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位枕頭兄扛著驢兄狂奔了一圈,把驢兄給哄高興了,宋南時這才邁著兩條腿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驢兄脾氣消了,站在枕頭兄身旁慢悠悠地吃草,還屈尊降貴的抬起尾巴,掃了掃他身上的灰塵。

枕頭兄麵無表情地握拳站在原地,腿肚子都在顫抖,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氣得。

宋南時語氣擔憂:“枕頭……決明子兄,你沒事吧?我這頭驢脾氣不太好,讓兄台受累了。”

枕頭兄抬起頭,緩緩道:“你管它這叫,脾氣不好?”

宋南時靦腆微笑:“一點兒微不足道的小毛病罷了。”

決明子深吸了一口氣,麵無表情道:“宋仙子的脾氣倒是很好。”

宋南時想了想,很認真地道:“我的脾氣也不好,但是驢兄既然都不嫌棄我窮,我還能嫌棄它脾氣差嗎?反正就這樣了,還能解除契約咋地,湊活過唄。”

決明子:“……”

他又想起了自己算出來的這個變數的弱點。

愛財。

生平第一次,他恨自己怎麽就算卦算的這麽準!

宋南時還熱心道:“決明子兄還騎嗎?”

決明子深吸了一口氣:“在下怕是無福消受宋仙子的靈獸,宋仙子還是自己騎吧。”

宋南時不由得遺憾。

這時,雲止風已經走了上來,不著痕跡地看了宋南時一眼,暗示她別輕舉妄動,不要太過了。

宋南時若無其事地騎上驢,看了一眼方向,繼續往前走。

兩個人騎著驢走在前麵,時不時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麽,忽略那兩頭不協調的驢的話,那背影恰似一對佳人。

決明子靠著兩條腿跟在後麵。

他們兩個的驢甚至都長得差不多。

莫名的,決明子覺得自己被孤立了。

但他不甘寂寞,調整了一下心態,又恢複了原本笑容親切的模樣,溫和道:“宋仙子,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宋南時想了想,認真道:“自然是去我們該去的地方。”

決明子:“……”

你但凡說一句有用的話,也不至於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

無法,他隻能看向雲止風,道:“雲兄不好奇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嗎?”

他很確定,自從進了這個秘境之後,宋南時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沒有和雲止風單獨說過一句話,所以按理來說,雲止風是不該知道宋南時要去哪兒的。

誰知雲止風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好奇,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決明子的錯覺,他似乎從那一眼中看到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決明子:“……”

是,宋南時不用說你就知道她要去哪兒,你們心意相通,你清高!

但是你特麽和一個財迷心意相通,你驕傲個嘚兒!

決明子都快被這兩個腦子似乎不太好使的家夥給氣笑了。

這時,宋南時突然回頭,意味不明道:“決明子兄,你要是信得過我呢,就跟著我,畢竟,我的卦,可是從來不會出錯的。”

她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長。

決明子猛然一震。

他看向前方宋南時那諱莫如深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對自己的卦術很自信。

出於這種自信,當算出宋南時這個變數的時候,他就幾乎篤定,這個宋南時,絕對不會是什麽簡單人物。

哪怕她現如今全然一副一心隻有錢的財迷樣,決明子以己推人,也覺得宋南時絕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這麽貪財。

在貪財的表象之下,她必然有不為人知的一麵!

是扮豬吃老虎?還是裝瘋賣傻。

決明子決定先跟著看看,一探究竟。

說不定……這個變數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呢。

決明子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

“宋仙子,雲兄,等等我。”

半個時辰之後。

決明子麵無表情地站在了一片靈草茂盛的山穀之中。

他冷靜地想,是他錯了。

宋南時不是裝瘋賣傻,她是真瘋真傻。

不,覺得宋南時深藏不露的自己或許才是最傻的。

耳邊,是宋南時冷靜又得意的聲音:“我就說我的卦從來就沒出錯過!這可都是秘境外麵罕見的月見草!把這些都弄出去,咱們就發達了!”

