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
嘹亮的吼聲響徹天際，一隻高度超過百米的巨大海星在城市的中央肆虐。
從這隻巨大海星的身體上還在不斷地跳出一隻又一隻的小海星。
這些小海星的體型與普通汽車接近，肢體更加修長，行動異常靈敏，看起來像變異昆蟲多過棘皮動物。
它們在城市的高樓之間縱橫跳躍，強壯堅韌的肉體比坦克的複合裝甲防禦力還高，頂著城市中飛濺的火藥子彈，輕而易舉地就用布滿荊棘尖刺的觸手將一個又一個人類脆弱的身體撕扯得粉碎。
內髒與鮮血灑了滿地，整座城市裏到處都是破碎的屍體碎塊，僅僅隻是看上一眼就能讓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做上一整年的噩夢。
遠處有劇烈的轟鳴聲響起，來自人類的火炮與導彈向著城市中的這些海星怪物進行無差別轟炸。
這座城市已經完蛋了。
以人類軍隊的力量，不可能再在這些來自異空間的海星怪物的肆虐下，救出城市中還殘存著的少數活人。
為了阻止這些不停增多的怪物的腳步，人類的軍隊必須將它們扼殺在這座城市裏。
“呔！”
“你這臭海星，吃我一腿！”
一條大長腿從天而降，36碼的平底運動鞋正麵踩在了足有30層樓高的巨大海星腹部的血盆大口上。
這一腳仿佛毫無作用，沒有像是奧特曼的經典飛踹一樣將怪獸踢得倒飛出幾百上千米，毀掉一整條街的房屋建築。
但隨著那隻36碼的鞋子踩在了身上，百米高的巨大海星全身哆哆嗦嗦地一陣顫抖，揮舞著肢體就匍匐在了地上。
這就像是某種連鎖反應一樣，整座城市中所有的海星怪物都學著自己老大的動作軟軟地趴倒在了地上。
“老娘的腿功還是這麽厲害，威風不減當年，一腳就能把這怪物給踹服。”
渡鴉12345滿臉的得意。
她雙手叉腰站在海星怪物的身體上，雙腳不停地在大海星的身上踩動著，讓這隻剛剛還表現得很凶殘的怪物發出恐懼的嗚咽聲。
在這顆星球上的人類所無法探測到的特殊波段中，城市中飄起一個個灰白色的半透明影子。
他們緩緩地向著高空飄去，臉上洋溢著感激與幸福的表情，很快就消失在了城市上空。
渡鴉12345就像是正在參演一場演唱會一樣滿臉興奮地高舉雙手與那些灰白色的影子揮手致意，一邊揮手還不忘扭過頭對著身旁的人道：
“怎麽樣，切身感受到人類的熱情了嗎？體會到拯救世界的意義了嗎？你這狂妄的小鬼有沒有從前輩的身上學到一點如何為人做事的道理？”
“我告訴你，就算你是皇帝大人家裏的什麽親戚，既然成為了帝國的神靈就要好好的背負起自己的責任。”
因為受到了強烈的抵製，所以渡鴉12345現在不再用“雌小鬼”或者“雄小鬼”來稱呼身邊這個在量子酒吧裏遇到的小鬼。
順子女神的腦回路確實有點不正常，雖然身為希靈帝國神靈的工作做的還挺靠譜，但很沒有禮貌與邊界感。
也就在希靈帝國這種所有人都是脾氣很好的老好人的世界還能過得風生水起。
換成其他世界，這順子女神早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死的連渣都不剩。
對於希靈皇帝的個人價值觀，以及他對待弱小土著文明的做法，李恒有著許多不認同的地方。
但要是說希靈皇帝的性格是超級好脾氣的老好人，那確實是沒得黑。
明明就掌握著絕對的力量，整個希靈帝國都維係在他一人身上，掌握著遠比古代皇帝還要強大的權力。
卻還能任由那些地位與實力都遠遜於自己的弱者隨意評論自己的行為。
“妄議朝廷是要殺頭的”，這種現象在希靈帝國裏是根本不存在的。
就算隻是帝國裏最底層的一個小兵，也能隨意的對希靈皇帝品頭論足，直白的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李恒並不接話，他隻是微微眯著眼睛望著城市中那些飄起的灰白色人影。
