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淡淡的金光透過清晨的雲霧,自天邊蔓延而來,將山巒包裹進去。
山腳下,沉睡了一夜的縣城開始漸漸蘇醒,百姓陸陸續續走上街頭,開始了日複一日的生活。
而在這不大不小的山巒之巔,那好似禿頂般的十米空地上,橫著一塊奇怪的巨石。
那巨石大約一人高下,石體被風雨侵蝕,呈現出類似人形的模樣。
不僅如此,這巨石被風雨侵蝕最嚴重的地方,正巧對應人的九竅,可謂天生地養,不似巨石,倒像是個還未生出靈智的石人。
此時,若有修行者路過此地,就會發現,這石人明明還未正式降生,竟然已經學會了利用九竅吞吐周圍的靈氣,甚至還能在這清晨時分,以秘法匯聚日輝,吸收日光精華。
這絕不是區區石胎就能做到的,必須有大神通者出手點化,助其提前誕生靈智。
在這個世界,比起什麽飛禽走獸,草木之靈,土石成精是最困難的。
正因如此,他們在成精之後的潛力也是眾生靈中最大的那一批。
那些被大神通者提前點化的土石之精,大多都成為了天庭冊封的山神土地,有些還被真正的大神通者收為了身邊的力士甚至是弟子。
而那些熬夠了年月,自行誕生靈智的,那就更了不得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當年大鬧天宮的那隻石猴。
所以,一旦真正有修為的修行者路過此地,發現了石人,必會動心,將其收走。
正因如此,為了避免成為某位道士和尚的附庸,這石人每日隻會在日出日落,夜半三更時悄悄吸收日月精華,其他時間則裝作沒有靈智的樣子,無意識地吞吐靈氣,以免引發的動靜過大,驚動了此山周圍道觀寺廟中的修行者。
說來也算幸運,自紫山真人投了這石胎,至今已有三年之久。
在這三年間,他謹小慎微,不斷吸引鳥獸盤踞,忍受青苔攀緣,總算是沒有遭遇意外,順順利利地修煉到了如今的地步。
感受著體內逐漸充盈的靈光,紫山真人心中久違地湧現出一絲激動。
“七天,再有七天,老子就能引動天劫,渡劫化形了!”
到那時,他終於可以獲得自主行動的能力,離開這個鳥獸拉屎的鬼地方了!
同時,因石胎之故,被擱置了三年的收徒係統,也終於可以提上日程,好好研究了!
想到這裏,紫山真人稍稍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緒,在神魂中打開了係統麵板。
距離獲得這個勞什子收徒係統已經三年了,紫山真人在修煉之餘,也時常與係統互動,研究係統的功能,探尋係統背後的秘密。
但可惜,這係統似乎是個人工智障,除了一些基本的指令之外,根本無法與他交流。
而那些基本的指令,也有大半都還未被解鎖。
目前能夠打開的,隻有一個任務麵板,上麵有一項新手任務,叫【初次收徒】。
雖然這係統與他的預期相差甚遠,但紫山真人依舊不敢輕視。
因為這新手任務給的獎勵實在是太豐厚了!
僅僅是收個徒弟,就能獎勵他足足百年的法力修為。
倘若紫山真人能在石胎階段就將其完成的話,不僅能瞬間化形,還能直接跨過最初的小妖階段,成為擁有百年修為的石頭精。
如此修為,再加上他掌握的神通,至少在凡間廝混,肯定不成問題。
但可惜,這樣的事情他現在最多也就想想。
畢竟能被他紫山真人看上眼的修仙天才,又有誰會願意拜一塊石頭為師呢?
想到這裏,紫山真人歎了口氣,旋即開始期待化形後的人間之旅。
與此同時,山下小縣,寶芝堂外,一名清秀的少年背好了藥簍,拿起了書卷,邁步上街,徑直朝著城外的後山走去。
路過的鄰裏鄉人,都會微笑著向這少年打招呼。
少年也微笑以對,那溫潤如玉,如沐春風的氣質,令所有得到回應的街坊鄰居心情都好了許多。
“許小哥,今日也去山中采藥嗎?”
