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述安想到了昨夜宋南時口中那連他都沒喝過的皇族特供豆漿。

他早該想到的,她既然有機會來這個皇宮,怎麽可能不去占這個便宜……滿足這個好奇。

而此時,妖皇已經轉頭,震驚:“是你和她說咱們皇宮喝的都是一百靈石一兩的豆漿?”

他是真真切切的震驚了,上上下下打量自己這個兒子,不明白以前從不怎麽在意錢的兒子怎麽出去一年就變得如此虛榮炫富。

池述安深吸一口氣,解釋道:“不過是外麵的客棧為了招攬生意賺錢拿咱們妖宮做了個好聽的名頭罷了,我那朋友聽了之後信以為真,所以想試試而已。”

他還勉勉強強為宋南時的占便宜行為找了個借口。

妖皇也勉強接受了這個借口,點頭道:“是,咱們妖宮都不怎麽喝豆漿的,明明你從小到大喝的最多的是蘿卜汁。”

池述安:“……”

所以他一直沒搞懂,犼兔也不是兔族,為何整個妖宮最常備的飲品是蘿卜汁?

據說是他父皇年輕時尚未收服各部妖族,為了拉攏普通妖族,所以硬是按照兔族的習慣定的飲食,目的就是讓出身上古的犼兔一族顯得親民。

但他對這個理由保持懷疑。

而這時,妖皇已經揮手道:“算了,給他們一人上一杯蘿卜汁。”

侍衛:“……是。”

他欲言又止地轉身離開了。

然後妖皇就眯著眼睛看著池述安,道:“剛剛我當著外人的麵沒好說,我現在問你,你失蹤的這一年多是不是都在他們身邊,這應當是你的朋友吧?”

池述安頓了一下。

然後他想了想自己的定位。

最後他果斷道:“我是跟在他們身邊沒錯,但應該不是朋友。”

妖皇費解:“他們照顧了你一年,沒趕你走,不是朋友他們圖什麽?想當菩薩嗎?那你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池述安沉默了片刻,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描述。

他滄桑道:“我大概是他們的跟寵和沙包吧。”

妖皇:“……”

聽起來他兒子似乎過得很慘。

但他剛見他時怎麽還感覺他有點樂在其中?

妖皇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把話題拉回來,道:“不管是朋友還是……沙包,你們好歹認識,所以這次他們送你回來居然還要賞金嗎?”

池述安頓時敏銳了起來:“父皇準備不給他們賞金?”

妖皇頓時反駁:“我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池述安就鬆了口氣。

然後就聽自己父皇道:“但是他們若是送朋友回來主動不要的話……”

池述安沉默了下來。

然後他平靜道:“不可能的,想要他們放棄錢,除非你當場宣布放棄皇位。”

妖皇頓時瞪他。

池述安一雙兔眼瞪了回去。

妖皇自己心虛,轉過了頭。

池述安就很不解。

他雖然和自己父皇關係一般,但他也知道父皇不是個小氣的人,更不會做出這等克扣賞金的事,和宋南時……咳,不可同日而語。

總之,在他印象裏,妖皇還是個很大方的妖皇。

但怎麽就感覺他一回來,好像全世界都朝宋南時看齊了似的……

他忍不住問道:“父皇,可是妖族有什麽困難?”

他隻是隨口一問,他不覺得妖族真有什麽困難能難到妖皇連二十萬靈石都拿不出了。

然後就聽妖皇唉聲歎氣道:“你猜對了。”

……居然還真是!

池述安當時就驚了,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怎麽?咱們妖族難不成要滅族了?還是說父皇您已經坐不穩妖主之位,這妖宮要易主了?”

妖皇:“……”

他眯了眯眼,和煦問道:“若真是這樣,你要怎麽辦?”

池述安就看了他一眼。

然後他毫不客氣道:“那您可以當場禪位給我,兒子試試能不能救一下。”

妖皇沒想到他還真敢說,直接給氣笑了。

他道:“行了,沒你想得這麽嚴重,但是……”

他頓了頓,道:“妖族未來說不定有用到大錢的時候,我現在必須得精打細算一些。”

池述安聽了很是不解。

妖族未來?

