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袖找了雲止風之後就開始後悔。

上輩子,雲家被滅滿門後,她親自參加過關於雲家的調查。

那如屠宰場一般屍橫遍野的景象,是她平生所見之慘烈。

後來,雖然有人傳言說雲家之事並非雲止風所為,但雲止風本人卻從沒否認過這件事。

甚至有人親自問到雲止風麵前。

雲止風隻問,你也想和雲家一樣嗎?

這幾乎就是默認。

諸袖一時熱血上頭,想要自己的師妹能得償所願,但她又不由得問自己,這個魔頭真的適合三師妹嗎?

諸袖憂心忡忡。

在這種憂心之中,她看到雲止風手裏拿一個荷包,擠入喧囂的人群之中。

片刻之後。

雲止風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手裏原本的東西沒了,卻多了塊玉牌。

然後就是三師妹。

她手裏拿著雲止風帶過去的荷包。

諸袖愣了愣,看了看雲止風的玉牌,又看了看三師妹的荷包,恍然大悟。

懂了,這是交換了定情信物。

諸袖的臉色不由得複雜了起來。

他們果然是真心相愛。

她心中帶著一股莫名的感慨與敬意,默默地看著這對注定會走得艱辛的有情人一前一後,漸行漸遠。

她的心中唯有感動與祝福。

她想,可能,這就是愛吧。

身後,江寂見她傻站著,皺眉道:“你看什麽呢?是三師妹他們?找他們有事嗎?怎麽不叫住他們?”

諸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上輩子單身到她死的大師兄,歎了口氣:“你不會懂的。”

這種事,和一個比劍還直的男人有什麽好說的。

諸袖歎著氣走遠。

江寂皺眉不解。

他身後,因為太直被道侶甩過兩回的柳老頭撓頭:“啥玩意啊?”

另一邊。

宋南時數著荷包裏的靈石,笑眯眯道:“雖然玉牌還給雲止風了,但是雲止風肯用靈石去抵他許給我的那頭驢……所以我還是錯怪他了,他果然不是什麽小氣的男人,這雲止風,有情有義啊!”

她豎起了大拇指。

她袖子裏的龜龜翻了個白眼。

它就看著這對虛情假意的同伴還能怎麽互坑。

但是留給宋南時得意的時間也沒有很久,很快,大師兄江寂在入夜之前把他們全都叫到了自己房間,說是要商討進入秘境之後的事情。

秘境明天開啟。

無量宗同門四個齊齊坐在了江寂的房間裏,附帶了一個格格不入的雲止風。

除開宋南時他們剛過來時那次相對無言半個時辰的枯坐,這可以說是雲止風和主角們的第一次正式見麵。

諸袖很緊張。

上輩子,誰都知道雲止風和江寂不和,但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是怎麽起的矛盾,仿佛這兩個人天生就是生死仇敵。

諸袖是真怕他們剛一見麵就相看兩相厭,留三師妹夾在中間為難。

但是出乎意料的,兩個當事人卻十分平和,江寂甚至還衝雲止風友好的點了點頭,雲止風微微頷首算作回禮。

諸袖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危機解除,她看向在場自己的所有同門們,不由得想,這似乎是第一次,他們師兄妹所有人聚的這麽整齊。

不過似乎好像是忘記了什麽。

諸袖仔細想了想,也沒想起自己忘記什麽了,明明所有同門都到了。

算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大概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與此同時。

無量宗蘭澤峰,不歸劍尊閉關半月出門,看到的就是一個空****的山峰。

“諸袖。”他道。

沒人叫一聲師尊。

往常那個無論他閉關多久,總會在外麵守著他,讓他一出來就能一眼看到的少女,不見了。

白梧秘境。

江寂開口了。

“白梧秘境明天午時開啟,開啟時間為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秘境關閉,任何人都不能再進入秘境,而進入秘境的人,需要在秘境裏待滿半個月,屆時才能出來。”

江寂作為大師兄,除開他很少和自己的三個師妹接觸這一點外,其餘時間他都很靠譜。

更別提他身後還有一個幾乎是修真界萬事通的柳老頭。

這一番解釋,他主要說給宋南時和雲止風這兩個原本想去白梧秘境卻跑錯了路的人聽的。

畢竟是賺錢的事,宋南時聽得很認真,麵色嚴肅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江寂便繼續道:“但是白梧秘境有一點,和其他秘境不同。”

他緩緩道:“進入白梧秘境的所有人,都會隨機出現的秘境的各個角落,沒有一個固定落點,而這就意味著,哪怕你事先和人組了隊,進入秘境之後,你們也可能會出現在不同的地點,能不能碰見全靠緣分,能碰見誰則全靠運氣。”

