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緊緊地按在透明的飛艇內壁上，天鴿站在那裏望著與平日別無二致的城市沉默了許久。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轉身向著身後望去。
整座飛艇裏的上百名仆人都站在原地低著頭，努力不讓自己被那兩位貴族注意到，仿佛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唯有他的父母，悄悄地湊在一起小聲討論著什麽。
目光掃過乖乖地和海豹抱一起的妹妹小雲，天鴿把目光集中在了距離兩人最近的水晶身上。
披散著亮銀色長發的大小姐依舊站在原地，雙眼略紅、眼角沾染著些許淚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
看上去比起一開始凜冽清冷的樣子多了一些普通女子的煙火氣息。
不過天鴿現在沒什麽心情欣賞美女落淚的畫麵。
“水晶，你記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麽？”
被天鴿的提問弄得愣了一下，水晶也暫時忘了替自己的哥哥悲傷難過，下意識地回答道：
“我看到那些全息投影廣告變成了白色的紙張，好多人大叫著這是教會的論文，然後很快就又消失了。”
腦袋的想法還集中在“哥哥不可能成為貴族了”，水晶完全沒有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事情是多麽詭異，一副傻傻呆呆的樣子。
沒理會這個變得傻乎乎的大小姐，天鴿腦袋上的一對貓耳朵輕輕晃動，仔細思索著這其中的聯係。
他的父母，還有水晶，這些人與那些仆人究竟有什麽不同？
抬頭看向身旁麵帶溫柔微笑的趙以晴，他開口問道：
“因為我？”
並非自戀式發言，而是根據當前情況推算出的最有可能的猜測。
他知道自己很特殊，但除了那隻黑貓以外，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特殊在哪裏。
今天發生的這一幕卻讓他看到了其中一角。
教會的純血貴族因為“神的禁令”，無法將那些技術的具體信息傳播到外界社會。
那些論文的全息投影隻維持了不到一分鍾，就在某種能影響整個城市的力量下被抹去。
一同被抹去的還有上千萬人腦中的記憶，他們對於之前的變故一無所知。
但這些人中也有例外。
他和他的父母沒有被抹去記憶，還有可能是趙以晴做的手腳。
但水晶卻也被保留了記憶。
更合理的解釋是，這種在“神的禁令”下保留記憶的根源不是來自趙以晴這位純血貴族。
而是來自於他，一個看上去身體很孱弱的貓人族。
“水晶，給你哥哥發個消息，問問他知不知道剛剛城市裏發生的事情。”
“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你哥哥或許還有成為貴族的希望。”
雙眼注視著趙以晴的眼眸，天鴿頭也不回地對一旁的大小姐發布著命令。
“啊，好。”
一聽還有希望，傻乎乎的水晶大小姐手忙腳亂地開始與身在教堂中的水銀聯絡。
“那個，哥哥……”
趙以晴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沒有等待驗證結果，她提前給出了答案。
“沒錯，這就是你擁有的力量，神選者的力量。”
“賦予凡人得到知識的權限，知曉那些被神禁止的禁忌知識。”
“隻有擁有這種權限的人，才能越過神的禁令，有可能探索無盡的未知世界。”
“這就是貴族，真正淩駕於平民之上的存在。”
“當然，真正的貴族權限沒有這麽簡單，你的父母和妹妹，還有水晶與水銀這些人，他們現在隻能算是知情者。”
“這些知情者就是許多都市傳說的來源。”
“他們能知曉一些被【神的禁令】抹除的隱密曆史事件，但卻無法知曉這些事件中太過詳細的隱秘信息，比如說那些論文的具體內容。”
社區學校的宣傳並沒有錯，“知識就是力量”。
但獲取這種知識的資格卻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
這個世界存在【神的禁令】，這種資格唯有像是天鴿這樣特殊的神選者才有能力賦予。
