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卡斯特星球外發生的這一切讓隔著幾百光年遠的蟲族女王一陣驚愕無措，隱隱地產生了些許恐懼感。
“超時空打擊！完全無視了蟲族母艦龐大的質量與曲速引擎工作時造成的複雜引力波動幹擾！”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族讓她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
尤其是那能夠無視蟲族母艦的曲速引擎幹擾，隨意穿透空間進行精準超時空打擊的能力，讓她以為遇到的是一位神靈。
這片宇宙群落中的超光速驅動技術很簡單，但那隻是對於那些穩定、固定的移動方式而言的。
比如極度泛濫也最簡單的曲速引擎，不僅需要耗費大量能量，而且還需要很長的時間進行蓄力以及緩慢加速。
並且被曲速泡包裹進入曲速航行之後很難和外界溝通，隻有神靈的力量才能穿透屏障進行通訊。
長距離的超時空移動則需要在遠離大質量星體，比如中子星、白矮星、大質量恒星等等物體的平坦宇宙時空區域構建穩定的巨型蟲洞。
這種至少有上萬米大的蟲洞被稱為星門，能夠將相隔遙遠的兩處時空聯通，讓宇宙戰艦穩定通過。
無論是哪一種，都需要穩定且幾乎不受幹擾的環境。
否則的話還要造那麽多宇宙戰艦，弄那麽多光速、亞光速武器幹什麽。
隻需要生產一大堆反物質，然後直接把這些反物質超時空傳送到目標位置就能輕鬆殺死敵人。
正因為做不到這一點，才需要弄出這麽多量產型的雜兵軍隊，在太空中玩這種原始海戰一般耗時耗力的低效巨艦大炮對轟。
格雷戈裏一現身就將侵入拉卡斯特星的蟲族艦隊消滅得一幹二淨。
直到近半秒以後，太空中數萬艘蟲族母艦爆炸釋放的光芒才傳到了拉卡斯特星球上。
剛剛還在痛哭流涕的眾多人族平民頓時一個個地都張大了嘴巴，臉上的表情萬分精彩。
這大起大落的轉折也來的太快了吧！
不少人偷偷摸摸地看向了那些五十多米高的巨大機甲，其中臉皮厚的那些人更像剛才向著蟲族求饒一樣，跪倒在這些機槍兵的麵前請求饒恕。
“世間百態，便是如此。”
“僅僅被灌輸進記憶庫中的資料，果然不如親身體驗來得生動。”
格雷戈裏這一次沒有在乎他們的飛速變臉行為。
神聖人族不需要從這些普通的人族身上得到什麽利益，不需要他們的崇敬與信仰。
拯救你，與你何幹。
……
四顆恒星的光芒都被遮擋，讓這個四合星係統變得黯淡無光。
這裏是蟲族女王經營的巢穴核心，也是星空航道的中樞節點。
太空中有著數十個巨大的星門，用於向著這片半徑上千光年的廣袤區域投放蟲族艦隊。
其中一座母艦的體型龐大無比，足有上百公裏，就像是宇宙中漂浮著的一顆血肉矮行星。
在這顆矮行星的內部，一名背生三對碧綠色羽翼，留著墨綠色長發的貌美少女正對著麵前的另一名存在苦苦哀求。
“領主！請您賜予我些許力量！”
“那人的攻擊完全無視了蟲族母艦的引力幹擾，我掌握的力量根本不擅長戰鬥。”
“他的背後必然是某位人族神靈在插手，我對上了他肯定是有死無生的境地，求您助我一臂之力！”
“我孕育了許多子嗣，也許不用多久就能得到宇宙偉大意誌更近一步的賞賜，到時候我一定會對您有很大幫助的！”
蟲族女王麵前的模糊存在同樣有著極為美麗的身姿，她的身體周圍纏繞著一道道朦朧的幻影，每一道幻影都是一片豐饒的星係。
這道朦朧的身影正在思考權衡其中的利弊。
宇宙中蟲族占據著壓倒性的優勢，不停地擠壓著人族的生存空間。
直到不久前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號稱【神聖人族】的強大勢力。
他們掌握的科技水平極度發達，隨意一個普通小兵的戰鬥力就非常強大，一隊炮灰機槍兵就足以占領鎮壓一顆星球。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他們的繁殖擴張能力也強得可怕。
與這些神聖人族恐怖的擴張速度相比，她們這些蟲族反倒成了生育艱難的弱勢種族。
在神聖人族潮水般的擴張之勢下，與她距離不遠的鄰居巫神已經沒有了聲音。
那是一位掌控著十幾個超星係團，極為強大的蟲族領主，在周圍上百億光年範圍內都非常有名。
但她的地盤現在已經成為了神聖人族的領地，那位強大的巫神似乎連逃跑都沒能做到。
因為巫神的失利，不少臨近神聖人族領地的蟲族領主都主動退了出去。
“好，我賜予你力量。”
麵貌模糊的美麗身影消失無蹤。
用這個倒黴的蟲族女王去試探一下那神聖人族的力量也好。
若是真的像是傳說中的那樣可怕……
那自然是走為上策。
占據更多領地，繁殖更多子嗣，能得到偉大意誌更多的寵愛，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但那也要有命去享受才行。
