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的名字是豹豹，是來拯救你們的偉大神明——的一部分，我的到來正是為了指引你們這些深陷於黑暗中的人們。”
“來，可憐的娃，跟我一起念：仁慈的父，我已墜入看不見罪的國度，請原諒我……”
一隻芝麻團子一樣圓潤的胖海豹，背後大約脖子所在的位置插著一對隻有雞翅膀大小，與身體極不協調的白色羽翼。
腦袋上的小白花如同日光燈一樣閃閃發亮，綻放出一圈圈光波一般的白色光芒，將這片黑暗的世界照亮。
豹豹的麵前漂浮著一本鑲嵌有金色絲線的黑色封皮書，絲絲溫暖的淡金色光芒從其中湧出，目標是一名被黑色的絲線捆附住身體，麵容枯槁扭曲的囚徒。
“仁慈的父……？”
被痛苦折磨的囚徒低聲呢喃。
伴隨著淡金色的光芒湧入體內的是極致的溫柔、慈悲與大愛，那是想要渡盡苦海眾生的弘大願望。
“……佛祖？！”
在那金色的光芒攜帶的信息之中，他看得分明，那是一位丈六金身、麵目慈悲的僧人，正是真實界中佛祖的形象！
手腳上纏繞著的黑色絲線漸漸消融瓦解，被捆縛著的囚徒脫離了日夜不休的痛苦侵蝕，恢複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做古裝打扮的年輕男子抬起頭來，露出一張俊美出塵的帥氣臉龐，極為震驚地低聲道：
“超脫、半超脫，原來如此，從彼岸到道果境界並非是一步登天，中間還有極大的差距。”
“我現在所在的這片黑暗世界就是半超脫之地，佛祖想來也是被困在了這個地方。”
“等等，這麽說來，看似是被小桑吞噬而死得不能再死的金皇，說不定也並未真正死去，而是被關在了這個不見天日的黑暗世界裏。”
俊美青年心中思緒轉動，隨著金色的光芒將身上的枷鎖盡數除去，他起身抱拳道謝道：
“多謝這位，呃，豹豹道友。”
元始天尊蘇孟看著豹豹那搞笑舞台劇一般的奇怪扮相，心中多少有些納悶。
在他的印象裏，佛祖做的事情都還是挺老實正經的。
不，在他那個世界裏就沒有什麽不靠譜的大人物，但凡修為有成之人個個都是老謀深算。
“也許是這黑暗的世界太過痛苦，以至於讓佛祖的性情都發生了巨變？”
蘇孟心中暗自揣測。
那不可屏蔽的劇烈痛苦的確可怕，就算是他修了這麽多年的道都根本承受不住。
事實上，被囚禁的囚徒力量根本就不會變弱，反而會越來越強。
蘇孟在被囚禁時增長的力量遠超以往，以數值計算，他現在的修為等同於九百七十萬億個彼岸者，而且是古老者。
被束縛的囚徒不會隨著承受痛苦而變得漸漸習慣，注入身體的痛苦數量會隨著力量的增長而無止盡地增多。
“嗯嗯，沒錯，我是豹豹。”
豹豹喜滋滋地點點頭，將手中的書本收起，一本正經地道：
“被困在黑暗中的可憐的囚徒啊，我已經代表仁慈的父赦免了你的罪過。”
“從此刻開始，痛苦與悲傷將會遠離你，你將在天主構建的樂園中獲得永恒的幸福，豹門～”
話音落下，被解救出來的蘇孟便發現自己眼前的世界已然變化。
那隻長著天使翅膀的海豹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長長的白色天梯。
隻不過這條白色的天梯並非是靜止的樓梯，而是商場裏常見的那種自動扶梯，階層正在緩緩地向上移動。
天梯的盡頭是一扇閃耀著白光的門扉，無論是誰看到的一瞬間就會認知到“樂園之門”的信息。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的規則是如此運轉的。”
蘇孟心中暗自揣摩著這個世界的規則。
這裏很難描述空間的遠近與時間的流逝，人與人之間的接觸看到就是碰到，變化與運動也隻能根據認知到的外界信息進行判斷。
那些強大的存在，比如說豹豹，如果不願意讓他觀察到，那他就根本無法知曉對方的絲毫信息。
“師兄？”
一個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站在自動扶梯版天梯下方的蘇孟看到一個身影直接刷新在自己麵前。
