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兩天哥哥總是大早就急匆匆出門,我雖一直在家,卻很少與他碰麵。
偶爾見到他,他也隻來得及給我一個擁抱,就趕去公司開會。
我忍不住抱緊他不撒手:“哥,最近怎麽這麽忙?到底出了什麽事?錢福叔他們不能解決嗎?”
哥哥摸摸我的頭,無奈地說:“有一批藥品下個月要交貨,最近都在和買家溝通出貨的事,沒什麽時間陪你,你自己乖乖聽話。”
哥哥的手上寬厚溫暖,可我總還是不安心。
我怎麽覺得自己變成了另一個小竹?帶著對世界的無知,在原地默默等待著、祈禱著,我好害怕。
廚房裏又傳來短視頻洗腦的悲情音樂,我聽見張麗珍邊打掃著衛生,邊外放韓錦衣家人的尋人視頻,這幾天她總在家裏刷視頻,還會特意湊過來給我看,唏噓著韓老師的家人與她同病相憐。
是,她們都是可憐人,那麽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我總覺得這一切過於巧合,張麗珍的行為實在刻意,她和那通電話,好像都有意在把線索送到我跟前來,試圖證明我生活在謊言和危險之中。
但我依然不相信哥哥會害我。
如果那通電話裏說的都是真的,生日那天我會死,可我是自己跑去的派出所,誰能證明是哥哥殺了我?
依照電話裏的信息,那個時空的我和諶載辛並不認識,我沒有提前知道這些事,諶載辛或許也沒有注意到我。如今我們之間的交集,是因為那通電話開始的。
在這之外,我和其他人之間的關係並未出現任何變化,比如張麗珍。
我和諶載辛認識與否對張麗珍沒有影響,她的這些舉動,在另一個時空一定也發生了。
另一個時空,她也在不斷暗示著我,她在我耳邊反複提起小竹,又在我將目光投向老宅時誘導我關心電費,在韓錦衣的家人網絡發聲後有意讓這一切傳播到我的腦子裏,還特意將小竹的畫本拿到我麵前,強調韓錦衣和小竹的關係。
甚至是她,提議去老宅過生日,這是我在老宅遇害最重要的一環。
對……是張麗珍……
那個時空裏的我死了,哥哥飛去國外,那張麗珍呢?她去哪了?
看著張麗珍忙碌的背影,我眼前的她忽然變得扭曲……
我輕聲叫她:“張媽。”
張麗珍回頭看我,笑得很溫和:“怎麽了小尋,要上學去了?”
我“嗯”了一聲,問道:“張媽,明天去老宅開荒,真的隻需要你和嚴師傅兩個人嗎,我擔心你們兩個忙不過來,要不再帶幾個人去?”
張麗珍忙擺手:“不用不用,其他人對老宅不熟悉,萬一把樓上的房間弄亂就不好了。”
“也是,這個家裏,隻有你最熟悉。對了張媽,我記得嚴師傅當時也是你招進來的,你倆平時看起來關係挺不錯,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他了?他幹活倒是和你一樣仔細。”
聽到我這句話,張麗珍肉眼可見的有些慌亂,她伸手擦了擦鼻子,甚至未注意到手套上還沾著油汙。
張麗珍躊躇著說道:“是一個村的,當時就是看他幹活利索,這又缺人,就叫他來了。”
“你別緊張,我沒其他意思,隻是隨便問問。”
嚴陽那人平時沉默寡言,鮮少與其他人接觸,甚至在我們同他靠近時,他也會表現得很不自在。
他隻有在和張麗珍交談時,肢體才會動作自然。以前我不太在意,現在想想,他們之間有著非常人能及的默契。
那天嚴陽在鬆果會所叫出了韓錦華的名字,他認識韓錦華,那張麗珍同他如此熟悉,想必和韓錦華也是認識的,為什麽還要每天在這裝模作樣的惋惜?
張麗珍放那些視頻的時候,從來都是避開哥哥,她是給我一個人放的。
我暫時不打算挑破這件事,換了個問題:“張媽,你給我的畫本裏好像少了幾頁,你知道去哪了嗎?”