略帶笑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那少年轉過頭,望向小攤上吃著湯麵的中年文士,笑著點了點頭:“嗯。”
“可有帶傘?”那中年文士問了一句,而後笑著解釋道,“我看王媽家的大黃今日沒精打采的,門也不出,許是有雨將至。”
少年溫聲道謝,從背簍裏取出紙傘,朝著那中年文士揮了揮。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少年莫要在此耽擱了。
少年微笑以對,再次溫聲謝過,這才邁開腳步,走向城門。
待出了城,來到後山,少年望了眼頭頂的天色,從背簍中取出書卷,一路邊讀邊走。
昨日運氣不錯,發現的草藥叢尚有大半未采,便已然填滿了背簍。
今日進山采藥,隻需重臨故地,不必搜尋,倒是省卻了一番力氣。
再加上這條路他已經非常熟悉,哪怕閉著眼睛,也能走到盡頭,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多讀一會書。
不多時,少年來到了昨日故地,這才精神一振,收起書卷,地走進草藥叢中。
待藥簍中填了三分之二,少年這才直起身,錘了錘酸痛的腰背,下意識仰頭望天。
“滴答……”
一滴雨水落在了少年清秀的臉上。
少年微微一怔,緊接著便意識到不妙,連忙從簍中取出紙傘,將其打開。
“嘩啦——”
一聲刺耳的響動,少年心裏咯噔一聲,連忙將紙傘放了下來,果然在紙傘右側的地方,發現了一道尺許長的劃痕。
原來少年撐傘的動作過於慌忙,沒有注意到旁邊樹木上伸出的枝杈。
紙傘撐開時,傘麵正好撞上樹枝,被那突起的枝杈輕易地劃破。
“這下糟了!”
少年心中懊惱,連忙將藥簍背起,撐著破傘奔向來路。
就在這時,天公似乎覺得前戲已經鋪墊完畢,可以上正菜了。
於是,原本的小雨滴在短短幾秒鍾內便迅速變成了傾盆的大雨。
無數雨滴從天而降,拍打在少年身邊的樹葉與手中的紙傘之上,令那本就破碎的紙傘雪上加霜。
少年原本在路上狂奔,但見風雨撲麵而來,將紙傘的裂痕吹打地更加翻卷,便隻好慢了下來,在那大雨洗刷的山路上慢慢走著。
“倒黴……”
“早知道就聽姐姐的話,用她買來的新傘了。”
少年一邊鬱悶地想著,一邊撐著傘,漫步於山路之上。
突然,少年覺得手中紙傘一沉,有一道熟悉而又不妙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驚慌地仰頭望去,隻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紙傘上,然後借力向前一躍,撲向了道路旁一塊形狀有些古怪的石頭。
少年定睛一看,發現那道黑影赫然是一隻年幼的黃狐狸。
而它奔去的那塊石頭,則是樵夫們為之津津樂道的所謂石山君。
之所以稱其為山君,是因為它的形狀很像是一個彎著腰的人類,每到大雨落下,上山下山的樵夫們總能看到一些小動物在那塊石頭下避雨。
就好像那石頭主動彎腰,為山中的生靈撐起了一片避風港。
想到這裏,少年心中恍然,知道那狐狸應該也是來此地遮風擋雨的。
“真是……倒黴啊!”
少年苦笑一聲,抬手遮著眼睛,望了眼頭頂更加破損的紙傘。
此時,經過樹枝、狐狸、風雨的三重襲擊,傘麵上的口子已然被擴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傾盆的大雨也終於不止是撲麵而來,而是從頭頂紙傘的破損處傾盆而下了。
感受著臉頰劃過的水流,少年歎了口氣,收起紙傘,匆匆跑步向前。
在路過那位‘石山君’時,少年腳步突然一頓。
他望了眼背簍中被水浸泡的書卷,覺得有些心疼,然後又轉頭望向石山君下蜷縮著身軀,用尾巴當床墊的小狐狸,稍加思索,終於決定在此歇息片刻。
黑影漸漸覆蓋視野,那隻小狐狸頓時一驚,連忙抬頭望向前方。
隻見少年背著藥簍,滿臉歉意地擠進了‘石山君’懷裏的逼仄空間。
“抱歉抱歉,形勢所迫,小生也沒辦法,你我隻能將就將就了!”
“……”
那小狐狸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瞪了少年一眼,不滿地呲了呲牙,然後起身挪向旁邊。
少年微微一怔,旋即輕笑一聲,拱手道:“多謝多謝!”
之後,一人一狐便擠在這狹小的空間中,靜靜等待著大雨停歇。
與此同時,在這一人一狐不知道的時候,紫山真人的靈識覆蓋著方圓五米,神魂顯化,滿頭黑線地望著自己‘懷中’讀著書卷的清秀少年。
兩年前,有隻母狐狸在他這裏難產,是他渡去靈氣,方才順利誕下孩子。
換句話說,這隻小狐狸是紫山真人看著出生,看著長大的,與他也算是老相識。
可這少年,是最近幾個月才出沒於此地的,與他既無交集,也無瓜葛,竟如此不知羞,跟一個小狐狸爭奪避雨之所。
真是……
紫山真人搖了搖頭,仰頭望天,期盼著大雨趕緊停歇。
或許是有人聽到了他的心聲,那大雨竟然真的漸漸變小,而後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