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逆行
下午,青芒峰“金沙軒”的麻將房裏。
李翠紅摸起一張牌,用它直敲桌子:“臭死了,總亂支招,邊三條啊!”馮運咧嘴憨笑。
何青屏看了不到一圈,有些昏昏欲睡:“我水平臭我安靜,哪涼快哪呆著。”拍白嵐後背,起身離座。
“我又沒嫌你,別像上次把自己弄丟了。”她盯著麻將。
他“嗯”一聲,緩步出屋,聽李翠紅說:“這多好,沒人搶,還全程陪伴。”
出大廳,徑直朝懸崖去,無欄無網的崖邊綠茵似毯,成行鳳凰樹上的火紅已褪盡,數株高約兩米的鐵樹護衛一個隱秘的石徑入口,傳說它們入水即沉,果葉形似狐尾,開花比登蜀道難,沿徑往下,轉過一個急彎,迂回行至懸崖腰部的一處開闊石台,呈三角的三棵鳳凰樹蔭覆蓋,腳下車輛穿梭來往。
這裏是他第二次來時發現的,白嵐玩到天黑,才發現沒了他的影蹤,打手機一頓暴嚷,他說正在看月亮,每次上來,他們忙著玩,他到石台取靜,不在乎別人說什麽,別人也沒工夫問什麽,奇怪的是,白嵐也沒詳細問過,他能無牽無掛地跟沈鴻濱打情罵俏。
自上次離開,她對古董著了迷,回去第二天,除了找有經驗的漆匠翻新家具,還下好三隻展櫃訂單,前天已擺進會議室,聽他講過刨譚家祖墳後,欲把四麵牆壁清空重新粉刷,單等他帶著更多藏品趕去,說做成幾單後,他就可以回歸申市了。
他靠坐岩石上點擊手機:“短信還是電話?”
剛點上煙,手機響,他笑著說:“挺閑嘛……你的動作向來夠快……嗯,完事了,幸虧你錢匯得及時,除了五件譚家字畫,另帶十件左右……東西都不錯,字畫和瓷器都跟唐伯虎一個檔次……真不是哄你,能把人家的眼珠子看掉下來……人家這麽多貴重東西,想跟我一起來看看,情理之中,如果他滿意,二年之內,我們就不缺東西賣了,然後邊賣邊找貨源……有一個細節,所有的東西都由你買斷,你賣多少,與這頭無關……對,肯定是賣後付款,賣不掉,還東西,這樣能盡量壓縮這頭產生的市值,最大限度地縮減其他人的分成比例……訂明天機票,其他的見麵再說……嗬嗬,是膩味加肉麻,小心隔牆有耳,給你編黃段子……想你,再見。”
提到譚家字畫,自然想到鐲子,隻有勸白嵐賣掉,才能騙到手,無論如何要帶給沈鴻濱,隻有她開心,一切才能順利,否則像張鬆一樣藏品塞滿櫃子,瞧著隻能添堵。
他琢磨何時刨陪都那邊的譚家祖墳,譚誠金的意思很清楚,隻要譚婆婆願意講祖墳位置和相關的情況,馬上就通知他,然後一起過去,令他頭疼的是,到了那邊,譚誠金拿什麽來證明墳裏是自己的祖先,即使能證明,畢竟不像這邊刨起來方便,說不定會發生意外情況,一時理不出頭緒,隻好扔一邊。
繼續整理思緒,想起有個電話早就應該打,翻找聯係人,撥通。
“小楊,你好……嗬嗬,還能聽出我的聲音……現在過了七月三十一日,合同需要注銷,原來口頭約定那瓶子繼續留在你們公司,總覺得不妥……合同是白紙黑字,到時你們公司要收我費用,我無處可訴……對的,我來一趟,具體的當麵講……拍賣錄像保存一份,合同、拍賣畫冊和錄像,能證明它的價值,順便聊聊秋季拍賣……好的,到時請你喝茶。”
沈鴻濱在寫字樓裏展示,隻是一種途徑,前期仍然需要與公玩公司合作,參加拍賣的最大好處是能給藏品一個準確地價格定位,這將成為沈鴻濱私下銷售時的重要參照,藍釉瓶雖然流拍,一隻價值百萬的瓷器,至少沒人敢開價十萬就要買,花少量前期費用,能大幅提升藏品價值空間,甚至希望都流拍,參拍隻是一個環節,起拍價太高,前期費用大,太低,成交額又少。
在他看來,所有古玩公司都有賺取前期費用的嫌疑,藏品不是自己的,成功率又低得可憐,有些不得已而為之,常年銷售帶來的啟示是,學習外國公司,用買斷來盡量壓低供貨商的利潤,即使被榨得一幹二淨,絕大多數的國內供貨商仍然願意跟外國公司合作,產品運出倉庫,在有限的時間內資金自然回籠,結果表明,外國公司普遍比同類的國內公司經營狀況良好,一種最笨的製度卻夯實百年不衰的老店根基。
模仿老外,在古玩行裏反其道而行之,每件藏品銷售前與上家達成協議,不收前期費用,售後付款,無限期合作狀態,直至把藏品賣出去,介於經銷和代銷之間,寧可大幅降低成交價格,也要保證交易成功率,那條輸送帶要一直轉下去,就需要佳緣這樣的公司和在古玩公司供職的朋友,他們是運轉順暢的潤滑劑。
在他眼裏,每一件百年以上的藏品都是一個故事,更像祖先留下的一個個傳說。
“傳說成就傳奇。”當他腦海閃過這句話,隨即有了一種使命感,默念數遍,讓內心雋刻深透,如同石碑上的墓誌銘。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空中飄飛的雨滴驚醒,遙見烏雲翻卷而來,趕緊摸出紙巾鋪在地上,收拾滿地煙頭,接著給張鬆打電話。
趁吃飯間歇,何青屏拉白嵐出大廳。
“張鬆什麽時候來的?神神秘秘。”她問。
“剛上來一會,商量明天走的事。”他又朝崖邊去。
“不是討論過了嘛,有什麽,回去講唄。”她四下張望。
“怕你玩通宵,就沒時間商量了,其實就一件事。”他搓雙手,“要是鐲子能賣,還是賣了吧?”
