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月色,昏黃火爐,顏星畫穿著一件鵝黃色的戲服,沒有扮妝,隻是一副江南女子的溫婉,嗓音柔媚得像是被揉碎的紗,西寶站在門口,聽得如癡如醉,覺得世間再美的景色都比不過此時此刻師傅的樣子。
“哎呦小情郎你莫愁,此生隻為你挽紅袖,三巡酒過月上枝頭,我心悠悠……”
顏星畫的嗓音極好,能把這種小調最婉轉部分都唱出來,似若風中縹緲的絲綢,飄**,輕幽,似若羽毛又似若驚鴻,皇甫琛也聽得入了神,眼神逐漸模糊,似若聽一曲天籟,而此時這小小房間恰似瓊樓玉宇……
皇甫琛手指不自覺在腿上打著拍子,每一下都落在心上,平時不輕易動情,一旦動情卻是如此不同凡響,他似若站在舟上的情郎,而顏星畫恰似站在窗閣內的姑娘……
顏星畫唱完,皇甫琛還在回味。
小杌子上的酒已經喝完,皇甫琛坐在蒲團上幾乎是半倚著身後的椅子,眼神亮得像是繁星一般,他輕聲問,“當初你師傅給你起名字,是不是指天上的繁星如畫,你看,銀河有多亮?”
顏星畫看他的衣襟都要被火盆裏的火點著,半蹲過去,輕輕把衣襟撩開,皇甫琛眼神極緩慢地移過來,顏星畫起身時卻踩著長長的水袖,身子歪向火盆,緊要關頭,皇甫琛一把將她撈進懷裏,顏星畫整個人跌坐到皇甫琛的大腿上。
顏星畫想起身,姿勢也極是巧妙,一時發不了力,起來坐下的動作顯得兩人更曖昧,皇甫琛抱著她不動,胸口跳地如敲鼓,“你還沒回答我,是不是繁星如畫?”
“我去慶餘班的時候才三歲,師傅像母親一樣帶著我,取名字應該是四歲學戲的時候,那時候我還不太記事,隻記得師傅為給我取好聽的名字,查了三天的詩詞,最後才選了星辰如畫……”
“有什麽寓意?”
“想讓我如繁星一般閃爍,大概是想讓我成為名角,以後衣食無憂……我師傅培養弟子的初衷很簡單,不餓死,不走歪路就行。”
顏星畫說起李素梅,想起往日點點,眼眶發燙連舌根都是酸的,皇甫琛很安靜,呼吸聲落在耳畔淺淺輕輕,卻是那麽親近,顏星畫也沒想到會跟皇甫琛說這些,“扶我起來,我發不上力。”
“陪我坐一會……說說你小時候學戲的事情,就一會。”
皇甫琛也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喜歡這種感覺,像戲曲裏的耳鬢廝磨,也像小時候母親把他摟在懷裏,坐在院落裏教他辨認星星,牛郎織女的故事依舊耳熟能詳,可是那個人已經離開他這麽多年了。
顏星畫沒動,不過身體明顯僵硬,她不敢放鬆,聲音也顯得拘謹,“那時候師傅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知命但不認命,隻要我們肯用功就一定可以出人頭地,到時候師兄師妹要互相拉扯,誰要困難都要互相幫助,不允許我們見錢眼開,不允許我們出賣色相……”
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喝酒的緣故,顏星畫說著說著紅了眼眶,當初師傅教導,絕不能為了改變命運就忘記初衷,如果背離將痛不欲生。
她從來不信,直到被顧懷安傷得體無完膚……
皇甫琛感覺到懷裏的顏星畫明顯情緒低落,他想站起來,腳麻了,又不能一直抱著她,顯得自己輕浮,半個手肘搭在椅座上,“想到什麽了,心情不好,跟我說說。”
“沒什麽。”
顏星畫根本不想提顧懷安,提起來連胃裏的酒都不依,恐怕會翻江倒海吐出來抗議,感覺皇甫琛鬆開自己,顏星畫剛要起身,結果水袖落進火盆,瞬間燒起來。
一直在門口守著的西寶本來是偷偷看,悄悄摸摸地偷笑,不料看到著火,也不管會不會被發現偷看,慌忙進來端著水盆澆滅火。
西寶緊張地問,“師傅你沒事吧,要不要緊?”
顏星畫酒醒了大半,想到剛剛自己跟皇甫琛抱在一起,西寶還有可能看到了,頓時有些無措,這時連陸遠舟都湊熱鬧,“你們倆剛剛在幹什麽,我怎麽看你們兩的影子都重在一起,是我看錯了嗎?”
“是你看錯了,趕緊睡吧……”
皇甫琛走過去抹了一把陸遠舟的眼皮,陸遠舟有氣無力地掰開他的手,“我又沒死,不用給我和眼皮,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吧……”
“你睡醒了?”
皇甫琛明顯鄙視陸遠舟的酒品,陸遠舟想起皇甫琛一晚上灌自己酒,心裏不痛快,“不是你灌酒我能醉成這樣,你就是惦記我那一整隻醉雞,全讓你給啃了……我的醉雞,還我的醉雞。”
西寶沒見過陸遠舟這樣,撲哧一聲笑。
顏星畫怕他丟人丟大發明天酒醒了後悔,就說,“明天我買一隻醉雞,你再來吃,全是你的……我一口不動,時間不早了回去吧,不然家裏人要著急。”
陸遠舟怕皇甫琛又偷偷留下來,拽住皇甫琛的胳膊,“扶著點我,我感覺路晃,別回去摔了門牙,到時候你這朋友就沒臉了。”
皇甫琛冷笑一聲,故意邁大步跨過門檻,陸遠舟一個沒小心,差點就趴到外麵的雪地上,雪停了,明晃晃的一地,再加上月光猶如白晝。
皇甫琛走到門口,回頭看著依舊穿著戲服的顏星畫,皇甫琛說,“你唱得很好,以後一定會紅遍華京,我一定做你最忠實的粉絲……”
“嗯,那歡迎少帥來華京,到時候我一定專門給少帥唱一場,少帥可以隨便點戲。”
顏星畫知道,走出這道門,皇甫琛跟她依舊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今晚這樣的經曆,她覺得很珍貴,至少知道皇甫琛心裏並沒有身份門第之見,他把她當作是戲曲表演者,而她把他當作是知己。
陸遠舟又聽到了什麽機密似的,回頭醉眼看著顏星畫,“你不能太偏心,我會傷心的,怎麽隻給皇甫琛唱,就不給我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