“雲止風!”她提聲:“我進來之前準備了鐮刀,你要不要!”

雲止風仍舊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唇角卻也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他道:“不必,我的劍,比任何東西都好用。”

宋南時:“好,那老規矩,出去之後對半分。”

雲止風:“可。”

兩個人三言兩語,敲定的瓜分計劃。

然後宋南時就如老農一般,姿態嫻熟的彎腰揮舞起了鐮刀。

雲止風則不愧是劍修,長劍在他手中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秘境中與外界隔絕,他也不必在意能不能動用靈力,長劍揮舞之下比宋南時更快。

這是何等的一副大豐收景象!

……個鬼啊!

決明子深吸一口氣,咬牙問道:“這就是宋仙子口中的,絕對不會出錯的卦象?”

宋南時抬起頭,抽空回了他一句:“對啊,這片月見草絕對是方圓五十裏內最值錢的一片靈草了,我算財運從來不會出錯的!”

決明子:“……”

他張了張嘴,道:“你剛剛算的,是財運?”

宋南時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不然呢?你以為是什麽?”

決明子:“……”

他閉了閉眼睛,隻覺得心中無盡的怒火翻湧。

你算財運!你居然算財運!

說好的深藏不露!說好的扮豬吃老虎呢!

這是白梧秘境!大能傳承之地!數不盡的機緣!五十年才開這麽一次!

外麵賺錢的機會這麽多,誰會傻到浪費掉這五十年一次的機會進秘境隻是為了賺錢?!

你們應該算機緣,找傳承啊!

他壓下心中的怒火,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道:“宋仙子,這可是五十年一次的秘境,進來不尋機緣,隻是為了賺錢的話,會不會有些得不償失了?”

宋南時一口反駁:“不會。”

決明子笑容一僵:“為什麽?”

宋南時:“因為我是個窮鬼。”

決明子:“……”

他麵無表情地看向雲止風。

雲止風淡淡地回望過去,提醒道:“我也是。”

他恨窮鬼。

這時,宋南時突然轉頭,衝他露齒一笑,語氣真誠中帶著羨慕:“決明子兄來自蒼梧派,據說你們掌門是個豪橫的富二代,想必決明子兄是不會看上這麽點兒月見草的吧?”

決明子正冷笑著想諷刺她一句,卻突然想起了什麽。

就在進白梧秘境之前,他的蒼梧派已經破產了。

於是這個“不”字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

他看著那遍地的月見草,突然覺得,順手賺那麽一些錢,也不是不行,正好還能拉近和這個變數的關係。

決明子蠢蠢欲動。

宋南時見狀,當即加快了速度,嘴裏也飛快道:“既然如此的話,這點兒東西就不必占用您的儲物戒了,我們二人就笑納了。”

決明子:“……好。”

他艱難地保持著富二代人設。

遍地的花叢中,宋南時看了雲止風一眼。

雲止風正好也看了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的同樣的信息。

這個決明子,果然很有問題。

宋南時想找個機會和雲止風單獨商談,但還沒等她動作,正在收割月見草的雲止風卻突然起身,皺眉看向了沒收割完的花叢裏。

他道:“宋南時,過來。”

宋南時聞言,二話不說,立刻站到了雲止風身邊。

剛站定,她耳邊就傳來了逐漸清晰的嗡嗡聲。

宋南時回頭一看,便是一驚。

是蜂群,密密麻麻的蜂群。

兩人對視一眼。

一旁,決明子的聲音有些幸災樂禍地響起。

“這是鬼王蜂,往往都是成百上千的活動,追殺人的時候不死不休,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被它們纏住也不能完好無損的脫身,看來,你們動的這片月見草,是他們圈定的食物啊。”

在蜂群的嗡嗡聲和決明子旁白的背景音中,宋南時朝雲止風使了個眼色:能打嗎?

