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時他們住的這個客棧大半都是仙盟的人,小半是一個名聲不顯的劍修門派,還有就是宋南時他們。

但是仙盟的人也沒有全都住在這裏,住在這裏的隻是仙盟長老帶領的一隊需要參加仙道大會的弟子,而仙盟盟主則另帶了仙盟近一半的人住進了妖皇別處的行宮,和妖皇一起策劃這次的仙道大會。

此刻整個客棧的大堂裏,許多修士都在討論今日新鮮出爐的仙道大會規則。

宋南時想了想,湊過去聽了一耳朵。

旁邊一個桌子上就有修士熱火朝天的討論著,一仙盟弟子眉飛色舞道:“上一屆仙道大會我師兄就參加了,我師兄說他比試的時候碰到了一個蛇族,擅長用毒,十分難纏,他惜敗那蛇族之後,這次還想著一雪前恥呢,誰承想這屆仙道大會居然變了規則。”

旁邊有個劍修也道:“是啊,真真是毫無預兆,我記得上一屆除了比試還有陣法符篆之類的考校,這一屆怎麽突然變了?”

就有人神神秘秘道:“也不算突然,這一屆的仙道大會整整提前了十幾年啊,現如今又突然變了規則,這裏麵指定有問題。”

那劍修就很單純道:“不是說是因為這幾年兩族弟子英才輩出嗎?”

有人就噓道:“你還真信這個說辭啊,我告訴你,我有個表弟他朋友的道侶是妖族的,她知道些妖族的秘聞……”

然後這些人轉頭就聊起了妖族皇室的八卦。

宋南時原本想引導他們把話題轉回去的,但聽著聽著就聽入迷了,下意識想往儲物戒裏抓把瓜子,卻直接抓了個空。

旁邊就伸出一隻手,遞過來一把瓜子,低沉的聲音道:“要麽?”

宋南時接過,下意識道:“謝謝。”

然後轉頭,就看到麵無表情的雲止風。

宋南時一頓,訕訕一笑,抓著瓜子又溜達了回來。

仙盟長老這時候還在對著那張張貼著仙道大會規則的告示琢磨,表情是同樣的不解,很顯然,他雖然也是仙盟中人,但他也不知道什麽內幕。

瞞的這麽深……

宋南時走過去,隨手把瓜子塞進了長老手裏,在對方一臉懵逼的視線中隨口道:“我找您打聽個事。”

仙盟長老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緊張道:“先說好,仙盟的事我是不會透露的,這次仙道大會的事我知道的說不定還沒你多,沒有內幕給你,也沒有後門可以走。”

宋南時:“……你想什麽呢,我是那種走後門的人嗎?”

長老就默默的看著她不說話。

一下子就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宋南時:“……”

她無語道:“我就是想問問長老知不知道那萬象塔的來曆,我們也好提前做個準備。”

若是按照雲止風所說,這萬象塔第一次出現是在萬年之前魔門現世時封印的魔王的殘魂,後續又陸陸續續封印了不少邪物殘魂,經曆了幾次妖族和人族之間的摩擦戰爭才敗落,那對這座塔了解的最深的怕就是仙盟了。

因為仙盟萬年前就存在,一直延續至今,但是妖族,哪怕是妖皇,近千年都換了三任主人了。

犼兔才坐穩妖宮沒多久呢。

她目光灼灼的看著仙盟長老。

仙盟趙老頓了一下,勉勉強強道:“水鏡月裏的一切東西都是按照萬象塔裏被封印的邪魔生前的實力設置的,宋仙子想知道萬象塔的消息的話,那也算是提前作弊了,這……”

宋南時立刻道:“長老若是告訴我……”

她頓了頓,肅然:“那從今以後,在下就不再收肖像費了,那財神,長老隨便拜!”

