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規矩

“我們不是業務嗎?”朱子敬書呆子強勁上來,“你知道他是誰嗎?”指著小夥子。

“恕我眼拙。”何青屏發現小夥子眼裏透著幾許智慧的內斂。

“程子健,申市最大網購公司老板,以為文藝青年呢,想看你的畫。”朱子敬瞟一眼老外。

“不好意思,撞車了,我們去鴻濱辦公室。”何青屏表示歉意,朝門口走,迎頭撞上沈鴻濱。

“要帶客人遛達?剛才接了個電話。”她向朱子敬打招呼,“進去坐呀。”

“坐什麽啊,被趕出來了。”朱子敬沒好氣地說。

“被誰啊?”她進屋跟兩個老外握手問候,對站起的那個男人說,“我說李湘南,你怎麽把我的客人趕出去了?完全可以帶皮特他們去其它會客室呀。”

“我真不知道是你的客人。”李湘南局促地說。

她招呼何青屏進屋,對李湘南說:“這間屋裏隻要有他在,都去其他會客室,其他的事後再說。”用英語跟老外解釋,那皮特笑吟吟地連聲“Sorry”,跟臉色鐵青的李湘南一起出去。

“實在不好意思,快請坐。”她對朱子敬說,“臉就別耷著了,一個誤會,這位是?”

朱子敬正想介紹,程子健眼光突然被什麽吸引,徑直朝司馬相如鞭走去,取下耳機,伸出食指摩擦皮鞭:“這是哪個朝代的?”

“漢朝。”何青屏走到他身邊,“你愛騎馬?”

“這你能看出來?”程子健有了笑容。

“你走路像踩雲端,步伐矯健,想必經常運動。”何青屏隨意猜測。

“眼力不錯,踢足球、登山、網球,特愛騎馬。”程子健晃動鞭柄,卻蚊絲不動,“有典故?”

何青屏想起當初跟蘇曼香撤的謊:“給一位朋友找來的,他去歐洲了,喜歡收集與馬有關的東西,這條鞭,是當年司馬相如入川時用過的,別人送給他,後來留他家裏了。”瞟見她跟朱子敬耳語後匆匆出屋。

“嗬,我以為司馬相如隻會彈琴作賦呢,還有這些說道。”程子健暗表懷疑。

朱子敬在身後麵接話:“司馬相如文武雙全,劍術和騎術都很高超,在史料中都有記載,稍等,鴻濱拿鑰匙去了,我也欣賞一下。”

程子健在沙發上坐下:“怎麽知道是他用過的?”

這時,沈鴻濱拿著一把小鑰匙回屋:“朱教授看了,自會講給你聽。”她從鋼箍側麵插入匙孔,“哢嗒”一聲響,鋼箍張開,接著打開另一隻,取鞭遞給朱子敬。

朱子敬在程子健身邊坐下,皮鞭放在中間,看完:“是通過這個字下的結論吧?”

何青屏點頭:“他是川人,回歸的地方離老家不遠,金鞭太招搖,就沒帶回京城,它原來在一個摩梭族小夥子手裏。”

“這個字是什麽意思?”程子健問。

“犬字,這圖案也是一隻狗,司馬相如的小名叫‘犬子’。”朱子敬偏頭沉思,“從皮條看,非常古老,從圖案上看,有漢代特征,現在騎馬用不上這種鞭,隻能欣賞。”

程子健抓起鞭子站起,搖動手腕輕輕揮鞭:“手感不錯,多少錢?”

何青屏猶豫著說:“給朋友留著的,沒想賣它,就沒想過價格。”

朱子敬問:“你真想要?”