宋南時聽了這話,第一反應卻是鬆了口氣。

雖然很對不起大師兄,但是宋南時很清楚地知道,這個秘境裏,江寂是要有機緣的。

機緣也代表著危險。

宋南時沒有什麽跟在主角身後撿機緣的誌氣,她唯一的願望是平平安安地在修真界壽終正寢。

順便解決一下自己這破財的命格。

那麽對於她這麽一個胸無大誌的人來說,跟隨機緣而來的危險,就成了純粹的麻煩。

她很討厭麻煩。

宋南時出了會兒神。

回過神來,她便看見鬱椒椒抱著黑兔子男主,也偷偷鬆了口氣。

兩個人對上視線。

鬱椒椒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南時了然。

不用組隊,社恐福音秘境。

她也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

笑完,她便見雲止風看了她一眼。

然後他道:“秘境裏,通訊符之類的傳訊工具也一律被禁用。”

江寂這才想起來,道:“對,通訊符也禁用,也就是說在秘境裏,你組沒組隊都是沒用的。”

說完他就看向了雲止風,笑道:“雲兄對白梧秘境很了解。”

雲止風麵容平靜:“略知一二。”

宋南時了然。

也就是說,進了這秘境之後就是單打獨鬥了。

但是想了想,她又覺得不對。

她若有所思道:“可是我今日出門時,看到許多人都在和陌生人攀談,說什麽進了秘境之後互相照應之類的,既然組隊無用的話,他們豈不是在多此一舉。”

誰知江寂聞言卻頓了頓,麵色古怪道:“其實,也不算是多此一舉?”

宋南時疑惑地看了過去。

江寂委婉解釋:“這個秘境,大概有上千人,雖說進去之後都會被隨機投放,但是總有那麽一兩個人能正好投放在一處,而若是和你投放在一起的人正好是你在外麵認識或者打過招呼的人,又或者在路上能碰見自己在秘境外認識的人,那就能免於爭端,盡快結盟。”

說完,他看向宋南時:“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宋南時若有所思:“所以說,他們在外麵這麽積極地廣交好友,其實……”

她頓了頓,道:“在碰運氣?”

江寂欣慰點頭:“就是這樣。”

宋南時:“……”

艸。

她不由得看向了主角們:“那你們碰過運氣嗎?”

主角三人對視一眼。

江寂微笑:“這個……就不需要了吧。”

諸袖也笑道:“三師妹真可愛。”

鬱椒椒:“這這這、還是不了吧!”

宋南時:“……”

行,你們是主角,你們清高!

她期待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雲止風身上。

雲止風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麽?”

一副完全不想去碰碰運氣的模樣。

行,你也清高。

宋南時不由得沉思。

她最開始以為自己去的是黑梧秘境,所以拽雲止風過來,就是想增加自己的實力。

但既然白梧秘境如此特殊的話……

宋南時想了想自己身為卦師的戰鬥力。

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碰一碰運氣的。

明天秘境就要開了,既然現在決定碰運氣,那就要抓緊時間。

宋南時想了想,覺得去外麵一個個攀談效率還是有點兒低。

她決定既然要碰運氣,那就要使用高效率碰運氣手段。

這麽想著,她當場從自己儲物戒裏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了自己大師兄,問:“師兄,你複製的法術學得怎麽樣?”

江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略知一二。”

宋南時微笑:“那就麻煩師兄幫我把這個……”

她算了算,道:“複製一千份。”

江寂:“……”

他看了一眼宋南時遞過來的紙張上寫得什麽,然後沉默了。

他艱澀道:“師妹,你……”

柳老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頭來,看了一眼,也到:“好家夥。”

宋南時無視了柳老頭,微笑:“就是這樣。”

江寂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掐了個法決。

宋南時麵前的桌子上頓時出現了厚厚一遝紙張,幾乎將她淹沒。

宋南時大喜!

這是什麽無限製複印機!

宋南時當即就把所有複印件收進了儲物戒裏,匆匆給大師兄道了聲謝,揣著一千張複印件跑了。

她走了之後,眾人才反應了過來。

諸袖茫然:“師妹這是在做什麽?”

