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營救
張小七手刃了仇人,暢快淋漓,三年來,籠罩在他心頭的那塊揮之不去的陰雲,隨著那寒光一閃,徹底消散了!他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鏜啷啷把刀扔在地上,任衝上來的士兵將自己綁住,押解下來。
程懷亮見勢不好,在翟珊耳邊輕聲說道:“妹子,你先設法拖延時間,我去搬救兵!”說完,他飛快地跑出了營帳。
翟珊也急了,趕忙跪倒在地,“將軍!此人便是我跟您說的被人陷害的張小七!他殺人一定另有隱情,還請將軍明察!”
蘇定方是個剛正不阿之人,眼睛裏揉不得沙子,他把手一揮,“不管此人有何冤情,他觸犯了軍法,其罪當誅,絕不可恕!”
張小七神情淡然,來到翟珊身邊,停住腳步,“珊妹,你不要再求情了。我張小七求仁得仁,無怨無悔。大丈夫雖死而已,又有何懼哉?”
翟珊怎麽說也是個女孩子,聞言,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了,“等等!”攔住張小七就不讓走。
蘇定方見狀,喝斥道:“翟山!難道你要違抗軍令不成?”
翟珊連忙深施一禮,“將軍容稟,張小七還有其他冤情,請容屬下慢慢道來!”接著,她聲音有些哽咽,一字一頓把張小七三年前被悶頭和拐子六搶功,被王旅帥設計陷害,馬陷淤泥坑之事講了一遍,這些事都是她與張小七在雲夢山學武時,聽張小七講的。
其實,蘇定方之前也曾感覺此事蹊蹺,對悶頭和拐子六也是多有懷疑,一聽翟珊所言,登時就明白了。再看看張小七,昂然而立,視死如歸,真是一條好漢!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了。
可是這軍法無情,自己身為主將怎可徇私包庇?他毅然轉過身,背對著翟珊,語氣冷峻,“不要說了,此人違反軍紀,本將軍定斬不饒!”隨即往後一擺手,士兵們推推搡搡把張小七押出帳外。
翟珊再次跪倒,懇求道:“將軍,既如此,屬下請求暫緩行刑,他是屬下多年好友,屬下想為其送行!”
蘇定方頓了頓,歎可口氣,“好吧!速去速回!”
翟珊急急忙忙追了出去,來到轅門外一看,張小七被士兵綁縛在一根木樁上,刀斧手站在一邊,已準備就緒。
翟珊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走上前,壓低聲音,“小七哥,一會兒他們要是真動手,我就幫你砍斷繩索,我們一起殺出去,浪跡天涯,再也不回來!”
張小七凝望著翟珊嬌俏的麵容,苦笑了一下,“不必了,珊妹,路是我自己選的,火長他們對我有救命之恩,又是因我而死,我早就暗自發誓要替他們手刃仇人,現在心願已了。我張小七既然觸犯了軍法,自然要有所擔當,怎麽能畏罪潛逃!”
翟珊氣得淚如雨下,一拳砸在張小七的胸口,“那你考慮過我嗎?你死了,我該怎麽辦?”
“珊妹!我這幾年有你陪在身邊,已是足夠了,又怎麽忍心讓你跟著我顛沛流離!聽我的,李恪那小子人不錯,我死以後,你對他好一點,千萬不要辜負了人家!”
“張小七!你在說什麽傻話!”翟珊渾身顫抖,一頭撲在張小七胸前,“今天我再給你兩條路,要麽我們一起走,要麽我們一起死在這裏!你自己選!”
“珊妹!”
“這次我是認真的!”
“好了好了!到時辰了,該上路了!”旁邊的刀斧手看兩個人黏在一起,沒完沒了,有些不耐煩,走過來想撥開翟珊。
翟珊抱著張小七死也不放手,“小七哥,我翟珊這輩子認定你了,你要想死,我們就一起!”說著,把眼一閉,等著到刀斧手動手。
張小七一看這樣可不行,兩臂一較力,繃斷了繩索,猛地把翟珊推到了一邊,回過頭,對刀斧手叫道:“動手吧!”
刀斧手也沒想到,這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兄弟!對不住了!上命難違,一路走好!”舉刀就要砍。
這時,轅門外的大道上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喊:“哎!刀下留人!”眾人定睛一看,煙塵起處,一個大胖子腆著個肚子,風風火火地直奔軍營,此人正是魯國公程咬金!
他身後跟著一位英武挺拔的大將軍,這將軍身高八尺有餘,頭戴八叉紫金盔,身穿大葉黃金甲,外罩金絲麒麟大氅,麵如冠玉,花白須髯散滿前心,走路龍行虎步,眼角眉梢透著一股英氣,不怒而自威。
再往後,程懷亮和一隊兵卒也是一路疾行而來。
程咬金跑到近前,汗流浹背,帽子都跑掉了,看到翟珊和張小七,長籲一口氣,“還好!還好!總算是趕上了!”
翟珊連忙過去施禮,“國公爺,多謝相救,翟珊感激不盡!”
