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師父大人藏的真深

與此同時,靈劍山,天策堂。

“……以上這些,就是全部的經過了?”

坐在天策堂正中,靈劍派的二長老劉顯用一支翠綠的竹筆在誠心紙上緩緩書寫著,而後抬起頭,詢問堂前所站之人。

被傳功長老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堂前那人卻毫無所謂地笑了笑:“全部嘛,談不上,畢竟要保留一點個人隱私,但主要事件就是這些了。”

“唉。”劉顯長歎一聲,拾起桌前一疊厚厚的誠心紙,“若真是如此,事情可實在是麻煩了。”

而在劉顯身旁,掌刑長老方鶴冷哼一聲:“麻煩?那也是他們的麻煩!想不到堂堂盛京仙門竟然做出這種齷齪事來!勾結凡間官府誘騙無知百姓,高價販賣劣品人工靈根騙取錢財,甚至秘密進行人體試驗!這分明已是魔道的手段!”

劉顯歎了口氣:“方鶴師弟不要激動,這件事隻是盛京仙門在某個小國之內的分舵所為,根本隻是小打小鬧,不至於上升到魔道那個高度。”

方鶴頓時義憤道:“師兄何出此言!?總壇也好分舵也好,就算規模再小,難道不是頂著盛京仙門的招牌?下麵的人胡作非為,難道河圖道人就沒有禦下不嚴的責任?更何況區區一個分舵,竟引出了一位元嬰長老,難道師兄你看不出背後的問題所在!?再者,如此草菅人命,傷天害理之事都不算魔道,那什麽才叫魔道?一定要親手殺得血流成河才算魔!?”

劉顯苦笑:“師弟啊,事情若是照你那麽理解,就沒法善罷甘休了,而且現在這隻是咱們靈劍派一家之言,你要如何取信於人?盛京仙門的白月國分舵,勾結官府和下三濫的邪門歪道……這種事說出去誰會相信?師弟你一開始不也是震驚萬分,甚至想要師妹發下心魔大誓的嗎?”

方鶴被噎了一下,看了看苦笑的師兄,又看了看旁邊賤笑的五師妹,臉上也有些尷尬:“唉,師妹雖然平素行為不端,但這種事上不可能開玩笑,我……還是信得過她。”

結果還沒等旁邊五師妹跳起來歡呼,方鶴就怒吼一聲:“你別得意!對外信得過,不代表對內我也信得過!這次應付完那個誌峰,該彈劾你,我絕對不會手軟!”

“我靠不是吧?”

揮了揮手打斷師兄妹的爭吵,劉顯歎息一聲:“師弟你願意相信師妹,這很好,但光你我信得過沒有用,這次師妹一時衝動將那盛京仙門的分舵搗毀,其實是授人以柄,你以為那個誌峰找上門來是因為什麽?他可是理直氣壯的很啊!”

方鶴說道:“我用不著管他是怎麽打的如意算盤!他的道理再多,難道大得過天理!?要我說,五師妹這次做得很好!路見不平又何需多慮?替天行道,放在哪裏都可以理直氣壯!用不著思前想後!”

五師妹興高采烈:“哦也!正義必勝!”

方鶴轉過頭對五師妹吼道:“你給我老實一點!做得好不代表做得對!你就等著被彈劾吧!”

“我靠,師兄你這是精分還是傲嬌啊!?”

劉顯歎了口氣,不再理會這對師兄妹的爭吵。

當初將掌刑長老的位置交給方鶴師弟,就是看中他這視規矩為天大的方正不阿。哪怕是掌門做錯了事,他也會直斥其非,絕不會委屈了心中的道理。不過說到底,這種性格也隻能做掌刑長老,對內執法,若是對外也來這一套,那可是絕對行不通的。

要說道理,誠心紙上記載著的事實,的確是硬道理。五師妹這一次外出雲遊,在白月國境內見到盛京仙門的基層分舵為非作歹,於是出於種種原因直接出手摧毀了該處分舵,還傷了人……在整個萬仙盟還並沒有一個統一的執法機構,也沒有普世認可的執法規則的情況下,這根本無可厚非,甚至理想化一點,值得鼓勵。

但現實並不是這麽簡單的。你禦劍行俠的確是爽快了,但所有的證據也都隨之消滅。如今能證明一切的,隻有經五師妹口述的一疊誠心紙——這東西可以取信自己人,但拿到外麵一文不值!