“靈魂。”
他輕聲開口道。
希靈帝國疆域範圍內的所有人都是有靈魂的。
或者換一個說辭，隻有擁有靈魂的智慧生物，才算是被希靈帝國認可的人。
這些靈魂因為希靈皇帝掌控的信息擾動力量而誕生。
所謂信息擾動，來源於希靈皇帝陳俊手中掌握的O級收容物【投影儀】。
樸實無華的名字。
就像普通的投影儀一樣，這件O級收容物能將某些畫麵投影到一片更大的幕布上。
隻不過這台投影儀能覆蓋的範圍有一些大，它能在一瞬間就影響到整個養殖場。
外貌、聲音、基因、社會形態、科技水平等等。
利用這件收容物，希靈皇帝陳俊將虛空生物的信息投影到了整個帝國疆域的範圍。
於是整個帝國疆域裏的智慧生命外貌都成為了地球人的模樣，靈魂也成了每一個智慧生物的標配。
希靈帝國掌握的操縱概率科技也來自於它，這種技術可以算是這件O級收容物的衍生次品。
這件收容物當然也有著許多隱藏的限製，不會像聽起來的那樣完美。
否則希靈帝國早就拳打西紅柿、腳踢紅毛怪，掌控整個養殖場了。
投影儀最大的限製就是它的投影不可控，不能想投影什麽就投影什麽。
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把整個希靈帝國疆域的生命都變成變異海星怪物。
至於地球上的那本小說裏描述的虛空以及虛空生物，它們有著何種設定與有著何種能力，這其實沒什麽好討論的。
那本《希靈帝國》也就是一本800多萬字的小說罷了，包含的信息量約為10^9比特。
就這麽點信息量，能夠描述的東西是很少的。
所謂的小說隻不過是記錄了一個龐大世界觀的很少一部分信息，消除了一個龐大世界很少一部分的不確定性。
『遠瞳？他懂個錘子的《希靈帝國》！』
『愛潛水的烏賊？他懂個錘子的《一世之尊》！』
『橘子汽水西瓜味？他懂個錘子的《觸手怪的宇宙之旅》！』
這些話其實都沒什麽毛病。
僅僅一個地球大小的區域，包含的信息量就有10^83比特。
想要完整的描述這個區域中的一切，自然就需要同等數量的信息才能消除所有的不確定性。
這信息量換算成文字就是10^82個漢字，比地球的原子總數還要多億億億億倍。
無論是《希靈帝國》還是《一世之尊》的世界觀都遠比地球更龐大。
區區地球上的普通凡人作者，能描述的信息都隻是這些龐大世界微不足道的渺小側麵。
在無限大的宇宙中，無論是牛頓三定律、狹義相對論與廣義相對論、楊—米爾斯方程這類名留青史的自然科學定律。
還是《無限恐怖》、《希靈帝國》、《一世之尊》這類用於娛樂大眾的通俗網絡小說。
人類都不是創造了它們，僅僅隻是發現了它們。
在無限大的宇宙中，所有的這些東西原本就已經存在了。
人類的一切過往曆史，人類的一切未來可能，在無窮大的宇宙中都是已然存在的。
之所以對於人類來說，這些東西是新穎的、神奇的、從未見過的，仿佛是被人類的智慧創造出來的。
僅僅隻是因為人類被困在了有限的狹小世界中，隻能認知到有限的信息。
這隻是有限生命體持有的一種錯覺。
作者與作品之間的因果關係隻在一個限定的有限區域內才有討論的意義。
放在更廣闊的宇宙中，同樣的一部作品會有無數個不同的作者。
這些作者每一個都是獨立自主的創作了這些作品，人類所謂的知識產權在更廣闊的宇宙中將會完全失效。
甚至於，這些作品根本就不需要作者將它們創作出來。
無人星球上的一塊土石也能有微小的概率變成一本《莎士比亞全集》，李恒已經在不少荒無人煙的星球上撿到過這類文學名著。
對於無限大的宇宙，人類掌握的一切知識都隻是發現，而不是創造。
無限大的宇宙本身才是世間一切知識的唯一創造者。
希靈帝國、一世之尊這些世界早已存在。
但它們與所謂的作者沒有半點因果關係，更沒有什麽敘事層、第四麵牆之類的上下級關係。