雲止風淡淡地看了回來:能打,但隻能打一點點。

宋南時:巧了,我也隻能打一點點。

四目相對。

兩個人眼神之中都是凝重。

看來,隻能這樣了。

決明子還在喋喋不休道:“但是既然宋仙子和雲兄這麽看中這些月見草,那不若我們三個聯手,說不定還會有一線生機……”

蜂群的嗡鳴聲越來越大,似乎是已經極其憤怒了。

此時,宋南時二人、蜂群、決明子,這三波人站在三個不同的方位,連起來恰好是個等邊三角形。

宋南時背在身後的手突然舉起,比了個三的手勢。

三。

蜂群之中為首的工蜂尾端已經伸出了尖尖的長刺,這是發起總攻的前兆。

二。

決明子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我相信我們三人練手,一定能逃脫,屆時……”

一。

宋南時:“跑!”

話音落下,雲止風一馬當先,一手握劍一手拽起自己的驢,揚手一劈,硬生生在蜂群之中劈出了一條路來。

宋南時緊隨其後,躍上驢背跟在雲止風身後:“駕!”

驢兄這個時候也不掉鏈子了,嘶鳴一聲撒開蹄子就跑。

兩人兩驢就這麽直接穿過蜂群,直挺挺地朝著決明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喋喋不休的決明子一時間懵了,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蜂群卻反應的比他快,憤怒地追在宋南時他們身後,也直衝衝的朝決明子奔了過來。

決明子看著前麵的宋南時二人,又看了看他們身後的蜂群,伸手:“宋仙子,我們……”

他伸手的那一刻,兩方擦肩而過。

宋南時順勢伸出手給了他一個give me five,隻不過力氣過大,直接把他懟進了蜂群堆之中。

宋南時的嘶吼掩蓋了決明子的慘叫。

她悲壯道:“枕頭兄!我們先走!你斷後!你放心!我和雲兄會為你報仇的!”

憤怒的蜂群瞬間包圍了決明子。

雲止風他們趁機飛奔。

宋南時跑得很遠了,仍舊能聽到蜂群中傳來決明子悲憤而不可思議的聲音:“怎麽回事!你們不是愛錢嘛!這還有一半月見草沒收,你們怎麽會說走就走!”

宋南時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傻啊!錢重要,命更重要啊!”

這一看就是犯了教條主義錯誤,一見他們喜歡錢,凡事都在他們喜歡錢的基礎上揣度。

宋南時搖了搖頭,覺得這枕頭兄真是缺乏毛概教育。

但凡他學個考研政治呢。

宋南時樂顛顛的邊跑邊嘮叨,雲止風無語:“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宋南時大驚:“很明顯?”

雲止風:“你覺得呢?”

宋南時“哦”了一聲:“那就明顯著吧,反正決明子又看不見。”

雲止風:“……”

他深吸一口氣,道:“鬼王蜂是一種很記仇的蜂群,它會記得我們的氣味的,決明子要是擋不住它們,它們就還會追上來,先趕路吧,走遠一點最好。”

兩個人再次埋頭趕路。

半路上,趕路趕的正辛苦的宋南時還被一個陌生男人給攔了下來。

宋南時一抬眼,皺眉:“你誰?”

那個長相頗有些英俊瀟灑的男人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宋南時一眼,隨即忍耐道:“我是你二師姐的未婚夫,海州沈家,沈千州。”

宋南時這才想起來她的火葬場二師姐要火葬場的對象還有這麽一個未婚夫。

也就是除開她的傻逼師尊之外,那個因為二師姐和白月光長得太像就要和二師姐訂婚的另一個傻逼。

宋南時:這不是巧了嘛。

此刻,這個傻逼正一臉焦急地冷聲問道:“你師姐是不是和你一起進的秘境,你師姐呢?你見到你師姐了嗎?”

宋南時眯了眯眼:“你找師姐做什麽?”

傻逼含糊道:“我和她之間有些誤會,但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你師姐在哪兒?”

宋南時當即就笑了出來。

她拋著手裏的龜甲,漫不經心道:“師姐啊,我還真見到了。”

傻逼急促:“她在哪兒?”