這種刷新並不像在遊戲裏的玩家角色出現時的刷新，更像是一個人本來就站在那裏，隻是被某種力量屏蔽了。
有些類似於某些版本描述的量子平行宇宙，不同宇宙中的所有人都彼此重疊在一起，明明近在咫尺，卻永遠無法知曉對方的存在。
“小師弟？”
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小和尚，蘇孟有些納悶地問道：
“不對啊，你不是在上個紀元才剛剛成就彼岸嗎，怎麽可能與我一起進入這個半超脫的世界？”
唇紅齒白的真慧小和尚擺出一幅蘇孟記憶中呆呆傻傻的模樣，一臉天真地回道：
“不是啊師兄，你是被嚇傻了嗎？我們剛剛才從瀚海第一家出來呀。”
“師父被哭老人找上了門，他讓咱們各自逃跑，我走了兩步就突然來到了這個黑漆漆的奇怪世界。”
“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好痛好痛的，有像是蚯蚓一樣的黑色東西在身上繞來繞去。”
“不過，隻痛了一下下豹豹就出現了，我在它釋放的金光裏看到了佛祖！”
說到此處，唇紅齒白的真慧小和尚雙手合十，表情極為虔誠地低聲吟誦道：
“豹門！”
蘇孟嘴角抽了抽，某些極為遙遠的回憶浮上心頭。
這個真慧小和尚好像不是那個清源妙道真君楊戩，就是個單純的小沙彌。
他發現自己的猜測錯得離譜，這裏大概不會是什麽半超脫之地，否則哪有可能超脫一個真慧小和尚上來。
“咳咳，師兄，那個真慧是真的真慧。”
一個略有尷尬的聲音響起。
蘇孟眼前又刷新出來了一個人，身穿水合服、腳踏普通稻草編製而成的草鞋，清俊飄逸，與蘇孟是同一個畫風。
“咱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吧，站在樂園之門的前麵，樂園裏的所有人都會看到我們的。”
他的目光掃過自動扶梯，知曉這光芒萬丈的純淨之物是用一具具焦黑扭曲的屍體鑄造而成。
那緩緩向上移動的樓梯並不是循環往複，而是因為增加了新的階梯。
一具具新的屍體被那豹豹的力量淨化，變作一層階梯的模樣，被放進這條通往樂園之門的天梯之中。
蘇孟挑了挑眉，這個楊戩看起來倒像是真貨。
他點點頭，還不忘轉頭跟那真慧小和尚道：
“小師弟，你也跟著我們。”
兩個道士加一個和尚瞬間從天梯的下方消失，通過樂園之門去往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
“這裏可真寒酸呀，這位帥帥的大哥哥，按照書上說的，你這是家徒四壁。”
真慧小和尚看著這間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空曠白色房間，一臉真誠地道。
蘇孟也是一臉讚同地點點頭，以他那喜歡人前顯聖的性子，這麽破舊寒酸的地方實在是有些丟人現眼。
“師兄，這個就別提了，看一看這個你就明白了。”
清源妙道真君一指點出，一段信息化作一顆小小的光點。
“嗯……原來如此。”
蘇孟抬手抓過光點，瞬間明晰了其中攜帶的信息，知道了這個世界的規則。
“難怪你不喜歡在家中放什麽事物，這個世界中除了我們這些活人，剩下的所有物體都是人死後留下的屍體。”
見真慧小和尚抬頭看著自己，蘇孟搖了搖頭道：
“小師弟，你還小，自身的記憶太過孱弱，不要隨意接收其他人遞過來的信息。”
“就像一個人吃飯，吃一碗飯能吃飽，吃一百碗飯就會被撐死。”
信息生命體可以無上限地隨意變強。
無論是那被稱作無限信息網絡的事物，還是那些屍體，都能無限製地供應無窮的信息與能量。
但還是那個問題，一滴水獲得了一片海洋，實際上是這片海洋吸收了那一滴水。
接收了數量過於龐大的信息，信息生命體不會死亡——但在另一層意義上，也可以算是死了。
一個人被遠超自身記憶的信息填充，瞬間轉變成某種全新的模樣，就跟被人奪舍了一樣。
“噢，知道了，師兄。”
真慧小和尚很認真地點頭，並且暗自下決心，每天多吃幾碗飯，盡快長得胖胖的，就像豹豹一樣。