認為作者是掌控著某個龐大世界、無所不能的上帝的想法，隻是困於一隅的有限生命體自以為是的傲慢罷了。
生存在地球上的某個普通人，他寫出的一段文字恰好與無限宇宙中的某個龐大世界有著部分符合之處，僅此而已。
“靈魂？”
渡鴉12345看著李恒臉上那毫無波瀾的平淡表情，眉頭皺作了一團。
她狠狠地踩了兩腳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海星怪物，一臉不爽地道：
“看到眼前這個場麵，你的關注點竟然是靈魂？”
“喂！我說你這小鬼，是不是又在我跟你講話的時候走神了？”
“作為打倒了強大的怪物、拯救了全世界的英雄，此時正是享受人們歡呼與崇拜的時刻，結果你竟然就這點反應？”
“啊，我是真的很討厭你的這幅樣子。”
順子女神伸手用力撓了撓頭上戴著的孔雀羽毛頭飾，將漂亮的羽毛弄得亂糟糟的。
這小鬼就算在跟人說話的時候也總有種心不在焉的模樣，給人以很明顯的無法融入周圍人群的感覺。
在希靈帝國，每個人都是積極向上的，總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總是對世界充滿熱愛的。
在文明審查官、神靈等等擁有希靈帝國正式編製的成員之中，像是這個小鬼這樣的人，渡鴉12345還真從沒遇到過。
李恒看著順子女神一臉抓狂的模樣，兩手一攤做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道：
“嗯，沒辦法，我天生就是這樣子的。”
“也許是因為皇帝大人的信息擾動力量出了些什麽差錯，所以才會出現我這種不符合帝國正能量風氣的角色？”
希靈皇帝的信息擾動力量將他的外貌、基因、性格等等信息都投影到整個希靈帝國的疆域。
在希靈帝國的疆域範圍內，小到普通人，大到橫跨多個宇宙的強大文明，幾乎都是這幅積極向上的樂觀模樣。
李恒沒有受到這種力量的影響，自然不會像希靈帝國的人一樣整天都樂嗬嗬的。
不過，真實原因還是因為他這具身體的無限本質帶來的惰性。
信息量是對驚奇度、意外度的量化計算。
小時候什麽都不懂，隨便一點普通的玩具都能讓小孩感到新鮮與好奇。
但隨著這些玩具在手中一次又一次的玩耍，新鮮感就會逐漸減退，玩具能帶來的樂趣越來越少。
隨著見識越來越廣，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許多曾經覺得很有意思的玩具與遊戲都不再具有吸引力。
那些糊弄小孩的玩具其實並不如何有趣，隻不過是曾經身為小孩的自己太過無知罷了。
隨著事件反複發生，事件發生的概率逐漸增大，帶來的驚奇度逐漸降低，從難得一見的有趣變為稀鬆平常的無聊。
無限大的宇宙本身就是世界上一切知識的創造者。
隻有被困在狹小一隅的有限生命體，在發現那些從未見過的知識、看到那些從未發生過的事件時才會感受到驚奇。
對於無限的宇宙，過去、現在、未來，三者並無分別。
一切都已然發生，人類有可能知曉的一切知識都已存在。
李恒的這具身體與無限大的宇宙具有著同樣的性質。
無論是知曉了什麽樣的新知識，遇到了什麽樣的奇異事件，對於這具無限的身體都是已知的。
這就是他身體具有的惰性的本質。
無論他吃掉了多少信息，吃掉了多少人的記憶，那些記憶是快樂還是悲傷，是憤怒還是恐懼。
在被他吃掉的一瞬間，都會在無限帶來的惰性中化為烏有。
李恒從誕生開始經曆的一切都局限在有限世界之中。
這個名為“李恒”的人格到此為止所經曆的全部人生，給這具無限身體帶來的驚奇度都是零。
每一次思考，每一次與人交談，每一次做了些什麽，每一次想要做些什麽——
『我早就知道了』
這具身體總是在給出同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