父皇怎知妖族的未來如何?他難不成還能和宋南時一樣,直接掐指一算?

但妖皇顯然沒有多說的意思,直接問道:“所以,你那邊的賞金能靠著朋友的身份省下來一筆嗎?”

池述安:“……”

他還沒告訴自己父皇,他非但不能省下來一筆,宋南時還正打算著賣他第二次呢。

他咽下了嘴裏的話,很明智的蹦出兩個字:“沒有。”

妖皇歎了口氣:“算了,也沒指望你,你先和我說你這次失蹤的事情吧,一年多以前,我隻從失蹤的地方找到了你丟失的太子令,其餘的一切痕跡都沒有,要不是你的魂燈還未滅,我差點以為你死了。”

池述安頓了頓,斟酌著將自己被伏擊的那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但其實他也沒什麽好說的,因為他被伏擊之時太過突然,甚至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整個隊伍就散了,他被心腹護著一路被追殺,身邊的心腹越來越少,直到最後,他被追到人族,彈盡糧絕地倒在無量宗外,正好被宋南時撿到。

然後差點被做成麻辣兔頭。

他隻含糊著一帶而過,又略過了他和宋南時他們那離譜的交易不談,隻說他們在偶然看到了妖皇密令之後,趁著仙道大會的機會送他回來。

他說完,妖皇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妖皇直接問:“這一年之間,你隻是養傷,沒有機會聯係妖族,聯係朕嗎?”

池述安很平靜道:“一開始確實是為了養傷,但後來,兒子覺得父皇一直聲稱兒子在閉關,想必自有考量,兒子若回去隻怕壞了父皇的計謀,就先留了下來。”

一聽就是假話。

不過是不信他自己身邊的心腹了,而不願意在弱小之際把這條命交給他這個父皇罷了。

妖皇也沒怎麽在意,他們父子向來這樣相處。

妖皇兒子眾多,當初根本就沒立太子,還冷眼看著一眾兒子為了太子之位鬥來鬥去,直到池述安這個不起眼到他甚至都不怎麽記得名字的兒子從一眾兒子裏廝殺出來,直接站在他跟前請立太子時,太子之位這才塵埃落定。

外人都覺得他們父子離心,不管是妖皇一開始對池述安的忽視還是池述安那近乎逼迫一般的請立太子,他們這對父子總有一日會不死不休。

但妖皇自己卻覺得他們這樣還不錯。

他雖然是犼兔一族,但不能真把兒子養成兔子,有一個狼一樣的太子,總比有一個隨手就能被人撕碎的兔子一樣的太子強。

他能讓所有族群歸心不易,有一個有能力和他自相殘殺的太子日後繼續壓住各個族群,總比找一個聽話但啥也不是的太子把他的心血毀了強。

所以就湊活過吧。

妖皇心中一番思量,但也沒和池述安挑明。

他知道池述安在騙自己,池述安自己也明白他知道,大家心照不宣。

他隻道:“你走之後我查了一年多,他們打掃的太幹淨我查不出其他的,但在你失蹤前後,獅族有異動。”

池述安一驚。

他不由得道:“是當年和您爭妖皇的獅族?他們不是被您放逐了嗎?當年的老獅王也死了,跟隨他的族群也被打服打散了,他們還能掀起什麽水花?”

妖皇就笑了笑。

他道:“所以問題就在這裏啊。”

他漫不經心道:“當年跟隨老獅王的族群,多多少少都有點動靜,我就很不明白,是老獅王死而複生了,還是他們又選出新的王想大鬧一場了。”

池述安也很鬱悶:“他們就算想鬧,對我動手算什麽?沒了我您還有一群兒子,這群兒子不中用,您又不是不能再生,陛下您最起碼還能再活了幾百年吧?”

妖皇就瞪他。

池述安裝沒看見。

他繼續:“動了我,除了讓陛下發怒還有什麽意思?”