“感謝您的慷慨幫助！”
墨綠色長發的美麗少女語氣激動地道，她第一時間就感覺自己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看似平靜的時空，在比質子和中子還要遠遠小得多的微觀層麵上，分布著無數的“門”。
這些門隨著物質的運動引起的時空漣漪不斷生滅，就像是時空海洋中無數個一閃即逝的泡沫。
以她之前的力量，根本無法察覺到時空中這些細小的門，更別說是去利用它們了。
在得到了蟲族領主賜予的力量之後，雖然她仍舊無法精細地操控某一扇微小的門。
但她卻可以對某一個區域的門進行整體操控，以此將這些在微觀世界不斷生滅的門的力量擴大到宏觀世界。
纖細白嫩的食指點出，前端的指尖從蟲族女王的額前透出，輕輕地按在了自己的額頭之上。
兩處時空的“門”被她連接在了一起，在普通的時空中看似分隔遙遠、沒有因果聯係的兩個物體，本質上卻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同一根手指。
這便是四階生命體一絲力量的顯現，將相隔遙遠的時空隨意連接在一起的力量。
“來得正好！”
察覺到那穿過星門來到這裏的神聖人族，少女那柔嫩的紅唇微微翹起，發出來一聲略帶魅惑之意的輕笑。
此時的蟲族女王不複剛才的驚慌失措，得到了領主大人賜予的力量，她現在有了充足的自信，迎戰那即將到來的強敵。
已經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
真空中沒有物質用於傳播聲音，唯有碰撞激起的引力波與高能輻射向著四麵八方散去。
格雷戈裏臉上露出了笑容，望著從真空突然探出來的那截白嫩手臂。
這隻美麗的手掌此時已經缺失了一小塊，那由強作用力材料構成的堅韌皮膚被他的撬棍粉碎成了混亂的粒子流。
小蟲子，還敢偷襲？
兩者一觸即分，格雷戈裏順著那蟲族女王打開的“門”的聯係，身影從星空中消失，瞬間便反向降臨到了那艘矮行星般巨大的蟲族母艦上。
剛剛還滿臉自信的美麗少女臉色有些陰沉，不著痕跡地摸了摸似乎還在隱隱作痛的手掌。
她沒想到獲得了領主賜予的力量之後，對方掌控的力量依舊還是比她強。
顯然，這名神聖人族軍官消滅蟲族艦隊的時候沒有使出全力。
兩人相對而立，撬棍與手掌隨意揮拍，一道道幻影般的殘影不斷碰撞，在這艘巨大的母艦內部造成了極為恐怖的大爆炸。
混亂熾烈的高能粒子流覆蓋著兩者的身軀四周，將他們各自的身體全部遮蔽。
但這些灼熱的粒子流對他們卻沒能造成半點傷害，反而像是遇到了一個無形的漏鬥似的，轉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外界星空。
四合星係統的其中一顆戴森球外殼上突然爆發出一陣猛烈的波動。
灼熱的誇克膠子等離子體不斷地從真空中湧出，將這顆戴森球數萬公裏範圍的堅硬外殼摧毀殆盡。
內部白熾色的巨大恒星露出了自己被遮掩的明亮光芒，為這片黑漆漆的星空帶來了些許光明。
隨著格雷戈裏與蟲族女王的戰鬥，上百公裏大的巨大蟲族母艦轉眼之間就崩毀殆盡。
數十萬億噸的物質被化為了灼熱的高能粒子，將一顆戴森球摧毀掉大半，殘餘的遺骸緩緩地向著恒星墜落。
“小蟲子，你的領主大人就給了你這麽一點力量？”
“她不會是把你當成了炮灰來試探我吧，一向悍不畏死的蟲族，原來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膽小鬼。”
格雷戈裏的聲音在蟲族女王的耳邊響起。
她那顆漂亮的腦袋側麵多了一個黑漆漆的空洞，那些震動的粒子正是從這裏突破了她的防禦，將對方的話語傳達給她。
紅唇微微抿起，她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魅惑人心的笑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猛烈的爆炸在蟲族女王的身體四周炸開，她將自己的身體引爆了一部分，在這瞬間移動到了一座星門的附近，一頭栽了進去。
逃！
穿過星門，缺了一條手臂的蟲族女王落在了一顆人族星球上。
這裏是蟲族剛剛攻下的一顆人族星球，街道上到處都是垂頭喪氣的人族俘虜。
此時看到這突兀出現的獨臂美少女，不由得紛紛驚訝出聲。
蟲族女王沒有理會這些揮手即可殺死的廢物，她仰頭對著天空道：
“這顆星球上的可都是人族平民！”
“放我離開，我保證以後躲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對人族動手！”
格雷戈裏同樣從空中現身，他居高臨下地望著下方的蟲族女王，咧嘴一笑。