宋南時笑眯眯,指了指身後:“往西走,跨過那座山,再過兩條河,一個長滿月見草的山穀裏就是。”

話音落下,雲止風震驚地看向她。

傻逼全然沒發現什麽不對,連句道謝都沒有,匆匆離去。

宋南時冷笑。

她身旁,雲止風欲言又止:“宋南時,我知道你怕決明子攔不住那鬼王蜂,但是讓你師姐的未婚夫過去未免……”

宋南時回過頭,問道:“你和我一起見過師姐開的火葬場吧?”

雲止風點頭。

宋南時笑眯眯:“師姐這個火葬場,其實是為了兩個男人開的,第一個暫時不方便說,第二個就是這個傻逼。”

她十分舒心道:“等這次出去,師姐說不定就能直接開第一單了。”

雲止風:“……”

他聽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宋南時則道:“行了,多了個傻逼幫我們攔,我們應該會輕鬆不少,先休息會兒吧。”

兩個人停下驢。

宋南時活動了一下筋骨:“終於甩開那個枕頭了。”

雲止風這才問她:“你一開始算卦的時候,是不是就算準了那邊會有鬼王蜂?”

宋南時聞言失笑:“算卦哪裏有這麽神奇,我隻是在算我自己的財運的時候留了個心眼,特意找了一個福禍相依的卦罷了。”

說著她若有所思道:“這決明子到底是個什麽人?我算不出他的卦,他的修為應該比我高上不少,既然如此的話,他會圖我們兩個一窮二白的窮鬼什麽?”

雲止風看了她一眼,卻道:“不,他不是圖我們什麽,他是圖你什麽。”

他聲音沉沉道:“他從頭到尾的目標都是你,最開始那個高薪招聘的招工單,完全就是衝著你的喜好來的。”

宋南時震驚了。

雲止風見她的表情實在不好,以為自己嚇到了她,正想說也未必是這樣,就見宋南時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愛錢的特點,居然已經表現地這麽明顯了嗎?”

雲止風:“……”

他麵無表情的轉過身栓驢。

真會抓重點。

宋南時見他不理人了,笑眯眯道:“話說,你真的對付不了蜂群嗎?”

雲止風:“我受傷之前……”

宋南時劃重點:“現在!”

雲止風沉默片刻,道:“你我聯手,應該能全身而退,但我勸你最好不要再招惹這種東西。”

宋南時莫名:“為何?能全身而退不就是不會死人嗎?我還想著等幾天看能不能拐回去趁蜂群不在把剩下的月見草挖走呢。”

雲止風:“鬼王蜂蜇人,最喜歡蜇人臉。”

宋南時:“……”

懂了。

這玩意可比死可怕多了。

她突然就憂心起了決明子和沈傻逼。

這兩個人八成不會死,但……

他們的臉還好嗎?

阿門。

當天晚上,宋南時他們休息在樹林裏,點燃了篝火,雲止風守上半夜,宋南時守下半夜。

宋南時靠在火堆邊睡著,做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夢。

她夢見兩個被蜇的腫成豬頭的人來找她複仇了。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們要搶走她的靈石。

宋南時一下子就驚醒了。

睜開眼的一瞬間,夢裏那可怕的豬頭變成了眼前雲止風那張劍眉星目英俊的臉。

他皺眉道:“宋南時,宋南時……”

宋南時鬆了口氣。

半夢半醒中,她伸手就摸了摸雲止風的臉。

滑滑的。

她揉了兩下,嘟囔了兩句靈石,倒頭又睡下了。

真是個可怕的夢。

……

宋南時的手從雲止風臉頰上滑落。

雲止風整個人僵在原地,驚愕難以言說。

看著火堆旁倒頭睡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的宋南時,他騰地一聲起身,往前走遠了幾步。

幾步之後他又僵住,麵色僵硬的轉身,將宋南時往外推了推,免得火燒到她的頭發。

火光之下,青年微微垂著頭,臉頰在火光下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