雲止風則默不作聲,直接把宋南時忘在桌子上的那張原件拿了起來。

先撞進他眼睛裏的是大大的“簡曆”兩個字。

雲止風頓了頓,這才繼續往下看。

姓名:宋南時。

年齡:十七。

修為:練氣七層。

主業:卦師。

副業:丹師、醫師、煉器師、符師等等。

師門:無量宗。

師尊:不歸劍尊。

我們的口號是:最便宜的價格,最高品質的服務。

雲止風:“……”

他麵無表情地放下了手裏的那張“簡曆”,緩緩地、緩緩地捂住了額頭。

此時此刻,他心中閃過一句話。

宋南時,不愧是你。

這時候,其他人也看到了這份特殊的“簡曆”。

一陣沉默之後。

諸袖艱澀開口:“剛剛,三師妹是不是要了一千份?”

“這秘境來的人滿打滿算也就一千來人。”

“她這是,打算把運氣碰到所有人身上嗎?”

這個時候,宋南時已經以她大學畢業時投了三百多份簡曆的經驗兢兢業業地開始投簡曆了。

與此同時,某人花費了一千靈石開了傳送陣,緊趕慢趕,終於在秘境開啟之前趕到了白梧秘境。

他又用身上最後二十塊靈石,在客棧租了一間簡陋的房間。

此時的他,從未感受過一間房的價格,居然也是人生不可承受之重。

最終,他帶著空****的儲物戒,決心要一雪前恥。

而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他警惕地看了過去。

那腳步聲漸行漸近,最終,在他房門口停了下來。

他心中閃過無數猜測,麵上卻始終不動聲色。

然後……

他看到一張紙,被放到了門外。

他依舊不動聲色,等那聲音遠離,良久,才打開門,全副武裝地拿起了那張紙。

然後他看著上麵大大的“簡曆”兩個字,頓住了。

他知道,白梧秘境外麵碰運氣找臨時搭檔,是常事。

但是,怎麽會有人,怎麽會有人……

他抬頭看去,隻見一整個走廊,每一個房間門口都規規矩矩的擺放著一張一模一樣的紙。

怎麽會有人如此離譜!

第二天。

宋南時是打著哈欠和其他人見麵的。

秘境午時才開放,但早早地已經有人在秘境外等著了。

閑來無事,宋南時他們也是其中一員。

雲止風見她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忍不住問:“你昨晚到底發了多久。”

宋南時含含糊糊:“我記不清了。”

雲止風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宋南時,你不用擔心進去之後沒有人組隊,其實哪怕是在秘境裏,我也有辦法……”

然而話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就突然打斷了他們:“這是……宋仙子和雲兄弟?好巧。”

兩個人同時回頭。

一個長相平平但十分麵善的青年看著他們微笑。

宋南時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仙緣鎮那個決明子!”

是枕頭兄!

決明子笑眯眯的:“正是在下。”

雲止風見狀不由得皺了皺眉:“聽聞蒼梧派正在開發黑梧秘境,在下所猜不錯,你應當是蒼梧派弟子,居然也有功夫來白梧秘境嗎?”

宋南時先是驚訝,但隨即想到了自己那張黑梧秘境的海報就是從這仁兄身上掉出來的,那海報嶄新的沒有一丁點兒翻著的痕跡,不像是自己用的,所以,這枕頭兄來仙緣鎮就是發海報的吧。

宋南時不由得有些羨慕,道:“聽說你們掌門是個富二代,你們蒼梧派的弟子居然也得來白梧秘境賺錢嗎?”

富二代三個字一出,決明子臉上的笑險些就掛不住了,僵笑道:“兩位說笑了。”

他生怕他們再說什麽,連忙道:“對了,昨夜在下也收到了宋仙子的那個……簡曆,在下覺得,和宋仙子組隊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宋南時擺擺手:“咱們不一定能被投放在一起,還是得看緣分。”

決明子微笑,真誠道:“在下覺得,你我應當很有緣分。”

宋南時還沒說什麽,雲止風便嗤笑一聲。

他開口:“宋南時,走了,吃飯。”

宋南時回頭應了一聲,乖乖跟在雲止風。

決明子在他們身後,微微眯了眯眼。

無量宗四人和雲止風一起吃完了飯,很快就到了秘境開啟時間。

期間,決明子一直很有分寸的沒有湊過來,仿佛最開始隻不過是熟人見麵隨意搭話罷了。

江寂將能交代的都交代完,眾人排隊進入秘境。

好巧不巧的,雲止風排在自己前麵兩個人的位置,決明子正好排在自己後麵。

雲止風進秘境之前回了一下頭,道:“宋南時,快點。”

宋南時嘴上說著好的,等雲止風進去之後,決明子趁機想和她搭話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見她飛快拿出龜甲原地起了個卦。

決明子:“……”

這是什麽獨屬於卦師的儀式嗎?