而且這其中肯定還有某些更為複雜的限製機製存在，否則這個世界上的貴族數量不會如此稀少。
不然的話，把這種資格直接賦予每一個人不就好了。
“神啊……”
天鴿輕聲感歎了一句。
他的人生自從與這位神扯上了關係，就開始向著未知的方向一路狂奔。
尤其是最近的短短十天時間，經曆的事情比起過去十四年的人生都要更豐富，身份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於神，我們教會也說不上完全了解。”
“神的目的是什麽？他為什麽要禁止這個世界擁有超出限度的知識？他又為什麽要讓你這樣的神選者誕生？”
“這些東西教會也隻是在探索的過程中。”
趙以晴再次揮了揮手，將籠罩在兩人周圍的等離子體護盾抹去。
“天鴿，我之前對你說過，個人的視野是相當狹隘的，隻能看到自己所處環境的那些東西。”
“現在你明白我所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了吧。”
天鴿輕輕點了點頭，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神選者，神的禁令，貴族。
這些他過去從未聽聞過的隱秘信息，完全改變了他的常識觀念。
雖說如此，他也沒有完全相信趙以晴的話，就此轉變想法，將教會視作“傳承隱秘知識的開拓者”。
團長比起教會還要更早注意到他，那時候他的身邊還沒有出現那隻黑貓，也沒有表現出賦予他人知識權限的能力。
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東西存在，教會的貴族可不是什麽人畜無害、潛心研究的學者。
比如，這個世界上其他的神選者呢？
每隔幾年都有新的貴族誕生，教會中肯定還有其他神選者存在。
從教會得到的這部分信息也完全可以歸結為“當前環境下的狹窄視野”。
團長、教會、黑貓，最後還有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
他需要綜合這方方麵麵的信息，拚湊出世界的全貌。
趙以晴也並不急迫，想要改變天鴿對教會的觀感態度不是一兩天就能達成的，這一次就點到為止吧。
她的身體慢慢地重新變回了灰白色的人偶之軀，將本體的意識從此處抽離。
“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我不插手多問。”
“你現在是貨真價實的貴族，這台護衛機器人的權限已經移交給了你，它的武力能讓你在這座城市中輕易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等你處理完了外麵的這些小事，放下了對世俗社會的擔憂，再回教堂吧。”
“到時候我們會為你舉辦一個貴族繼任儀式，你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偉大姓氏，開始學習那些被禁止的知識。”
美麗的貴族女士消失無蹤，眼前的護衛機器人再次變回了原來那副灰白人偶的模樣，雙眼空洞無神地望著天鴿道：
“貴族專屬護衛機器人·灰天使257號，向您報道。”
雖然是麵對著自己的新任主人，但說話聲還是平淡的機械語調。
257號。
看來這種名為【灰天使】的護衛機器人教會完全能做到量產。
名字很顯然也是取自那個地球文明的神話，神對這個世界方方麵麵的影響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深。
這個世界原有的眾多物種，也許都在數千年前就消失無蹤，被來自地球的外星生物所取代。
純血人族、亞人族甚至是種類繁多的動物和植物，都不是什麽本土物種，他們都是來自地球的神的後裔。
“那隻黑貓第一次見麵就說它是我的祖宗，也許它還真沒有占我的便宜。”
天鴿回想起第一次和黑貓見麵的那個夜晚。
那時候以為隻是一句占便宜的玩笑話，想不到僅僅十天之後就變成了可信度極高的事實。
世間之事還真是奇妙。
從自己的思考中回過神來，天鴿看向躊躇著是否要和自己交談的父母，決定先趕緊把外界社會的事情處理完再說。
“灰天使257號，把泰勒的屍體處理掉。”
天鴿邁步向著父母那裏走去。