長老:“……”

你還沒忘記你的肖像費呢。

長老無語了片刻,終究把他們拽到了一個角落裏,壓低聲音道:“我知道的不多,但也可以告訴你們。”

江寂他們瞬間也圍了過來,搬板凳的搬板凳,嗑瓜子的嗑瓜子,擺足了聽八卦的架勢。

長老頓了頓,就覺得,這無量宗的弟子可真有意思。

五雙眼睛灼灼地看著他。

長老被看得頭皮發麻,順了順才找到感覺,開口道:“你們若是想知道萬象塔的來曆的話,這個我還真知道。”

宋南時就做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

長老就翹著腿,幽幽道:“我年輕的時候,師尊曾和我說過,這萬象塔剛建起來時,正是萬年前的魔門被徹底擊潰之際,建立魔門的魔頭被擊殺之後留有一絲魂魄無論如何也無法消散,帶領修真界眾修士擊潰魔門的前輩就率領兩族建了這麽個高塔,自己住進塔中鎮壓魔魂,這前輩就是萬象塔第一個主人……”

“等等!”宋南時聽到這裏,突然打斷他,問:“萬象塔還有主人?”

長老理所當然:“當然,萬象塔在那幾次戰亂沒落之前世代都有人看守,它每一任主人都有鎮守塔中邪魔的職責。”

宋南時摸了摸下巴。

她若有所思道:“你說,萬象塔第一任主人是萬年前帶領修真界擊潰魔門的領頭人?”

長老:“是,傳說那前輩住進萬象塔之後就不曾出來,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要死守萬象塔了,誰知道有一日塔外突然降下飛升雷劫,眾人以為萬象塔有異象,紛紛趕來準備鎮壓邪魔,那前輩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飛升了,神光萬丈,瑞氣千條。”

“那前輩飛升之後沒幾年,就有一青年拿著前輩的信物來了萬象塔,言說自己是前輩的傳人,當時諸位修士本來不信,誰知道他真打開了萬象塔的大門,而那萬象塔建造時,是隻有那前輩才知道怎麽打開的。從那之後,這萬象塔每一代都有一個守塔人,他們飛升或是壽命盡了之後,下一代守塔人才會進塔。”

他歎了口氣,道:“可惜啊,早年間妖族和人族之間發成了大大小小幾場摩擦戰亂,戰亂結束之後,兩族就發現萬象塔沒有守塔人了,不過這麽多年來萬象塔一直沒出事,大家也漸漸淡忘了,誰知道這次怎麽突然又搬出來了萬象塔……”

他說到這裏,一頓,看著宋南時灼灼的視線,不肯往下說了,隻笑眯眯道:“萬象塔的來曆嘛,在下也隻知道這麽多,至於這些年裏被關進萬象塔裏的到底有多少邪魔殘魂,那就不是我知道的了。”

宋南時也笑眯眯:“這些就足夠了。”

長老就趁機問道:“那這個肖像權……”

宋南時頓了頓,大手一揮,道:“你們隨便用!”

長老頓時喜笑顏開,起身就想走。

正在這時,來給宋南時他們送第二個二十萬的二狗將軍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他找了一圈才在這麽個偏僻的角落裏發現的宋南時他們,跑過來的時候忍不住道:“在下確認了三次這是福臨客棧,但一直找不到宋仙子,在下還以為找錯了來著。”

宋南時還沒說話,仙盟長老見到一個妖族將領來找宋南時卻是一頓,忍不住問道:“這位將軍來找宋仙子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宋南時心覺不妙,但一時阻攔不及,這二狗將軍就心直口快道:“哦,宋仙子救了我們殿下,屬下奉命送來二十萬靈石答謝……”

剩下的話,二狗將軍在宋南時的逼視下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閉上了嘴。

但是仙盟長老看宋南時的目光卻已經不一樣了。

宋南時隻覺得心中正在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她立刻拉著二狗將軍就走,準備換個地方談那二十萬。

仙盟長老在他們身後微微眯起了眼睛。

宋南時他們離開之後,長老弟子終於找到了師尊,唉聲歎氣道:“師尊,您怎麽又躲起來了,盟主他……”

他話還沒說完,長老突然就跑了過來,抓住他的手道:“乖徒兒,你那裏還有多少宋仙子的財神象?”

徒弟結結巴巴:“就兩個啊,你一個,我一個……”

長老大手一揮,直接道:“多做幾個!這幾天,咱們爭取仙盟弟子人手一個,從今以後咱們仙盟人人拜財神!”

弟子:“……”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微微顫抖。

師尊你有沒有意識到,這雕像全是他自己雕的……

他絕望:“師尊,您不是說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嗎?”

長老十分深沉:“不,我現在不這麽認為了。”

“那宋仙子,絕對是個財神!”

弟子:“……”

最摳門的財神是嗎?

