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急著立刻向貓祖宗討要通關後的新手獎勵，天鴿現在對《文明》的遊戲通關機製感到很好奇。
“說起永久。”
“貓祖宗，你給我的這個挑戰遊戲裏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永久？”
“還是說，這個遊戲也有一個計算極限，超過一個值之後就會讓概率直接變為1？”
他還記得黑貓說過，打通這個遊戲之後就能知道一切。
按照《文明》永久存續概率的計算方式，玩家需要讓遊戲中的文明存活無限長的時間才能讓概率達到1。
以字麵意義理解，這可是真正的無限，不是普通人口中隨便說的無數、無窮、無盡。
比如地球人麵對大海時常常來上一句“無盡的大海”，實際上地球上的海水總質量不過百億億噸，原子總數10^47個。
可觀測宇宙的粒子總數10^80個，光子總數10^89個。
對於局限於光速之下的文明，古戈爾就是常規世界能用到的極限數字。
古戈爾、古戈爾普勒克斯、葛立恒數，用這些大數描述的時間長度將會遠遠超過宇宙區區百億年的壽命，但依舊無法讓遊戲中的文明達到真正的永恒。
天鴿認為這個《文明》遊戲有一個計算極限，也許宇宙百億年的年齡就是最大值。
真正能做到允許“無限”存在的計算機，那玩意叫做“超圖靈機”。
黑貓是來自神的力量，但就算是教會信仰的那個神，天鴿也不認為它能觸及到這個僅存在於想象中的領域。
對於難以解決的，涉及到無限的數學問題，比如著名的黎曼猜想、哥德巴赫猜想等等。
抵達無限領域的超圖靈機能輕易處理“全體質數”，直接證明這些猜想。
一切有限的事物，無論是三體運動還是一萬億體運動的混沌係統，太過複雜而無法計算的智慧生命、社會、文明。
全都可以計算破解。
這種力量比看上去唯心的“魔法”、“修仙”還要可怕得多，可以說是真正的神了。
天鴿不認為在這個物質世界裏會有什麽真正無限的事物存在。
這個問題引起了李恒的些許興趣。
這貓人族的小子有點意思啊，不愧是長了一張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樣的臉。
現在他倒是有些不想讓這小子隨便被人幹掉了。
可以給這個工具人升個級，讓他別那麽容易被人幹掉。
泡在紅酒杯裏的身體上浮，兩條貓尾巴扒拉住酒杯，李恒將貓腦袋抵在酒杯邊沿，看著天鴿反問道：
“你覺得呢？”
將手中的平板電腦放在一邊，天鴿張開雙手躺倒在沙發上，望著富麗堂皇的別墅大廳道：
“百萬年的文明史隻不過是通關的底線，並不是這種擺爛型文明的極限。”
“工業革命之後的能量消耗每年以指數級增加，因此地球人才會在區區幾百年內擁有影響整顆星球氣候環境的力量。”
“如果一直維持在封建農耕時代，地球人對氣候的影響微乎其微，他們也許能熬上幾千萬年，直到星球上自然發生的第六次生物大滅絕才走向滅亡。”
望著大廳頂部繁雜美麗的畫像，天鴿通過與黑貓對話的方式，逐漸地將自己三次挑戰《文明》遊戲得到的收獲整理清楚。
雖然僅僅是個虛擬遊戲，但背景設定來自於另一個真實存在的外星文明，其中的許多信息都對他所在的現實世界很有參考價值。
“但很顯然，這種擺爛型文明太脆弱了，雖然沒有了將自身毀滅的力量，卻也完全放棄了抵抗外界風險的可能。”
“氣候變化、太陽衰老、超新星爆發、隕石撞擊，擺爛型文明麵對這些自然災難沒有一絲抵抗能力，唯一能做的隻有等死。”
“火焰可以灼傷皮膚、傷到人體。”
“但火焰也可以驅趕野獸，煮熟食物，用於照明與取暖。”
“我不認為地球人學不會如何掌控自己創造的科技力量。”
將目光從那些描述神話傳說的精美畫像上移開，雙手撐起身體，天鴿看著趴在酒杯邊沿的黑貓道：
“神能來到這裏，說明真正的地球人成功離開了母星，並且發展到了我無法理解的程度。”