程咬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哎呀,大侄女,你先別急著謝,快來見過李靖元帥,這位才是能救你們的人!”
翟珊又上前見過李靖元帥。
這時,隻聽撲通一聲,眾人扭頭一看,張小七跪倒在台上,高聲說道:“元帥,國公爺!大恩大德,我張小七謝過了!隻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已決意赴死,還望兩位恩公不要替我求情了,不要因我而壞了軍中的法度!”
李靖完全是一頭霧水,他是被程咬金生拉硬拽來的,一路上程咬金隻是說要趕著救人,也沒來得及跟他說明緣由。當下一皺眉頭,問向程咬金:“這是何故?”
程咬金一擺手,“一會兒進帳,我再跟你細說!”又轉過來對翟珊囑咐道:“你留下來看住他,這小子有點缺心眼,千萬別讓他死!”
翟珊點頭,程咬金拉著李靖大步流星趕往蘇定方的前軍大帳。
蘇定方正在帳中來回踱步,心中對張小七也是甚感惋惜,忽聽到外麵有腳步聲,回頭一看,程咬金和元帥先後走了進來。
蘇定方上前拜見,眾人落座。李靖就問:“程老國公,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回總可以講了吧!”
“那好吧!”程咬金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把張小七的事情添油加醋,七分真實,三分虛假地講了一遍,他身後的程懷亮也跟著忽悠,反正是怎麽煽情,怎麽冤屈怎麽講,說得是聲淚俱下,中間還連哭帶唱地來了一段戲詞。
李靖穩穩當當地坐著,麵無表情,直到程咬金講完了,又等了半晌,他還是遲遲沒有開口。
程咬金急了,“誒我說,元帥!你這是怎麽了?入定了?難道要成仙得道?我說了這麽半天,嗓子都啞了,你還跟廟裏的木雕泥塑似的!哎呀,你這尊神可是真難求啊!”
李靖微微一笑,轉過來對蘇定方緩緩說道:“蘇將軍,適才本帥在外麵見到了張小七,此人確也頗有些英雄氣概,或許是真有冤屈,況且他還有武藝在身,現在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際,不如就留他一命,讓他陣前殺敵,戴罪立功,你看如何?”
蘇定方聞言,霍然而起,一抱拳,“大帥,末將以為,軍法無情,不容有違,若開此先例,日後末將如何取信於兵,如何在軍中立威!若大帥執意要末將網開一麵,那就請大帥罷去末將的官職,由大帥親自處理吧!”
“這個。”李靖有些為難了,點點頭,“蘇將軍言之有理,這是你帳下士兵,自當由你處置,本帥確實也不便幹預!”
程咬金不幹了,“哎,元帥!你是哪頭的?這張小七受了這麽多冤屈,你不去幫他平反昭雪,反倒還要殺了他,天理何在!”
蘇定方接過了話茬,“魯國公,您是將軍出身,一定也知道行軍打仗要的就是軍紀嚴明,不管是誰,有多大冤屈,隻要他觸犯軍法,都必須格殺勿論,不可有半點私情!”
程咬金聽完,急的一蹦三尺高,“不行!無論如何,這個人你不能殺!”
“這又是為何?”李靖很納悶地看向程咬金。
此時,帳簾一挑,又有一人走進大帳。眾人定睛一看,來人正是蜀王李恪!
李恪雖在並州軍當兵,但他的營帳離張小七的靈州軍大營並不太遠。張小七被綁的木樁上,向翟珊表明心跡,交代後事的時候,李恪恰巧從轅門前經過,張小七的話語,句句他都聽得真真的。
知道出事了,他趕緊飛馬前往自己的府邸,換了一身朝服,又匆匆趕回軍營。
進入大帳,李恪緊走幾步,來到三人近前,躬身施禮,“各位叔伯,李恪不才,前來替張小七求情,小王願以身家性命作保,還望元帥和蘇將軍能夠法外開恩,饒他一命,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哎呀呀,殿下!你怎可如此!哪有主子給臣子行禮的道理,你這樣不是折煞老臣嗎?”程咬金噌地一下躥了過去,這麽大的肚子,動作如此迅速也是著實不易。
李靖和蘇定方也慌忙起身。
李靖當即明白了,心說:“我說嘛,這老小子今天是怎麽了,為了那個張小七這麽賣命!鬧了半天,根在這呢!這個老滑頭!”
不過,蘇定方可不吃這一套,他是個驢脾氣,強得很,心說:“怎麽的!拿蜀王壓我!以為這樣我就怕了不成?”登時麵色陰沉,向李恪一抱拳,“殿下此來求情,末將恐怕不能讓您滿意了!為正軍法,此人我非斬不可!如若殿下要降罪於末將,也要等到末將行了軍法,再任由殿下發落!”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眾人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麽好。蘇定方才不管那些,當即就要傳令處斬。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個斷斷續續,細聲細氣的聲音從侍衛身後的角落裏傳出來,“等,等等!各位大人,下,下官還有內情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