融合，變化為了一隻有著紅色皮毛的小老鼠。

它從空中一躍而下，落到了李恒的手上，眨巴著米粒大小的黑色眼睛盯著一旁沙發上的金發獵頭蟹。

“波波克拉奇，你很清楚我的力量，隻要我需要，隨時都能製造數以億計的智慧生命。”

“在這項交易中，我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製造和維持一個與外界通訊隔絕的輪回世界，而你卻為你的後輩們找來了一個免費的試煉場所，怎麽看都是我吃了大虧。”

波波克拉奇看著那隻靈動的火紅鼠，這種輕易地造物與創生的偉力，放在神話傳說中說是造物主也不為過。

他平靜地開口說道：

“可能性。”

“看似平靜的水麵放大後能看到水分子永不停息的熱運動，漂浮在水麵上的小微粒就會被這些水分子不斷的影響，進行隨機的布朗運動。”

“真空中不斷生滅的虛粒子對同樣也會影響到宇宙中的每一個智慧生物，這個宇宙最底層的不確定性賦予了生存在其中的生命真正的自由意誌。”

“對於人類文明來說，你確實強的不可思議，堪稱是造物主一般的存在。”

“但比起這個龐大的物質宇宙，你仍舊很弱。”

波波克拉奇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這句話，李恒聞言沒有反駁，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

“你說的沒錯，我還很弱。”

智慧生命的自由意誌來自於物質宇宙最底層的不確定性規則，想要真正完全決定一個人的所思所想，成為笛卡爾想象中的惡魔，除非有著足以對抗這種不確定性的力量。

即使不去考慮究竟有沒有可能、以及究竟該如何去做，單純從能量的角度而言，李恒現在的這點力量就沒可能辦到。

即使不按照和奇點一樣的無限密度去考慮，真空的密度也大得驚人。

一個質子大小範圍的真空，具有的質量將會堪比整個可觀測宇宙的所有物質之和，這才是物質宇宙裏最可怕的力量。

李恒現在的力量已經接近了17級，按照他的計算，17級可以被稱為恒星級。

每秒鍾的能量輸出堪比一顆質量為太陽10%的紅矮星，相當於太陽的千分之一。

但在這個物質宇宙麵前，他的這點力量跟沒有也沒什麽區別，想要做到對抗這個宇宙最底層的物質規則，他還差得太遠。

相比起真空能量大海，這個宇宙中的人類、岩石行星、恒星，都是比起輕飄飄的空氣還要稀薄的存在。

李恒將手中的紅色老鼠輕輕一拋，這隻小老鼠就蹲到了一旁正在裝死的伊三九頭上，一條尾巴掃動著她的鼻子。

“即使是剛剛才被我從真空中製造出來的這隻小老鼠，在它成型的那一刻就已經脫離了我的掌控。”

“自願進入輪回世界接受試煉的智慧生命體，和被我灌輸記憶製造出來的生命體，他們當然是有差別的。”

“最開始的細小差別在經過時間的放大後就會相差甚遠，這就是混沌係統的可能性。”

“正如你所說，我還很弱。我打不破光速壁壘，被這個物質宇宙的力量限製在了有限的範圍內。”

李恒麵對整個物質宇宙，就像是曾經的劍仙麵對著地球的大氣湍流一樣，可以說是神通不及天數。

若是以哈勃常數的數值為每百萬秒差距77.8km/s計算，距離地球125億光年以外的宇宙就已經永遠超出了李恒可以觸及的範圍，那裏的空間膨脹速度相對於地球已經超出了光速。

他這個掌握著造物能力的造物主，也隻能無能為力地、眼睜睜地看著遙遠的星辰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

波波克拉奇的黑色眼睛帶著一點明亮的光輝看著他：

“所以，你需要人類文明，你需要更多的智慧生命體。”

“你期待物質宇宙最底層規則賦予我們的自由意誌，能夠帶來超越光錐，超越命運的可能性。”

李恒聞言點點頭道：

“不錯，我不能放過任何一點可能性。”

“契約成立，我會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出手創造一個輪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