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翰九年九月初,春光明媚,逆流而上的巨大樓船緩緩駛過長江水道,兩側林木蒼翠,偶爾在視野裏閃過阡陌的稻田、農舍與村莊。
葉子勳負手站在船頭,欣賞著四周的風景。
他這次來新世界,本就是來散心的,直到發現了寧毅的存在,這趟散心之旅才變成了一次可以記入聯盟史冊的經典案例。
現在他與李雲左玉二人提交了申請。
林老大也通過了審核,允許寧毅這樣的土著穿越者加入聯盟。
煩心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他也終於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低武世界的悠閑生活。
這艘樓船是目前內陸水道中能找到的最大船隻,即便溯長江而上,一路之中也頗為平穩。
船上共分兩層,寧毅與葉子勳等人由於帶著懷有身孕的蘇檀兒,所以被官府的人安排在了最感受不到顛簸的一層房間中。
當然,蘇檀兒的身孕隻是較為好聽的表麵原因。
真正起作用的還是寧毅的功勞以及他在朝中的關係。
在眾人抵達湖州後,當朝右相秦嗣源派密偵司之人傳來了書信,信中讚揚了寧毅在杭州的作為,並再次誠懇地邀請他來京城襄助。
這一次,寧毅沒有拒絕,隻是說要先回一趟江寧,處理好瑣事,再啟程上京。
甲板另一側,陸紅提望著身邊寧毅的側臉,忽然開口道。
“今天傍晚下船之後,我便往北走,就不進城了。”
寧毅沉默了一會,輕聲道:“知道你急著回去,不過也不差這幾天吧,更何況我還有些想法,沒有完全整理好,你不如先留下來,過兩天再走。”
陸紅提笑了笑,搖頭道:“不了,我看過你整理的東西,有這些就已經夠了……這一次,我離開寨子的時間太久,心裏有些擔憂和掛念,還是盡快回去的好。”
“……好吧。”寧毅歎了口氣,“我今晚便加緊整理,盡量在你下船前交給你。”
“多謝了。”
陸紅提拱了拱手。
寧毅笑著擺擺手:“都是江湖兒女,不必說這些矯情的話。”
見寧毅擺出俠客的灑脫姿態,陸紅提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了,我也給你寫了一個小本子,不是你那些武俠故事裏說的那種秘籍,但應該對你有用,你練武太晚,筋骨已定,往後估計成不了一流高手,但照著練下去,三五年後,防身有餘了。”
“……那可不一定!”寧毅神秘一笑。
現在他不練武,已經改修仙了!
以灰霧幣輔助的修煉速度,三五年後,怎麽也得是練氣後期,甚至築基了,到時候別說是防身,就算是所謂的大宗師,也不過是一飛劍的事。
雖然寧毅現在已經不需要什麽武功秘籍,但陸紅提的好意,他還是收了下來。
“對了。”回想起那本《青蓮長春功》中的境界描述,寧毅不由得好奇道,“你還沒說過,這個世界的所謂一流高手和武學宗師到底是個什麽概念啊?”
陸紅提想了想,道:“霸刀營那位劉寨主,還有劉天南總管,陳凡、方七佛、厲天閏這些人,都算是一流高手,至於宗師,鐵臂膀周侗應該算是天下公認的宗師人物。”
說到這裏,陸紅提頓了頓,瞥了眼船頭處葉子勳的背影。
“……再就是你的三位兄弟了。”
“不過我不確定他們算不算是宗師,畢竟拳怕少壯,宗師也是如此,而如此年輕的宗師,我也是頭一次聽聞……估計在他們麵前,周侗也不是對手。”
寧毅興致勃勃地說道:“所以周侗是後天宗師,我那三位兄長是先天宗師!”
陸紅提愣了一下,疑惑道:“先天,後天?”
寧毅擺擺手,笑著說道:“沒什麽,我在想著給天下武林高手定個境界,到時候編一個江湖高手排行榜的小冊子出來……”
陸紅提疑惑道:“這……有什麽意義?”
“那意義可大了去了!”
葉子勳興致勃勃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二人轉頭望向從船頭走過來的葉子勳。
“你果然在偷聽……”
陸紅提白了他一眼,臉色不怎麽好看。
寧毅笑道:“三哥,你想當天下第一,還是天下第三?”
葉子勳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是天下第一啊!”
陸紅提懷疑道:“你打得過左玉和李雲?”
葉子勳誠實地回答道:“打不過……不過我知道他倆不在乎虛名,到時候四弟你隨便安排一下,把這天下第一的名號讓給我就好。”
“……是嗎?”
陸紅提回想起左玉的模樣,不禁對這句‘不在乎虛名’的評價有些懷疑。
寧毅倒是知道,左玉這人性格不著調,對這種事情大概是遊戲的心態。
對他來說,能拿到天下第一的名號固然不錯,但沒有排名,他也不會在意。
“那江湖名號呢?”寧毅笑著問道。
葉子勳想了想:“轟天雷我其實不怎麽喜歡,到時候就改成無影手吧,或者你給我起一個,要那種比較妖異神秘的名號……反正不能是驚神劍這種!”