不過,說歸說,劉顯並不覺得這應該責怪誰,以五師妹的性格,通常絕不會多事去管凡間之事,這次出手如此激烈,顯然事出有因,而她不說,恐怕也沒人能讓她開口。

反正關鍵事實已經很清楚了,接下來……就讓掌門定奪吧。

——

向當事人核實過情況以後,二長老和三長老便帶著一疊寶貴的誠心紙離開天策堂,向四象峰禦劍飛去。

帶著手中資料,劉顯心知這一去就無法善罷甘休,不過那又如何呢?靈劍派不想惹事,但也從不怕事,某人若是知難而退,那就大家都好,若不然……嘿嘿,天劍堂的長老們也有好久沒活動過筋骨了。

而另一邊,五長老卻重獲自由,按照劉顯的話來說就是,除了四象峰,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吧。

理由也足夠簡單:讓這家夥跑去四象峰和誌峰真人對峙,那可真是天雷勾地火,不殺個你死我活就不算完了。五師妹雖然絕非奸惡之人,但以她那胡鬧沒品的行事風格,有時候往往比壞得流油的惡徒更讓人頭疼。

而當百無聊賴的五長老在天策堂接受過盤問,走出天策堂後,就看到心愛的徒弟王陸正等在門外,頭頂三角帽,頸帶彩花環,手裏拿著一個不知從哪兒搞來的小禮花。

王陸在門外見到師父,臉上一喜,砰一聲將手上禮花點燃放上了天。

“恭喜師父再一次惹是生非,為本派招來大禍患,祝你早日從長老之位上退下來,一身清閑哈哈!”

五長老頓時一蹦三尺高:“我了個靠!?你這孽徒是想造反啊!”

王陸非常堅定地點著頭:“我剛才特意打聽過了,雖然門規中沒有具體規定,但是對於那些因為師父作奸犯科丟失長老身份的真傳弟子,門派會委派新的長老代為傳功,所以就請師父您安心地去吧!”

“靠,本姑娘哪兒也不會去!門派長老的補貼還要領一萬年!”師父一邊有些氣急敗壞地說著,一邊又對王陸恨鐵不成鋼,“而且誰告訴你是我惹是生非?明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好不好!?”

王陸思忖了一會兒:“你下山雲遊的途中看到了一位****姑娘於是拔刀威脅與之發生關係後被家屬找上門來了?”

“……你對我還真是一點信心都沒有啊。”

王陸笑道:“我隻對師父你刷新下限的本事充滿信心。”

“放心吧,有朝一日你會青出於藍的。”五長老意興闌珊,“唉,自古聖賢皆寂寞喲。”

而見師父似乎真有些不爽,王陸也好奇了,一邊除下三角帽和彩花環一邊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

“其實也沒什麽,我這次下山煉藥,途徑白月國的時候,發現有個新興的千靈教在當地搞得甚是風生水起。本來嘛,九州之大,修仙門派之多,這種小型門派的興衰根本無需留意,但他們在某國內打出的旗號卻非常古怪,讓人沒法不加關注了:凡人修仙。”

王陸失笑:“這有什麽稀奇?現在凡間搞這個調調的騙子團夥數不勝數好麽,我當年上山之前就在家鄉遇到過一個七星門,拿著幾份六和散去騙財騙色罷了……”

然而五長老卻認真地搖了搖頭:“沒那麽簡單,你說的那種教派,也就是在些偏遠山村能吃得開,一旦到了繁華城市,市民們見多識廣,這些手段就騙不了人了。但我見到的這個千靈教不一樣,人家直接在白月國的首都發展事業,而後再將影響力通過各大城市輻射到偏遠山村,走的是高端路線!”

王陸就奇了:“這白月國,我記得也就個蕞爾小國,但一國首都,總該有些能人異士,能識破騙局吧?”

五長老冷笑了一聲:“沒錯,能人的確是有,包括白月國王室供奉的幾名低階修士和先天武師,以往也識破過一些低端騙局,但這一次正因為他們的存在,事情反而糟糕了,因為在白月國中,不遺餘力地為千靈教搖旗呐喊的恰恰是這夥能人!有了這些人的擔保,千靈教在白月國的發展如火如荼,勢不可擋。而那些人支持千靈教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他們親身嚐試過千靈教凡人修仙的手段,切實得了好處。據說被白月國王封為國師的某築基巔峰的修士,便一舉突破,有了虛丹的修為。我當時覺得奇怪,心想莫非人工靈根在此地真取得了什麽突破?就深入探查了一番,結果……嘿嘿,還真發現了好東西。”

五長老嘴裏說著好東西,但那表情和語氣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而很快她就揭曉了謎底,還真是嚇人一跳。

“是乾元燃血功。”

身為學霸的王陸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我靠,那個折壽神功?”