在天鴿看來，既然真實世界裏的地球人能成功走出母星，那他前兩次的選擇肯定沒有錯。
隻不過成功的機會比他一開始以為的會小上不少。
又或者是他選擇的方法不太對，還不如任由地球人自然發展。
麵對眼中閃爍著希冀光芒的質樸小貓咪，李恒給出的回答是：
“嗯……我不太想要打擊你的熱情。”
“不過為了避免你因為過度樂觀而做出錯誤的判斷，我還是要糾正一下你的想法。”
“神不是地球的本土產物，無論是對於地球人，還是你所在的這個世界，神都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入侵者。”
意料之外的回答，而且是重量級的隱秘信息。
天鴿碧綠色的瞳孔放大縮小了幾次，他一直以為【神】是地球人的造物，是一個走向星辰大海的超級文明發展到極致後創造的神奇事物。
這個想法很符合他的世界觀，文明不斷前進，科技不斷發展，最終成為縱橫星海的星際文明。
但現在黑貓卻告訴他，這個猜想是錯的。
聯想到前幾天剛剛接觸到的過去曆史與【神的禁令】，一種不太好的猜想從心中升起。
四千多年前，神降臨在這個世界的時候，正是一場全麵核戰爭打響之時。
也許這場全麵核戰爭的規模不足以讓星球氣候崩潰，造成一次生物大滅絕？
《文明》遊戲卻不是這樣告訴他的。
在第二階段的全麵戰爭時期，即使將地球人儲備的核武器全部消耗殆盡，這個文明也隻能再延續三百多年。
地球人的工業體係沒有被打垮，文明組織結構也沒有完全崩潰。
隻要戰爭告一段落，賦予地球人充分發展的時間，他們很快就又會擁有更龐大的能量儲備。
“也許不一定需要6%光速的移民宇宙飛船，隻需要1%光速就足夠了。”
“這樣一來，需要的能量儲備未必能引起生物大滅絕。”
天鴿為地球人尋找著更好的解決方案。
為了減少這個酷愛戰爭的文明能使用的武器總量，他寧願讓移民飛船開的慢一些。
但很快他就搖了搖頭，否決了自己的猜測。
“不行，宇宙航行可使用的能量肯定遠小於地球文明的整體能量消耗。”
“即使樂觀估計，有能力製造出一艘百分之一光速的移民飛船，地球人的文明等級至少達到了0.9級，或許還要更高一些。”
這是天鴿從遊戲中知道的文明分級方式，0.9級意味著地球人每年消耗的能量達到了地球全年太陽光照的十分之一。
這個等級的文明，即使沒有爆發全麵戰爭，也已經足以對星球的氣候環境造成明顯影響。
此外，1%光速的移民飛船也是一個幾乎不可能的選項。
距離太陽係最近的宜居星球在20光年外，1%光速就意味著需要航行整整兩千年。
地球上的兩千年前是西漢。
待到移民飛船抵達目的地之後，天知道兩千年後的地球又會變成什麽情況。
除了時間跨度之外，移民飛船和地球之間的距離也是一個問題。
交通和通訊限製著一個文明的版圖，古代的封建王朝一旦版圖過大，對邊境地區的控製能力就會急劇衰弱。
宇宙中的通訊延遲可比地球上大得多了，信息的傳遞需要幾十年的時間。
長達幾十年的通訊延遲、超過兩千年的曆史間隔，進入移民飛船的地球人和留在地球上的人根本就算不上是同一個文明的成員。
況且冷凍休眠技術也是一個問題，300年後能解凍，未必在2000年後也能解凍。
火星殖民或許可以拯救一下地球人，但這兩顆星球距離才不過幾個天文單位，地球上的戰爭未必不會波及到火星。
就算火星暫時沒有受到影響，同樣的事情也很可能在幾百年後再發生一次。
到時候太陽係可沒地方能去了。
知道了結果之後再反過去倒推，天鴿很快就得出了與之前完全相反的結論。
地球人想要變成星際文明非常難，成功的概率極小。
天鴿看著趴在酒杯上的黑貓，自嘲一笑道：
“嗬，雖然我之前也是從結果倒推條件，不過我卻是認為地球人僅靠自己就成功地走向星海，發展成了超級星際文明。”
“但地球同樣是一個被神入侵的世界。”
“現在重新回頭看去，那些被我故意忽略的負麵因素就浮現了出來。”
“地球人每年的能量增長率大約在2.5%，達到大規模移民的條件是1.1級文明。”