寧毅笑著點頭,答應下來。
就在這時,浪濤拍打在船身上,幾道人形的黑影自水麵上一閃而過。
葉子勳捕捉到水麵下的動靜,當即挑了挑眉,右手處銀光一閃,好似無中生有般取出一柄飛刀。
下一秒,葉子勳在寧毅和陸紅提詫異的目光中扔出飛刀。
飛刀劃破空氣,貫入水中,沒有激起絲毫的水花。
陽光照耀在水麵上,令陸紅提敏銳地捕捉到一抹銀色光亮,那並非水麵折射的光芒,而是一根連接在著刀根部的細長銀絲。
“上來吧你!”
葉子勳哈哈大笑,右手拽著銀絲猛地一拉。
“撲通!”
水花四濺,一道人影被葉子勳牽引著拽了上來,渾身沾水,轟然砸落在甲板上。
寧毅皺起眉頭,右手悄悄搭在懷中的槍柄上。
陸紅提則臉色一冷,拔出腰間利劍,搭在那人肩膀。
“……你是誰?!”
那人身上赤條條的,僅穿著一件貼身的短褲,四肢被那銀絲牢牢纏繞綁縛,每動一下,都會被銀絲割破皮膚,陷入肉中。
此時正值深秋,天氣漸冷。
在水下時還好,一旦上岸,頓時被凍得渾身發顫。
再加上銀絲割裂皮膚帶來的痛楚,令此人臉色蒼白,牙關打顫。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一聲未哼,哪怕刀劍加身,也未發一言,反倒是臉上閃過一絲決然。
陸紅提臉色微變,當即轉動劍身,橫著拍在對方太陽穴上。
“啪——”
一聲清脆的響動,赤身男子兩眼一翻,昏迷過去。
陸紅提迅速上前,掐著男子的臉頰,微微用力,卸掉了他的下巴。
寧毅皺眉道:“怎麽了?”
“……他要自殺。”
陸紅提從男子嘴裏掰下後槽牙,也不顧幹淨與否,抬起來嗅了嗅。
“是用箭毒木汁液混合的毒物,劇毒無比,江湖人稱‘見血封喉’。”
“……”寧毅驚訝地望著男子,“還是個死士。”
“終於有點意思了!”
葉子勳臉上露出笑容,手腕一抖,纏繞在男子身上的銀絲與飛刀便自行旋轉起來,以一種陸紅提難以理解的方式回到葉子勳手中。
下一秒,葉子勳再次將飛刀擲入水中,猛地一提,一道人影再次飛出。
這一次,沒等陸紅提出手,葉子勳便一把掐住對方的下巴,指尖勁力一吐,裝有劇毒的後槽牙便從此人口中猛地飛出,落入陸紅提掌中。
如此精妙的勁力掌控,令陸紅提歎為觀止。
但寧毅卻知道,這家夥身懷禦物之術,本質上其實是個劍仙。
“砰!”
葉子勳將手中的**男子扔到船上,而後再次出手,將水下數人全部抓出,如法炮製。
隻可惜,他們好像已經意識到船上有高人,最後抓上來的兩人早早地便吞掉了毒藥,隻留給寧毅和葉子勳四個活口。
“他們想幹什麽?”
“當然是鑿船!”
葉子勳笑著回答,右手一翻,一柄鑿子便出現在他掌中。
寧毅抬手接過,把玩片刻,忽然道:“三哥,有人想要這船上某人的命。”
“哦?”葉子勳興致勃勃地問道,“誰這麽倒黴,被人盯上了?”
寧毅瞅著他道:“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總感覺……可能是我。”
“啊?”
葉子勳眨了眨眼,好奇地問道:“誰想要你的命,是京城的陳家嗎?”
寧毅想了想,冷靜地搖頭:“不,聞人兄不會背叛我,也不敢背叛我。”
葉子勳皺眉道:“那還能是誰,我們走的湯家的門路,坐的也是官船,敢在這裏對你動手,除了與你有仇以外,他還要有得知官船行程的門路,以及敢於動手的底氣……”
“你殺了六扇門的陳捕頭,京城陳家勢力也不小,最符合這幾個特點。”
“除了陳家……”
說到這裏,葉子勳口中的話語戛然而止。
寧毅似乎也想起了什麽,二人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複雜。
“……應該不是他吧?”
“如果是他的話,隻派幾個死士鑿船,那也太兒戲了。”
葉子勳眉頭緊鎖,臉色有些難看。
寧毅則搖了搖頭:“不能妄下判斷,先把他們抓起來吧,等上了岸,我請江寧密偵司的人審問一下,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麽……”
說到這裏,寧毅頓了頓,瞅著葉子勳道:“如果真的是他的話……”
葉子勳皺起眉頭,剛想開口,忽然神情一動,轉頭望向江麵。
隻見樓船兩側的江麵上浮現出數十條帆船,船上站滿了一道道手持兵刃的身影。
看上去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我就知道……”
寧毅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那把鉑金色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