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試鏡的地方, 蘇向揚就看向季衛言：“衛言，剛才你的演技，怎麽會一下子提高這麽多？”
蘇向揚不是科班出身的, 對那些影視學校到底怎麽教學生的不是很了解，但他上過影視城這邊的演技培訓班，他手下的藝人, 也上過類似的培訓班。
前幾天晚上，他有對季衛言進行突擊訓練，教導季衛言在試鏡的時候怎麽表現。
那時候季衛言展露出來的演技也就普普通通，跟他差不多, 可今天季衛言演那個角色……真的是把角色給演活了！
他的表情, 他的眼神，他的肢體動作……反正蘇向揚挑不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毛病。
季衛言有些遲疑，似乎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好，想了想才道：“那應該不能算是我的演技, 我是照著電視裏演的。”
“我知道你是照著電視裏演的, 但你總不可能全部照搬吧？”蘇向揚道。
季衛言看著蘇向揚，眨了眨眼睛：“我就是全部照搬的。”
蘇向揚愣住, 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當下道：“走, 我們去我師父那裏！”
他要看看那部劇裏, 演大少爺的那個演員, 是怎麽演的。
兩人找到了他們鎖在一起的破舊自行車，上車之後就往陸金貴那裏騎。
騎車的時候，蘇向揚隱隱感覺到有什麽不對, 往一個方向看去, 就看到了一個拿著照相機的男人。
影視城這邊四處拍照的人挺多的, 也不能因為人家拿著照相機就覺得人家有問題，蘇向揚收回視線，踩了一腳自行車腳踏。
因為陸金貴想看第二遍，《絲鄉》的碟片還沒有還，蘇向揚問季衛言：“大少爺這一段大概是第幾集的？我們一起找找……”
“是第二十五集 。”季衛言非常肯定。
蘇向揚找到那張碟片，將之放進機器，先快進了一下，很快就看到了這一段。
這部劇裏演大少爺的演員，現在就已經很有名氣了，往後還會更有名氣。
他科班出身，演技是公認的好，實打實的演技派。
當然他演《絲鄉》的時候還年輕，沒到巔峰狀態，可即便如此……這一段他死亡的戲，依然是一個亮點，特別抓人。
蘇向揚以前看過這部劇，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前幾天季衛言和陸金貴看的時候，他也隻路過的時候看了幾眼，並未細看。
現在重新看這一段……
蘇向揚倒抽一口冷氣，隻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激動，以及不敢置信。
季衛言試鏡時演的，竟然真的跟這個演員在電視裏演的一模一樣！
不管是表情還是小動作，都沒有差別！
蘇向揚看向季衛言：“這段你看了幾遍？”
季衛言道：“兩遍，一開始看了一遍，我很喜歡這個人，昨天跳著又看了看他的戲份。”
“隻看了兩遍，你就記住了？”蘇向揚深吸一口氣。
“我用了心，就記住了。”季衛言道。
蘇向揚長長地呼出自己胸腔裏的那口氣，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上輩子季衛言出了名的敬業，不止會背自己的台詞，連別人的台詞都會背。
還有上回《雪中劍》劇組的導演來陸金貴這裏，季衛言背了《雪中劍》一大段的原著。
他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季衛言夠用心，做足了準備，難道……不是？
蘇向揚突然問：“《雪中劍》的原著，你除了上回背給導演聽的，還會背別的嗎？”
季衛言道：“會啊！還有幾段我也很喜歡，多看了兩遍，會背。”
蘇向揚道：“你挑一段背給我聽聽。”
季衛言聽蘇向揚這麽說，張口就背。
蘇向揚看過《雪中劍》的原著，但早就忘了，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季衛言背的是對的。
就算有點錯……稍微錯幾個字，也不算什麽吧？
季衛言看書已經是半個多月前的事情，那書他還看完就還給租書店了，現在他竟然能背出上麵的段落……
季衛言，他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
蘇向揚緩了緩才問季衛言：“你以前讀初中的時候，成績好嗎？”
“還不錯。”季衛言道，他要是不故意考零分，應該能考年級前幾，甚至他認真學的時候，一般都是第一。
“你的數學成績也很好？”
“挺好的。”季衛言很肯定，畢竟他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學奧數。
蘇向揚一開始還想著，季衛言即便有過目不忘的能力，要是他理科不好，興許成績也不是特別出色。
但季衛言理科成績也好！
季衛言這樣的天才，好好培養興許就去清華北大了，結果他竟然輟學，竟然十六歲就跑來影視城當群演！
蘇向揚一時間五味雜陳：“你家裏人也太過分了，你這麽聰明，他們竟然不讓你上學！”
那倒也沒有……季衛言沒說話。
蘇向揚看著沉默的季衛言，心裏有點難受。
上輩子季衛言的黑料一直很多，有說他脾氣差打人的，也有說他潛規則別人的，而其中洗不白的一點，就是季衛言學曆低。
眾所周知，季衛言隻有初中畢業。
原先蘇向揚覺得沒什麽，季衛言家裏窮，他自己成績也一般的話，初中畢業出來討生活，也礙不著別人什麽事兒。
可現在……季衛言是個天才！
季衛言喜歡演戲可以繼續演，但他這個年紀，如果可以最好還是去讀點書。
“你家裏人是不是對你很不好？你才多大啊！才初中畢業吧？他們竟然就讓你出來掙錢，還讓你給他們四十萬！”蘇向揚對季衛言的家人，已經稱得上厭惡了。