他為什麽不知道?

然後,卦成,正好排到了宋南時。

他就見宋南時嘴裏念叨著:“進秘境宜先邁右腳、進秘境宜先邁右腳。”

謹慎地抬起右腳,一腳踏了進去。

決明子:“……”

這是什麽品種的神經病?

他也迅速跟了進去,但是詭異的,他抬腳之前居然不由自主地想了想,他要不要起個卦算一算先邁哪個腳。

不!他們卦師沒有這項傳統!

決明子麵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然後他就覺得,還不如先起個卦。

進去之後,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左顧右盼似乎對什麽都非常好奇的宋南時。

決明子當即露出了一個微笑,上前道:“宋仙子,我們果然是有緣,那不如這次秘境同行可好?”

宋南時轉頭,露出驚訝的神情。

決明子笑容不由自主地擴大:“宋仙子不必……”

“雲止風!”宋南時驚呼!

決明子:???

他莫名其妙地轉過頭,就看到雲止風站在他身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道:“是啊,挺巧。”

……

一刻鍾之後,三人小隊正式成立。

不過決明子看著那兩人騎著的幾乎一模一樣的兩頭驢,又看了一眼隻有兩條腿的自己,莫名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宋南時的驢是簽了主仆契約才能帶進來的。

雲止風的驢沒有神識,可以放進儲物戒。

決明子欲言又止:“雲兄,宋仙子,你們……”

雲止風直接開口:“我的驢不過是凡驢,帶不了兩個人。”

宋南時也為難:“驢兄脾氣不好,帶兩個人是要發脾氣的。”

決明子:“……”

誰要騎驢!

他艱難開口:“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漫無目的的走,總得有個前進方向,聽說這秘境裏有個大能留下機緣,不如我們……”

宋南時也覺得是該有個方向。

於是她沒等決明子說完便道:“那你等等,我先算一卦。”

她停下驢,就開始起卦。

雲止風神情如常地停下來等她。

決明子這才見識到這個卦師是有多愛算卦。

不過,既然是變數的話,那她的卦象總該有不凡之處。

說不定能帶自己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呢?

想到這裏,決明子心平氣和的等待著。

很快,宋南時有了卦象。

她認認真真看了一眼,道:“往西。”

雲止風什麽都不說,調轉方向就往西走。

兩個人都沒有理會決明子意見的意思,決明子隻好跟上。

但是不知道這秘境究竟將他們投放到了哪裏,他們一路往西,除了山石草木,居然連個活物都看不到。

也不知道走了幾個時辰。

決明子隻覺得自己的雙腿越發沉重了。

而就在此時,宋南時看了他一眼,突然下了驢,道:“決明子兄,不如這頭驢讓給你騎吧。”

此時,如果是雲止風,他累死都不會上這頭驢。

可決明子不是雲止風。

他看了宋南時一眼,感激道:“多謝宋仙子。”

他上了驢。

雲止風不著痕跡地拉著韁繩,離他遠了一點。

宋南時同樣如此。

兩個人對視一眼。

宋南時微笑。

雲止風麵無表情地離開視線。

決明子一無所知的坐在驢背上,舒服了好一陣。

然後,那頭驢便突然停了下來。

下一刻,驢兄脾氣暴躁的叫了一聲,直接將決明子甩下了背,它甩的還十分的有技巧,決明子在空中翻滾一圈,穩穩地站好。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驢兄已經助跑、衝刺、起跳,一氣嗬成。

然後決明子便覺得背上一沉,兩隻驢蹄牢牢地扒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呼吸困難,艱難道:“宋……”

宋南時為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哎呀我忘了,驢兄脾氣很壞的,他馱你一陣,你就要馱它一陣的。”

宋南時笑眯眯:“決明子兄,加油。”

前方,決明子在驢兄的強迫之下被迫跑了起來。

背後,宋南時的笑緩緩收了起來。

她麵無表情:“決明子,真是個好名字。”

雲止風看了過來:“你也察覺……”

宋南時冷笑一聲;“我是個窮鬼,但不是個傻子。”

欺騙這種事情,騙窮鬼,總比騙其他人難一點的。

當一個人三番兩次總能出現在你麵前還不圖你的錢的話,你就得好好想想,是他有病,還是你有其他的值得他圖的了。

雲止風不由自主問道:“那你當初沒懷疑過我嗎?”

宋南時:“沒。”

雲止風:“為什麽?”

宋南時想了想,認真道:“可能是窮鬼的惺惺相惜?”

雲止風:“……”

他麵無表情地騎著驢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