“怎麽會少呢?”張麗珍扔掉手裏的抹布,驚訝道:“我去小尋房間的時候隻剩這個畫本了,掉在床頭縫隙裏,也許是小尋自己不太滿意這裏頭的畫,撕掉了幾頁?”
小尋不滿意的畫會撕掉,可是這個畫本裏少的那幾頁,是被人用小刀裁去的。
而我為什麽會知道,正是因為我想把那幅雲上女人的畫裁下來,費勁扳開前後的紙張,才發現已經走人裁走了幾幅畫。
麵對張麗珍困惑的目光,我還要繼續追問,就在這時,手機消息頻繁響了起來。
有人打來電話催促我看群消息,我點開社交軟件,發現錢嵩被警察拷走的視頻上新聞了。
看來警察已經拿到錢嵩犯罪的證據,就是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我的功勞。
我打電話給諶載辛,打了好幾個,他都沒有接,發出去的微信也石沉大海,得不到回應。
我才想起近幾天我和諶載辛不曾聯係過,除了那天深夜我對他的騷擾。
諶載辛沒再打電話來,無論是哪一個他,似乎都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眼下我有很多事情需要確認,諶載辛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失聯。
我想知道,錢嵩失手殺死馬熙雯,他實際上的目的是什麽?如果馬熙雯沒有因自身原因死亡,會不會像阿媞和韓錦衣一樣失蹤?
整個上午我按部就班的坐在教室裏,卻總覺得心神不寧。課間打開短視頻,我以為韓家母女在知道錢嵩被抓以後,一定會發新的視頻,卻發現她們已經被封號。
我隻好調出她們之前的視頻反複看著,我還是想要個答案,便找老師簽了假條,依照韓家母女視頻裏的背景,在地圖上找出大概位置。
韓錦衣家貧,住在老城區最髒亂的角落,那一片還留守的,大多是住了很多年的老居民,我稍稍打聽,就知道了他們的地址。
但我走進那條破舊不堪的小巷裏,隔著老遠,就看見一個熟悉的麵孔。
是錢福。
他弟弟才剛被抓了,他竟然有空到這種地方來?
眼看他們一行人走進屋子,我想了想,繞到屋後那早不結實的木窗前,貼著牆靜靜等待著。
老房子隔音不好,連幾人的腳步聲都聽得很清晰。
錢福這一次登門,目的看上去很明確,他帶來了一筆夠韓家母女好吃好喝過完下半輩子的錢,換她們在網絡上替宇原澄清為鬆果會所撐腰的傳聞。
但韓錦華是個潑辣的女人,她好像根本不吃這套。
錢福沒坐一會,韓錦華的怒罵聲就傳進我耳朵裏。
“現在是被我們拿著命門了,你開始拿好處做買賣了?我妹妹當年也說是知道了你們什麽秘密,你們要送她上學,給她鋪路,我就說不靠譜,結果呢?現在人沒了!你們把人給我還回來!我要你這破錢有什麽用!”
韓錦華聲音尖銳高亢,這嗓門一扯開,震得人耳朵疼。
好在錢福為人儒雅,縱使麵對如此挑戰,依然好脾氣地勸道:“韓女士,當初我們董事長是看中了您妹妹的才華,才將她介紹給鬆果會所,她也確實在鬆果會所掙到了錢,這您是知道的。”
“什麽看中她的才華?你們就是做了虧心事心虛!那個會所老板都被抓起來了,你們還狡辯!警察就應該把你們通通抓起來!”
韓錦華情緒激動,油鹽不進,她這番話喊下來,緊接著便傳來一個老婦人咳嗽的聲音。
老婦人呼吸急促,嗽聲裏帶著哮鳴音,聽上去讓人頗為煎熬。
屋內幾人手忙腳亂地伺候了會,她才逐漸平穩下來,卻還喘著粗氣。
錢福繼續勸道:“大娘身體不好,還是莫要著急。我弟弟是做了糊塗事,但他是因過失致人死亡認罪,並非有意害人,更與我們宇原生物沒有關係。這筆錢就當是我們贈予的精神補償,我知道老太太已是肺癌晚期,我們還可以安排她住進宇原旗下的醫院,所有治療費用我們盡數承擔,這是我們董事長的一點心意。”
“這天上掉的餡餅哪有這麽容易吃,我要是收了你們的錢,萬一哪天我也消失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