他想要試試看這灰天使是不是像趙以晴說的那樣，在99%的事件上表現出的智能都超越了亞人族。
他家裏的人工智能“管家”花了一家人不少時間才**好，掌握了家庭裏每一個人的生活習慣與各種模糊指令。
一陣風從身邊拂過，天鴿眼前似乎劃過了一道灰白色的殘影，緊接著地上的泰勒屍體就消失無蹤，就連那些噴濺出的血跡都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轉過腦袋看向身旁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的灰天使，天鴿在心裏直接將這個護衛機器人的實力與趙以晴劃上了等號。
“難以估測”的級別，至少超越他本身的實力三個檔次的力量。
邁著步子向父母那裏走去，天鴿沒有壓低自己的說話聲音，因此他對灰天使所說的每一句話在場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對了，我還想要把泰勒個人的財產，以及泰勒公司都變成我名下的財產。”
“把公司裏的犯罪者全部清理一遍，順便再幫我聘用一些合適的管理人員。”
“我對這些管理人員的要求是，掌握著足以勝任對應職位的優秀能力，沒有違法犯罪記錄，行為處事符合我個人的道德觀念。”
“257號，你應該能理解我的道德觀念是什麽吧？”
說到最後，天鴿還是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
灰天使的說話風格依舊符合他心中“機器人”的刻板印象，不知道它能不能理解道德觀念這種複雜的東西。
灰白色的人偶亦步亦趨地跟在天鴿的身旁，它聲音平淡無波地回答道：
“是的，我確定自己能理解您的道德觀念。”
“您不在乎法律上的程序正義，隻在乎符合您個人道德觀念的結果正義。”
“方案製定完成，因為需要符合您的理念，整個處理流程大約需要3～4天時間，新上任的管理人員將會在幾天之內陸續與您取得聯絡。”
“泰勒公司共1153名成員被判處死刑，其中46名反抗者被當場擊斃……現在是53名了。”
“5415名成員被判處一年至二十年不等的監禁，18525名成員被判處數額不等的罰款處罰。”
“詳細的信息都已發送至您的個人郵箱，請您過目。”
天鴿手腕上的通訊手表此時發出了一陣提示聲，他舉起手點開全息投影，裏麵是眾多來自政府和金融機構的信息提示。
諾大的泰勒公司，更換人員的處理流程需要3～4天，但變更公司財產權限卻隻用了不到一分鍾就迅速完成。
此外還有一張包括了兩萬多人的詳細名單，這份名單將這兩萬名泰勒公司成員的罪狀描寫的清清楚楚。
在名單的後半部分，天鴿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
“水銀，處以2550萬信用點罰款，罪名包括破壞他人家庭婚姻和諧、在鬥獸場觀戰時跳入場中殺死不屬於自己的鬥獸……”
“水晶，處以1520萬信用點罰款，罪名包括當街毆打多位女性、打架破壞大量建築……”
回頭看了眼還在和哥哥溝通著的水晶，天鴿覺得這兩兄妹或許還有一些搞笑天賦。
如果不是出生在泰勒家族，說不定會是兩個優秀的諧星。
兩人的罰款雖然數額巨大，但至少手下都沒有人命，尚未達到天鴿心目中“犯罪”的程度。
在這座每天都有上千人被殺死的城市裏，以水銀兩兄妹的家境地位，手上沒有沾染上人命已經能算得上是不錯的好人了。
灰天使處理事情的方式比起天鴿想象的還要完美，這樣的護衛機器人用起來的確方便。
讓人想要沉迷在這種為所欲為的權力中，堪稱廢人養成器的完美保姆。
邁進的腳步停下，天鴿現在與父母之間隻隔了短短幾米，但此時這段距離卻顯得如此遙遠。
兩天前分開的時候，兩人可沒有想到再見麵的時候自己的兒子已經成了貴族。
望著跟在天鴿身邊的那具灰白色人偶，再想到泰勒那具消失無蹤的屍體。
以往總是用命令形式對兒子進行說教的貓人族男子不得不承認，兒子的地位已經淩駕於自己之上。
“恭喜你，成為了貴族。”
“作為你的父親，我為你感到驕傲。”
不再使用那句“不愧是我的兒子”。
眼前這個十四歲的大男孩，已經不再是依附於他生存，可以被他隨意掌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