而宋南時房間裏,二狗將軍這個送錢的工具人被送走後,宋南時這才關上門來交流剛得到的信息。

沈病已自稱師承萬象塔這件事是柳老頭說得,所以現如今知道的人隻有宋南時和江寂。

宋南時就先把這個消息拋了出來。

剛聽完萬象塔的事,其他人頓時臉色都變了,一時間想什麽的都有。

隻有雲止風和別人想得不一樣。

他看了看宋南時,突然嫉妒:“為什麽這件事連江寂都知道,我卻不知道?”

宋南時:“……”

江寂:“……”

什麽叫“連”江寂都知道?他江寂的地位難道很低嗎,知道件別人不知道的事都讓你們這麽不可置信?

他忍不住就問:“我知道很奇怪嗎?”

雲止風淡淡看他,“你怎麽知道的?”

那當然是柳老頭說的。

但柳老頭不讓他暴露自己的存在。

他就頓了頓,挺胸抬頭道:“我自己推測的!”

雲止風:“……”

其他人:“……”

別說雲止風,鬱椒椒都不信。

眾人看都沒看他,繼續討論沈病已出身萬象塔這件事。

江寂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傳音問柳老頭:“他們什麽意思?”

柳老頭麵無表情:“就是覺得你沒這個腦子的意思!”

江寂:“……”

他覺得自己被霸淩了。

宋南時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熱鬧,等看夠了,這才咳了一聲,開口道:“現在問題就來了,萬象塔是鎮壓邪魔的塔,有守塔人,那沈病已自身師承萬象塔,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守塔人?”

眾人思索了起來。

聽起來有這個可能性,但是沈病已這樣的人守塔……

他不會直接把邪魔放出來嗎?

雲止風就推測道:“他也有可能是鎮壓在裏麵的邪魔。”

宋南時:“……別鬧。”

她說:“萬象塔裏全都是邪魔的殘魂,而沈病已既然有化身,那就證明他最起碼是有實體的,他怎麽可能是裏麵的殘魂?”

雲止風就皺了皺眉,道:“但我不信他會是守塔人,守塔人若真是他這幅德行,那那些殘魂早就被放出來了。”

宋南時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或許妖皇他們知道些什麽。”

不然,不可能這麽巧。

宋南時想著,就直接抽出了一張紙,將他們現如今知道的所有有關沈病已的信息都寫了下來。

沈病已掌握的卦象是坤卦。

沈病已玩弄影鬼,擅長詛咒。

沈病已曾經體弱多病,但貌似現在又好了?

宋南時寫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問號。

雲止風見狀,補充道:“他對石前輩的傳承非常熟悉,有可能在石前輩飛升之前就認識石前輩。”

宋南時就添上了這一點。

還有……沈病已自稱師承萬象塔。

林林總總,宋南時記了不少。

然後她吹幹墨跡,將這張紙塞進了儲物戒,道:“他們到底在搞什麽,咱們去一趟那水鏡月就知道了。”

模擬了萬象塔中鎮壓邪魔的幻境。

宋南時總覺得沒有這麽簡單。

而此時,被師尊安排了繁重任務的徒弟正垂頭喪氣的到街上買材料。

他為了一塊石料和店家討價還價。

然後,就這麽巧的,他的餘光看到了兩個身影躲在暗巷裏,正在朝對方臉上比劃什麽。

這兩張臉他不認識,但這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感覺……

徒弟豁然睜大了眼睛!

他也不講價了,扔下靈石揣起石料就跑!

這是什麽感覺,這是發財的感覺啊!

師尊英明!拜宋仙子真的有用!

他們的錢,這不就來了!

……

宋南時在客棧裏苟了兩天,而這兩天裏,妖宮裏風雲突變。

被抓回來的妖修由妖皇親自審問。

妖皇待在刑室裏兩天沒出來,太子則勉強擺脫了戀愛腦,在刑室外聯係這些刺客所在的種族。

結果是他們做的事,他們所在族群全然不知道。

池述安不知道他們說的話有幾分真假,但是他們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

池述安想了想,覺得多半是真。

父皇的位置很穩固了,他們不可能這時候動手,而且就算他們有反心,舉全族之力,也應該做的更隱蔽,更狠辣。

他們應該會直接動父皇動手,而不是他這個死了還能換的太子。

太子死了,妖皇還能立另一個太子,但妖皇死了……

池述安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認,他現在沒有在父親死後還能穩固一整個妖族的能力。

但是那些刺客明明來自當年父親仇敵的族群,老獅王的舊部,為什麽和他這個太子過不去呢?