妖皇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其實他沒說的是,更古怪的不是他們突然對太子動手了,而是他查到,他們動手之前,這群被分散到天南海北的族群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聯係,可他們突然就像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渠道給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有了異動。

還都是當年那波人。

他拍了拍手,道:“行了,那犬二狗應該也快把靈石拿出來了,妖宮不留外人,你既然回來了的話,就把你那群朋友送出去吧。”

池述安不由得道:“您不親自送?”

妖皇麵無表情:“我不想看別人怎麽拿走我這二十萬的。”

池述安:“……”

實不相瞞,過幾日,他們說不定還能再拿走你二十萬。

完了,現在真的全世界都朝宋南時看齊了嗎?

池述安十分憂愁地跳下椅子,一蹦一跳的走了。

妖皇不由得問:“你就不恢複人形去送他們?”

池述安:“……我怕挨揍。”

妖皇:“??”

正在此時,一個還在妖宮住著的皇子聽到自己太子哥哥似乎回來的消息,憋不住過來打聽。

正好就碰到了一蹦一跳的池述安。

這皇子一愣,然後忍不住幸災樂禍道:“兄長你這是怎麽了?受傷這麽嚴重,連原型都恢複不了嗎?”

池述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越過他就走。

皇子對上他那看垃圾似的目光,恨得牙癢癢,心說你都這樣了還得意什麽,抬眼見宮殿中的父皇隻是低頭看著什麽沒有阻止的意思,不著痕跡地伸出腳就想讓他吃個虧。

然後池述安麵不改色地從他腳麵上跳了過去。

這一跳,皇子隻覺得仿佛有千斤巨石,一下子壓在了他腳麵上。

他豁然睜大了眼睛,然後嘶聲嚎叫了起來。

池述安頭也不回地走了。

妖皇聽著這慘叫,卻嘶了一聲,道:“這力道,太子失蹤的這段時間是背著我轉體修了不成?不過也行,妖族最好的修煉方式就是修煉肉體的強悍,隻不過這些年注意這方麵的越來越少了……”

他頓了頓,突然問道:“送太子回來的那群人是什麽身份打聽出來了嗎?”

空無一人的宮殿突然出現一個身影,那身影低頭道:“回陛下,這人您也認識。”

妖皇就感興趣的挑了挑眉。

那人就言簡意賅道:“合歡宗大典上的宋南時,她的請帖還是您請人另外發的。”

妖皇一頓。

他不由得喃喃道:“那還真是巧了。”

……

池述安蹦躂到前麵的大殿時,宋南時正捧著一杯蘿卜汁喝的津津有味。

池述安一看那蘿卜汁就忍不住一頓。

宋南時看見他來,卻很熱情地道:“喝蘿卜汁嗎?”

在自己家被招待了的太子:“……不了,謝謝。”

宋南時就嘖嘖道:“原來是外麵傳錯了,你們家喝的不是一百靈石一碗的豆漿,而是一百靈石一杯的蘿卜汁啊。”

池述安:“……”

你就和一百靈石杠上了是吧?

他深吸一口氣,略過這個話題,問:“犬二狗把二十萬送來了嗎?”

宋南時一聽,頓時覺得蘿卜汁都沒滋沒味了。

她消沉:“沒有。”

池述安聞言正想催催,就見犬二狗已經滿頭大汗地拿著兩個儲物戒來了。

池述安正想起身,宋南時已經熱情的迎了上去。

犬二狗看她起身相迎,還有點感動。

……然後他手裏的儲物戒就沒了。

犬二狗:“……”

他黯然地站在一旁。

而此時,宋南時已經將神識探進儲物戒裏開始數錢。

數了好一會兒,見果真是二十萬,她在心裏誇了妖皇一句實誠,然後毫不猶豫的就轉頭衝池述安抱拳道:“告辭!”

還想和鬱椒椒說點什麽的池述安:“……”

他忍不住道:“椒椒,你有什麽話交代我嗎?”

鬱椒椒就忍不住回了個頭。

他一隻兔坐在凳子上,看起來還怪可憐的。

她頓了頓,小聲道:“那你……好好養傷?”