她深感意外:“那麽多值錢的東西,幹嘛惦記它?賣,也不值什麽錢呀。”
“有個建議,二年內不因為喜歡而收藏,千萬不能變成張鬆第二。”他的話語更加平和,“鐲子與畫比,市值小,但它有特點,容易被買家喜歡,畫的價格高,成交相對困難,眼下,必須多幾塊會下雨的雲彩,才能繼續玩下去,不能斷奶斷糧。”
“那我就不想賣呢?對我有特殊意義。”她當他在扯淡。
“這個我理解,這次帶過去的東西,有好幾件都是我特別喜歡的,希望東方不亮西邊亮,你想啊,這次刨祖墳,隻用了十多萬,要是沒這十多萬呢,上千萬的東西收不來,那鐲子要是能換點錢,那它對今後的貢獻是最大的,在一堆玩意裏麵,它肯定脫穎而出。”他苦口婆心地循循誘導。
她抬起他的下巴:“也就是說我的貢獻是最大的,對吧?但我不是玩意。”
“肯定不是玩意,是成功男人後麵體貼入微、柔情似水的漂亮女人。”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罵誰呢?”她杏目怒睜,接著哈哈一笑,“屁大點事,就在桌子上說唄。”
“廣而告之?張鬆去申……”
“嗬嗬,我忘了,哎喲,我又不屬蛇,那鐲子我一點不喜歡,隻是瞧著那條蛇好玩,真的能動,給它找個屬蛇的下家,也算壽終正寢了。”她習慣性的亂用詞。
他隻差點給她雙手作揖,牽手往回走:“我們嵐兒,就跟那白玉蘭似的,芳香潔白、溫馨可人。”
“損我呢?你這叫的啥呀,嵐兒、嵐兒的,好聽,再叫一遍。”她一下蹦到他背上。
他一個踉蹌,抬頭見馮運從大廳出來,後麵竟然跟著束虎,行色匆匆朝停車場而去。
“哎,快下來。”他放下她,用手指一下,“看見沒?”
“肯定有什麽事了!不然束虎不會到這裏來找他。”她拉著他快走。
進到包廂,見所有人正笑得前仰後合,李翠紅一手按肚子,一手招呼他們。
“張鬆講的笑話太逗了,你們幹嘛去了?”李翠紅揉著麵頰。
“他說我煙熏火燎的,要吸點新鮮空氣,馮運怎麽走了?”白嵐問要緊的。
“甭管他,那姓束的好象說有人從山上下來,也沒聽清楚是刑滿釋放,還是越獄。”李翠紅見怪不怪。
“什麽越獄?以為美劇呢,有人找他幫忙找東西,姓束的耳語,我聽見這麽一句。”張鬆插話。
白嵐心頭一緊,瞟一眼何青屏。
他說:“真有人越獄,局裏直接打電話過來,不過找東西,能勞馮大警官的大駕,肯定很貴重。”
“就吃飽撐的,再貴重,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李翠紅似乎對馮運積怨很深。
白嵐說:“既然貴重,肯定就跟你們有關係,他掙的,你不花?”
“當然要花,但不能總跟那樣的人摻和。”李翠紅指著門口說,“前幾天我才聽說,姓束的下山就幹這樣搞那樣,是在山上認識什麽大哥了,拉攏馮運,無非想那大哥早點下山,能好到哪去,成天麵對這些事和人,都麻木了。”
“服務員,來一大碗米飯。”白嵐主動結束話題,知道聊不出什麽。
何青屏心裏翻騰開了,說不定就有這麽巧,那大哥準備下山或已經下山,正找從馮運家塌塌米下麵不翼而飛的金鎖玉佩,正主就在身邊,而自己成了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