池述安百思不得其解。

而這時,妖皇從刑室裏走出來了。

他身上還有未散幹淨的血腥氣,揮退侍衛,一張口卻直接道:“那些刺客都有問題。”

池述安瞬間看過去:“他們怎麽了?”

妖皇冷笑道:“他們什麽都不肯說。”

池述安:“……這不很正常嗎?”

妖皇看著自己的傻兒子片刻,突然一笑。

他道:“這才是最不正常的。”

他輕笑:“你以為是誰在審訊他們?”

池述安突然一頓。

他想起來了,自己這個父親的手段……

據說當年老獅王戰敗之後,不肯說自己的殘部在何處,妖皇親自審訊了他一日一夜,到了第二天,戰場上斷手斷腳眉頭也不皺一下的老獅王什麽都招了。

老獅王尚且如此。

而這些人……

而且不止是一個人沒開口,是所有人都不開口。

老獅王若是能有這般有韌性的下屬,他當年還能輸?

池述安立刻問道:“父皇覺得他們是怎麽了?”

妖皇冷笑:“我覺得?”

“我覺得,他們看似清醒得很,神識也正常,但怕是連自己在堅持什麽都不知道。”

“有人對他們的腦子動了手腳。”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兒子:“這就奇怪了,廢了這麽大功夫,他們不對付朕,為何偏偏針對了你?”

父子兩個相對無言。

半晌,池述安冷不丁問:“父皇,我能出去嗎?”

妖皇思維還陷在陰謀詭計裏,隨口問:“出去作甚?你想當誘餌?”

池述安:“……不,我想出去看看椒椒。”

妖皇:“……”

他就眼睜睜看著他曾經的狠辣太子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羞澀。

妖皇半晌沒說話。

現在,他不止懷疑那些此刻的腦子有問題。

他還懷疑他兒子腦子也不正常。

……

宋南時是在第三天下午的時候得到的無量宗到達的信息。

作為無量宗弟子,她第一時間就屁顛屁顛的去了無量宗的駐地。

也不為其他的,主要是幾天下來,不知道為什麽仙盟弟子人手一個長著她的臉的財神象,看得宋南時毛毛的。

她一路找到了掌門,然後就被掌門給趕了回去。

掌門看看她,又看看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雲止風,直接道:“你們這次單獨出席,不和無量宗一起。”

宋南時震驚:“無量宗不要我了?”

掌門:“……你想什麽,妖族和仙盟給你們發請帖時,你們幾人是在一張請帖上的,請貼上還有一個雲止風,他不是無量宗的人,總不能和無量宗一起出席,你們要是跟著無量宗,想留他單獨出席嗎?”

宋南時很想說想。

但她看了看雲止風的臉色,終究道:“不想。”

於是幾人隻能無功而返。

但是掌門也提出了別的要求。

他看了一下宋南時的衣著打扮,很有些嫌棄,道:“你現在在合歡宗也是一戰成名了,哪怕不和無量宗一起,代表的也是無量宗的臉麵,你出席的時候好好琢磨一下衣著,最好能讓人一眼就知道,你就是名聲大噪的宋南時!”

這個要求可就難了。

穿什麽能讓人知道她是宋南時呢?

宋南時回到客棧,若有所思。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命盤,突然之間靈光一閃。

於是,到了第二天,仙道大會開幕,雲止風敲開宋南時的門叫她一起參加開幕大典。

門緩緩打開了。

雲止風抬眼想說話,看到門後的身影,突然一頓。

江寂他們跟上來,也是一頓。

隻見門內,宋南時穿著門口算命的江湖騙子同款長袍,手裏拿著招搖撞騙的布幡,布幡上一個大大的八卦,頭發束起戴上小帽,活脫脫一個江湖騙子。

宋南時覺得十分完美,完美到她再戴上一個圓墨鏡就能無縫融入“半瞎神算”的群體,被人叫一句宋半仙。

她問:“怎麽樣,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個算命的!”

眾人:“……”

是。

就是掌門八成會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