“當然,不然問價幹嘛,覺得多少合適?”程子健放下皮鞭,同時對兩人說,“搞定它,再看畫。”話外之音是搞不定,就不再看畫,竟對它愛不釋手。

其餘人你看我,我看你,沈鴻濱對朱子敬說:“哎呀,多簡單,你是無關之人,你來定,包我身上。”

朱子敬含在嘴裏的“二十萬”正欲出口,品味她說的“包我身上”,隨即改變主意:“四十萬,雖然有點便宜,畢竟你們還有其他生意。”

程子健聳聳肩:“我沒異議。”

見何青屏發愣,她立即說:“它是你的了。”

程子健坐下對何青屏說:“再幫你朋友找一條吧。”

“隻能這樣了。”何青屏露出憨態,“那牆上的鋼箍沒用了。”

“怎麽沒用?四十萬,我再買條別的鞭子掛上麵。”她移動桌子,他把畫筒遞給朱子敬,幫她一起推,然後轉身去關門。

朱子敬先打開藍色筒,抽出畫卷放在桌上,滾動著慢慢拉開。

“反了。”她叫一聲,“桌子放反了,應該豎著放。”

“打開,再變方向。”朱子敬囑咐。

“人變個位置就行了。”程子健彈身而起,立在桌子端頭,“要真是唐大人的,那就出彩了。”

朱子敬撫平畫:“沒錯,他的真畫,我隻在申市博物館裏見過。”隨即站到程子健身邊,“抗戰時期,蘇州顧家‘過雲樓’的字畫都藏在地窯裏,多少年過去,結果大部分被水浸泡,隻搶出十分之一不到的珍品,其中就有唐寅的。”說完蹲下賞畫。

“不用驗,我有直覺,一眼就知道它是真的,唐寅的字很特別,橫的起筆像手術刀片形狀,一般人模仿不來。”程子健走到桌側,邊摸邊歎,“這須、這眼神、這威猛勁,真是太傳神了!估計好長一段時間,我要閉門禁足了。”

“嗬嗬,現在還不是你的呢。”朱子敬起身拍手,連買家都說不用驗,那就隻觀賞。

“可以抽煙嗎?”程子健突然問,“見有煙缸。”

何青屏敏捷地掏出包裏的煙盒,遞給他一支。

朱子敬慌忙中雙手亂搖:“使不得,不能抽,顧文彬為了保存‘過雲樓’字畫,專門把十四條家規刻在門楣上,‘有燭火’就是其中一條,不能見明火的。”

程子健不以為意地哈哈一笑,隨後猛地一拍巴掌:“對的,是不能抽,我得養成好習慣,還有哪些規矩?”

朱子敬伸出右手記數:“還有‘天陰雨、地肮髒、飲酒後、臨摹抄寫、強行借閱’等等,字畫保存得好,可以傳世千年,平時不注意,說不定就毀了。”

“我會把十四條抄下來的,並且警告其他欣賞字畫的人,太重要了。”程子健把香煙裝進兜裏。

“也給我們提了醒。”何青屏收起煙盒,“你那隻煙灰缸用不著了。”

“用不著最好。”她耐心地等他們重新聊畫。

朱子敬搓著手:“說實話,唐畫的拍賣價高得嚇人,但畢竟這是私下交易,你們兩位可不能咬價太狠。”

“對,合適就行。”程子健指著畫,“都是爽快人,你們來,還是我來?”

何青屏“好”一聲:“我們洗耳恭聽。”

“我有他的一把扇麵,平時也比較關心他的動向。”程子健輕拍朱子敬的肩,“一千二百萬。”

沈鴻濱搶著說:“一千五百萬,買一送一,連鞭帶畫你一起拿走。”

“嗬,有點超預算。”程子健又拍巴掌,“這樣,你們讓八十萬,我用一部分感謝朱教授。”揮一下手。

“定了。”何青屏向他伸出手。

“爽。”程子健跟他握完,又跟沈鴻濱握,“這屋裏不少好東西,有空,我帶朋友來看看,覺得這裏都是真家夥,隻是我對瓷器一般。”

“中午一起吃飯,再好好聊聊。”沈鴻濱邀請。

“你們聚吧,十二點前,我必須趕回公司,來了一家國外供應商,要陪他們吃午飯。”程子健轉身拿起鞭,“把卡號發我手機上,回到公司,馬上讓財務打款,然後麻煩朱教授,幫我把畫送過去。”

“我送朱教授到你那。”何青屏知道朱子敬不開車,指指鞭,“你拿走吧。”

“那好,你們慢慢聊。”程子健朝他們點點頭,踩著彩雲步,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