池述安整隻兔頓時都明亮了起來,當即大聲道:“好!我一定養好身體!椒椒你放心,你下次再打我的時候,我一定能扛得住你任何揍!”

鬱椒椒:“……”

師姐!有變態啊啊啊!

眾人:“……”

你這變態的可真夠徹底的。

一群人一言難盡地走出了妖宮。

犬二狗將他們送了出去,送出宮門,還熱情道:“你們有空也可以來做客。”

宋南時就笑了。

她溫和道:“你放心,我們肯定還會再來的。”

畢竟,她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

當初對池述安動手的那群人,還會再動手的。

那她的第二個二十萬不就來了。

犬二狗:“……”

他就客氣客氣來著。

……

一群人離開皇宮回妖城。

他們原本準備原路返回,但原本的路上堵上了兩個人族宗門,似乎是發生了口角,正在爭執。

其中一個門派還一水的光頭,一看就是萬佛宗的禿驢……聖僧們。

一群佛修一群道修,能爭起來就不奇怪了。

畢竟從古至今,佛道之爭就沒停下來過。

宋南時不想聽他們爭個三天三夜,朝眾人使了個眼色就繞道立刻。

他們剛轉過身,宋南時就耳尖的聽到了一把溫潤如暖玉撞石的聲音。

“神秀,前麵怎麽了?”

宋南時整個一驚豔,立刻回頭。

說真的,她這輩子聽到最好聽的聲音就是雲止風的,但這個聲音,和雲止風的音色是兩種風格,但好聽程度卻有過之而無及。

然後就有人叫了聲“佛子”。

居然還是佛子。

宋南時很想看看佛子長什麽樣,但可惜一直被人擋著看不清,她有心想拐回去……然後自己的臉就先被轉回來了。

麵前就是雲止風漆黑的臉:“你在看什麽?”

宋南時:“……你誤會了,沒什麽?”

雲止風麵無表情。

她心虛:“走走走,咱們繞路,繞路。”

於是隻能繞路。

第二條回城的路繞的遠一些,而且路上很少有人。

很荒涼。

荒涼到路的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林和群山,在一座山上,宋南時甚至能看到一座破舊廢棄的高塔,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她隻看了一眼,就不甚在意地移開了視線。

可是視線略過高塔的那一刻,她卻突然覺得心中一悸,下意識停了下來。

她立時再次轉頭看過去。

那種感覺已經消失了,她的視線之中,除了高塔就隻有兩隻被驚飛的驚鳥。

雲止風忍不住問:“怎麽了?”

宋南時再次移開視線,神情若有所思:“不,沒什麽?”

她道:“我們回去。”

……

與此同時,蜂鎮之外。

決明子和鬼卿正在打架。

他們打架的原因是臉。

決明子自從幾天前被女王蜂扔出來之後,被那句“醜”傷透了心,幾次試圖混進女王蜂的王宮失敗之後,直接遷怒鬼卿,怒道:“我當初就不該相信你的審美!什麽弱質小郎君,別人說醜你聽見了嗎?我還不如用我原來的臉!”

鬼卿冷笑,“你原來的臉就不醜?”

決明子也冷笑:“那也比你強,現在好了吧,宋南時他們早就跑了!他們要拿的東西怕是早已經拿到了!這都是你當初看不懂我眼色!”

鬼卿人不可忍,直接人身攻擊:“醜八怪!”

決明子分毫不退:“裝逼犯!”

兩個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現在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出現,隻抽出一縷神識看看自己的化身現在進行到哪一步的本體:“……”

你們不全都是“我”的化身嗎?你們罵對方不就是在罵自己。

不、不對!

本體的神識腦袋轉了一下,突然大怒!

都是我的化身,那你們不管是罵誰,不全都是在罵我嗎?

不、也不對!

現在不是罵不罵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大敵當前,你們為什麽還在這裏。

本體覺得自己血壓升高了。

他為什麽分裂這麽多本體,他不就覺得誰都比不過自己可信嗎?

但是現在……

神識又移了過去,就見兩個化身已經進展到互相問候全家。

本體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