“小蟲子，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是什麽給了你威脅我的自信？”
手中漆黑的撬棍輕輕揮舞，蟲族女王的胸口便缺損了一大塊，與此同時天空中炸開一朵猛烈的大煙花。
兩人的身影在這顆生命星球上不斷閃爍，再一次開始了追逐戰。
為了控製碰撞時泄露出來的毀滅性能量，保護這顆星球上的人族平民，格雷戈裏將大部分的力量用於控製餘波，以致於兩人在這一追一逃之間演變成了一場漫長的追逐戰。
乍一聽起來似乎是一位強大的人族強者保護人族平民的英勇事跡。
圍觀群眾應該在此時熱淚盈眶，大聲為英雄加油助威，一副美好的正能量畫麵。
然而這一切隻是格雷戈裏這個擁有超光速通訊能力的人的上帝視角。
唯有他能知曉事件的正確因果順序，將發生的一切組合成邏輯通順的畫麵。
在這顆星球上的平民眼裏，這場追逐戰完全是另一種模樣。
“怪物！怪物！”
“快跑，快躲起來！”
隨著第一道爆炸的光芒在天空中亮起，街道上的群眾呼喊著四散奔逃。
被光速限製的觀察者所看到的是時空的一小塊切片，隨著相對運動的不同，每個人看到的也會是不同的切片。
比如格雷戈裏正常觭序的話語“是什麽給了你威脅我的自信”，在超光速運動下，另一邊的信息接收者將會以相反的順序得到信息，後發而先至。
這隻是僅有兩個人時最簡單的情形。
實際上，因為觀察者視角的不同，其他觀察者得到的信息是完全被打亂因果順序的。
偶爾會變成一堆混雜在一起的無意義文字，比如“脅威我你信的自了麽你給”，讓人能明白他是在說話。
但更多的時候，旁觀者能聽到的隻是一堆毫無意義的音節拚湊起來的胡亂囈語。
超光速運動的物體超越了光錐限製，格雷戈裏與蟲族女王的戰鬥在時空中殘留的畫麵是一幅幅怪異的切片胡亂拚湊而成的影像。
就像是畢加索抽象繪畫中描繪的那些怪奇生物。
這種胡亂切片的畫麵疊加上因為高速運動下多普勒效應造成的聲波與光波的拉伸與壓縮，普通人觀察到的畫麵就會被扭曲成完全偏離正常因果順序、毫無邏輯的怪異影像。
在受製於光速的生物眼中，超越光速，不再受到因果律限製的生物在時空中留下的痕跡就是不可名狀的【古神】。
漆黑的撬棍被扭曲成扁平細長的觸手模樣，這些觸手在空中蠕動著、跳躍著，就像是從天上垂落而下的頭足類動物的觸手。
臉部分裂成數片，像是盛開的向日葵花瓣一樣黏連在臉上，大象一般巨大的鼻子和嘴唇緊貼著皮膚在身體上挪動。
細長的手指像是麵條一樣扭曲，手臂與大腿像是用劣質PS處理過的圖像一樣，胡亂地被複製粘貼在那像是蠕蟲一樣被拉成長條的身體上。
這些怪奇的生物身上被塗抹著深淺不一的混亂色塊，發出尖細與低沉混雜在一起的胡亂囈語聲。
無論是格雷戈裏還是蟲族女王，在圍觀人族群眾的眼裏都是比蟲族的怪物部隊還要可怕的異形。
受限於光速的生靈隻能以光速接受到時空中殘留的切片信息，他們無法觀察到時空完整的全貌。
因此在他們的眼裏，美麗的蟲族女王與拯救他們的格雷戈裏都變成了恐怖的怪物。
於是，對於這些不符合自己的邏輯常識，無法理解的強大生物，受製於光速的智慧生物便以自己認知中的世界作為正常的標準，將他們認定為“不可名狀的古神”。
蟲族女王的最後一絲肉體被粉碎湮滅，格雷戈裏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那裏有著一個時空凹陷，看似空無一物的地方有著一個比質子還小卻質量十足的物體。
“萬能核心。”
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從不同的位置上觀察著自己和蟲族女王在這顆星球上留下的戰鬥痕跡。
超光速生物能以自己的主觀意誌選擇時空切片的方式與組合時空切片的順序。
事件的因果順序再非定數，而是隨著他們在時空中選擇的位置與觀察視角而改換。
那些自以為外貌正常的人族平民，隻要換一個不同的切片與組合方式，就能將他們變成另一副與自我認知中完全不同的樣貌。
格雷戈裏在他們眼裏是不可名狀的醜陋古神，這些人族平民又何嚐不是？
“我眼中的世界，與他們眼中的世界，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格雷戈裏低聲自語，身影從這顆人族星球上消失無蹤。
親身經曆了一次超越光速的戰鬥，在拉卡斯特星產生的迷茫再一次在他的心中浮現。
並且這一次更為深刻，隱隱衝擊著他對神聖人族的信仰與驕傲。
所謂的人族與蟲族，完全可以通過改變觀察時空的方式來扭轉——讓人族變成醜陋的蟲族，讓蟲族變成漂亮的人族。
對於超越光速的生物，隻要選擇特定的視角與觀察順序，世界就會在其眼中呈現出對應的模樣。
那麽，他殺的到底是蟲族，還是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