“想要成為星際文明，從21世紀中葉算起，需要300～350年。”
“但隻需要150年，地球人掌控的能量就足以對所在星球的氣候環境造成決定性的影響。”
“在這150～200年內，地球人必須和諧有愛，共同保護星球環境，不發生任何高烈度的大型戰爭。”
說到這裏，天鴿又接著笑了兩聲道：
“哦，對了，這樣的前提是他們能一直保持進入信息時代這一百年來的高速發展趨勢。”
“但根據地球人現在難以逆轉的老齡化趨勢，我覺得每年的能量增長平均能達到1.5%就算成功。”
“他們需要的時間會延長到三百年以上，對於這個有90%以上的時間都在互相爭戰的文明，我不覺得他們能安穩這麽久。”
“尤其是在發展難以為繼，整顆星球都進入衰退階段的時候，戰爭就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好方法。”
“隻不過因為地球人變得太過強大，所以這一次的戰爭很可能是地球人文明史中的最後一戰。”
將神的影響去除，單純考慮遊戲中的那個地球文明，這就是天鴿得出的最可能的結論。
以星際移民最核心的能量需求為基礎，輔以地球人的文明戰爭史進行考量——
在人為製造的第六次生物大滅絕中滅亡是一個大概率的結果。
真是一個令人不爽快的結論。
這個遊戲透露的東西就像是在逼迫天鴿承認神和教會的存在合理性。
他所在的這座城市每年的死亡率高達6%，這個死亡率跟地球曆史上的原始社會和奴隸製社會差不了多少。
這座上千萬人口的城市，一年有六十多萬人死亡，這其中有一半以上的死者都是在貧民窟中生活的貧民。
但他所在的世界可是一個現代化的城市。
如此高的死亡率和犯罪率，偏偏整座城市中的人們依舊樂於生育，讓城市的總人口維持在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要說這裏麵沒有那個神在背後影響，天鴿都會覺得奇怪。
即使亞人族們生存在這種堪比奴隸製社會的危險世界，卻還要感謝神拯救了自己。
畢竟若不是神，這個世界可能在四千多年前就進入生物大滅絕的階段，整顆星球上沒有任何一個智慧生物殘存。
真是讓人無比不爽快，即使他本人就是這個世界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深吸了一口氣，天鴿將自己的個人情緒抽離，重新回到了對《文明》這個遊戲的思考上。
是真是假暫且不說，這個遊戲的核心應該就是大過濾器理論。
新手關卡可以用擺爛的方式取巧度過，後麵的關卡肯定不會這麽容易。
窩在母星上最多也就能苟上幾千萬年，星球氣候的自然變化就會造成生物大滅絕，將不思進取的文明滅亡。
況且在沒有玩家影響的真實世界，文明也不會這麽容易苟住。
在沒有達到毀滅生態圈的臨界點之前，文明的生存力是極其頑強的。
更大的可能是，在經曆了幾次世界大戰與文明倒退之後，仍舊慢慢地發展到足以毀滅自身的程度。
上天還是要上天的，成為星際文明，至少就能無視大部分宇宙災害。
再加上宇宙中的光速限製，雖然極大地限製了文明內部的溝通效率，但自我毀滅的可能性也會小很多。
最後就是利用有限的物質尋找超越光速的方法，突破膨脹宇宙的限製。
但隻是上個天就這麽困難，突破光速限製又會有多難？
在這之後還有從有限到無限的終極關卡，那就不是他現在能想象的了。
貓人族青年得出了最終的結論：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無限永恒的存在。”
不如說，天鴿希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無限永恒的存在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