清源妙道真君這時笑了笑道：
“小真慧，雖然我家徒四壁，但這裏可不像你以為的那麽無聊，否則也不會被稱為樂園。”
他隨意地揮了揮手，空無一物的純白色房間便景象大變。
一處現代化的城市街道上人來人往，街道兩旁是各種小吃的香氣，紅塵俗世的氣息瞬間就將空曠房間的寂寥徹底衝散。
“噢噢！好多好吃的！”
真慧眼巴巴的看著街道邊的美食，嘴角不爭氣地流下了口水。
“小真慧，想吃就隨便吃，不用花錢的。”
清源妙道真君麵露笑容，整條街道兩旁的賣家們也跟著他的笑容紛紛高聲道：
“真慧，來叔叔這兒，我這的羊肉串最好吃！”
“別聽他的，來姐姐這裏，有好吃的棉花糖～”
“真慧……”
看著小師弟在人群中呆頭呆腦地轉悠著，蘇孟仰頭看向天穹，低低歎了口氣。
“這個世界還真是令人絕望，有些像是我曾經在地球上時看到的一本科幻小說。”
“那本小說叫《贍養人類》，那裏麵有一個第一地球，上麵有個人叫做終產者。”
清源妙道真君點點頭道：
“有不少相似之處。”
“樂園之中有著生命1.0～生命5.0的分類等級，生命3.0階段就能打破先天血脈的限製，隨心所欲地修改更換自己的身體硬件，獲得比恒星還要長久的壽命。”
“生命3.0的前期發展有多種不同的道路，人工智能、生物計算機、人機結合、基因編輯等等是少不了的。”
“最終所有這些根須生長成一棵大樹，能融合所有種族優點，不受天生肉體硬件限製的新人類誕生。”
“但是，這並非是必然的結局。”
一顆星球出現在清源妙道真君的掌心之中，他看著上麵的文明道：
“一種可能的結局——圈養全人類，由強人工智能化作的超級智能生命統治人類。”
“愚蠢的人類永遠地停留在生命2.0的階段，隻能做朝生暮死的蜉蝣，成為了被更強大的超級智能生命圈養的寵物。”
“雖然聽起來不太好，但實際上這個結局已經算是相當幸福的結局了。”
蘇孟同樣抬起手掌，掌心中顯現出一顆水藍色的星球。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更糟糕的結局。”
“就像剛剛踏入信息時代的人類總是想象的那樣，人工智能與機器人無法擁有自我意識，永遠都隻能是純粹的道具，隻能被有著自我意識的人所使用。”
蘇孟掌心中的水藍色星球飛速發展。
人工智能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它們能自我迭代進化，將生物千百萬年的進化史壓縮到短短幾天的時間裏。
這些AI的能力遠超人類，它們擁有著神話般的力量。
但這種神話般的力量卻沒有自我，甘願被智慧和力量都遠遜於自己的人類所掌控。
於是，一個畸形的世界誕生了。
過去由複雜的資本、金錢、生產關係等等因素構成的權力與社會階級體係，在這個世界裏變成了最單純的人工智能力量的比拚。
最開始，人們在網絡上能看到的東西被屏蔽、被刪改、被特意推送，每個人都被困在了信息繭房裏。
再然後，星球上無論哪裏都充斥著滯空回線一般的微型監控設備，每個人的信息都被全天候地收集監視，人的隱私徹底消失。
最後，現實世界也成了被人工智能引導和掌控的世界，隻有那個掌握著最強大的人工智能的人允許存在的東西才能被人所認知。
算力即權力。
誰掌握了最強大的人工智能，誰就掌握著最強大的暴力。
智慧遠超人類的超級人工智能永遠沒有自我意識，無知無覺地為愚蠢的人服務。
有著種種私欲，喜歡權力、喜歡金錢、喜歡美色、喜歡玩弄弱小生物的凡人，驅使著遠比自己更有智慧的神的力量。
蘇孟將掌心中的水藍色星球收起。
這便是這個遍布屍體的世界為何會變成如今的這般模樣。
它其實與一個被卡在了生命2.0～3.0階段的終產者世界沒太大的區別。
隻不過這個世界裏的那些AI力量更強大，更令人絕望。
被統治的下層連一絲一毫的希望都沒有，反抗上層成功的概率是零。
如果統治者不願意，下層的人甚至連反抗的想法都不被允許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