“沒錯,就是那個以先天壽元換取力量的魔功,這個千靈教在白月國發展的手段其實非常簡單,用大量低端的人造靈根引導凡人跨過修行的門檻,然後再用乾元燃血功來提供修為晉級所需的能量,那些修行者眼見修行速度飛快,哪想得到自己正急速奔向死亡,還以為占了天大便宜。”

王陸皺了皺眉:“這……聽說那折壽神功效果異常霸道,像千靈教這麽普及,早該生靈塗炭,怎麽會發展的越發紅火?”

“當然不是原版的燃血功,要麽說有意思呢~千靈教在白月國傳播的功法,是經過高人改良的,先天壽元的轉化率高了不少,而且也有限製閥,不會竭澤而漁一般的將修士直接榨幹,修行者最多是感覺體虛無力,休養兩天也能恢複過來。更何況隨著修士修為的提升,先天壽元也會不斷增加,有個別天賦異稟的,甚至能抵消掉壽元的消耗數,自然不覺得有異常。”

王陸問:“既然改良了,那不是挺好?”

“好個屁,這種邪門歪道若真的有效,天底下就不需要認真修行的人了!一旦遇到瓶頸,燒幾年陽壽就穩步過關……哪有那麽便宜的事!?你以為這乾元燃血功為什麽被稱作魔功?因為看起來美好的修為,其實就是沙灘上的城堡,一衝即垮,就算改良了功法,降低了壽元的消耗,可這種功法的本質並沒有變,根本不可能有前途,誰修誰傻·逼的。”

對於修心的話題,五長老一般都比較嚴肅認真,此時格外激烈地批評了乾元燃血功後,就幹脆給出了定性的評價。

而作為聽眾的王陸雖然是靈劍學霸,但在修行的事務上顯然不可能跟師父比發言權,也就點頭接受了這個觀點。

“不過,師父啊,以你的性格,得知真相以後,最多就是嘲笑他們愚昧無知,應該不至於主動出手拔刀相助吧?”

五長老大大方方地點頭:“那當然,白月國的****是死是活和我何幹?就算全國人民一道被血祭了,我也無非去蘸個人血饅頭吃。所以當時我就罵了他們幾句腦殘,轉身就走。”

王陸就奇了:“那怎麽引出現在這麽多麻煩?”

五長老想了想,答道:“可能與場合有關?我當時是在千靈教的總壇罵的。”

“……”

“然後就有個囊揣教主跑出來跟我對噴,說我如何無知愚昧,會遭天譴雲雲,我也懶得跟他廢話,大家手上見真章唄。那廢柴空有金丹修為,我讓他兩隻手兩條腿和一對美胸,以人棍形態與其交手都輕鬆秒勝,結果打了小的出來老的,又蹦出一個金丹巔峰的太上教主,我也不知道這家夥為什麽專門喜歡上教主,反正既然要跟我打,那我就奉陪唄,結果這個金丹巔峰也沒比教主強多少,我還是用人棍形態便輕鬆秒勝。不過等贏了這太上教主,某個來自盛京仙門的元嬰就坐不住了。”

五長老一邊說一邊冷笑:“哦嗬嗬嗬~”

再之後的事,不用她多說王陸也猜得出來,因為師父大人在千靈教總壇鬧得太大,逼得幕後黑手盛京仙門出場後,事情就必然朝著如今這個方向發展了。

王陸很快就在腦中將事情整理了一遍,不由歎了口氣:“盛京仙門禦下不嚴咎由自取,不過……真看不出來,師父你也有行俠仗義之心。”

五長老一愣,沒料到徒弟會給自己這麽個評價:“喂,這跟行俠仗義有毛關係?早給你說了,我隻是嘲笑他們****而已,根本沒心思去管白月國的愚民是死是活。”

說完,見王陸臉上似笑非笑,五長老哼了一聲,腳踩竹劍飛騰而去,不再多費口舌。

《從前有座靈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