他見識過太多事情，已經不太會情緒激動，也很少討厭人，但那家人他是真的不喜歡。
季衛言早就知道，蘇向揚腦補了一些他家的情況，現在他大概知道蘇向揚都腦補了什麽了。
覺得他是個初中畢業出來打工的可憐人？
季衛言想解釋，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跟家裏劃清界限……
“衛言，你想不想去上高中？”蘇向揚突然問。
季衛言看向蘇向揚：“要是我不想去上……”
“不想上學很正常，我以前就不想上學。但讀書有很多好處，不說別的，你如果上了高中，將來考上影視學院，就是科班出身的演員了，”蘇向揚道，“你這麽聰明，考上影視學校應該不難。”
“那我演戲怎麽辦？”季衛言皺眉：“我喜歡演戲，而且我需要錢。”
蘇向揚知道季衛言喜歡演戲，不然他這樣的天才，上輩子何必跟演戲死磕十幾年？
另外季衛言需要錢，這也是事實。
蘇向揚道：“不然這樣，你找個普通高中掛個名，有戲拍的時候就出來拍戲，沒戲拍的時候就去上學？考影視學校需要的分數不多，大概四百多分的樣子，你應該可以？”
蘇向揚不清楚藝術生高考要幾分，但據他所知，一些考上國內頂尖影視學院的明星，高考分數就是四百多分。
“你這麽聰明，選文科多背背，實在不行請個人給你補補課……”
“蘇哥，要是你家不缺錢，你會去上大學嗎？”季衛言突然問。
蘇向揚想了想道：“那肯定會，我估計我的成績，還會再好點。”他高三的時候，心思都不在學習上了……
季衛言之前聽蘇向揚說他不喜歡學習，還以為是真的，沒想到現在會聽到這話，一時愣住。
他其實本身不討厭學習，他厭惡的是被人逼著，他討厭的是那個家。
“蘇哥，你讓我想想。”季衛言道。
蘇向揚點頭：“好。衛言，你是剛中考完嗎？在哪裏考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上我們這邊的高中……”
蘇向揚說著說著就不說了，怕說到季衛言的傷心處，也怕季衛言覺得煩。
他不好意思地朝著季衛言笑笑。
季衛言能看出來，蘇向揚是真心為他好。
那他……要不要再去上學？
其實他已經讀完高二了，要是不跑出來，下學期就該高三了。
高中兩年他一直在跟家裏做鬥爭，沒認真學習，但因為不想在家待著，他還是有去上學的，學校裏的知識也學了個七七八八，就是考試的時候故意不寫答案而已。
“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天才，你這也太聰明了！”蘇向揚說起別的，過了一會兒才想到，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拍戲。
季衛言試鏡的時候表現特別好，是因為季衛言照搬了別人的演技，可是《李三少》這部劇沒有其他人演過，季衛言到時候要去演……他能演好嗎？
好吧，他應該不用擔心，上輩子季衛言不照樣塑造了很多經典的角色？
就季衛言這個觀察力……他們現在演的是電視劇，讓季衛言看看別人是怎麽演的，他應該就能演好了吧？
壓根用不著他教！
蘇向揚突然想到，陸金貴看他，應該就跟他現在看季衛言差不多——都是天才！
不過他這個天才是假的，季衛言是真的。
蘇向揚一整個下午，都有點過於激動。
他其實覺得有點可惜，季衛言這麽出色，若是好好培養，說不定能成為大科學家。
但季衛言喜歡演戲，他也不可能拿刀子去逼他當科學家。
他唯一能做的，可能也就是讓季衛言的演藝之路走得順暢一點。
不說別的，富婆什麽的，絕對不需要！
就季衛言這本事，他自己就能成為富翁！
蘇向揚讓季衛言看一下劇本，順便找點電視劇看，至於他自己……就幹木工活靜靜心。
兩人到了五點多才離開陸家，一起回家。
車子騎到鄉下，蘇向揚又覺得有點不對，他轉頭去看，就見跟在自己和季衛言身後的一個騎著自行車的人，轉入一條小路。
應該是他想多了。
蘇向揚帶著季衛言回到家裏，周英英已經做好了晚飯。
香噴噴的五花肉，還有炒茄子、冬瓜湯和泡豇豆。
周英英自製的泡豇豆不鹹，放點肉末蒜末炒一下……蘇向揚拿它拌飯，能多吃一碗。
“媽，你知道嗎？衛言他是個天才。”吃飯的時候，蘇向揚開始跟周英英說今天發生的事情，順便誇獎季衛言。
周英英驚訝極了：“我還以為過目不忘是電視裏說說的，原來真有人能這樣？”
“能！衛言他看了《雪中劍》的書，就能背下來了！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蘇向揚道。
母子兩個對著季衛言一通誇讚。
季衛言都有些無所適從了，其實他很聰明，這一點他家裏的人都知道，他父親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拚命逼他，要他學很多很多東西，要他什麽都爭第一。
但恰恰因為被逼急了，他不願意學，還會刻意控製學習進度。
他的父親永不滿足，他真要全力以赴，指不定就被逼死了。
說起來，要是他父親多誇誇他，他興許對學習不會那麽排斥，可惜周英英蘇向揚這樣真摯的誇獎，他從未得到過。
按照他父親的說法，是怕他得意忘形。
吃飽喝足，蘇向揚拉著季衛言出去散步。
家裏太熱了，還是出去走走吧！
兩人在村子裏散步的時候，另一邊，項嶽紅接到了一個電話——她安排了去找季衛言的人告訴她，季衛言現在的情況已經發到她郵箱裏了。
項嶽紅打開郵箱，就看到了一些文字資料，下載附件還看到了她兒子的照片。
大夏天的穿著長袍騎著一輛破爛自行車，她兒子竟然還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好好的小少爺不做，他竟然去當群演！
項嶽紅心裏的火氣怎麽壓都壓不住，她兒子挺聰明的，偏偏不聽話就知道胡鬧。
思前想後，項嶽紅找來自己的秘書助理交代了一番，當天晚上就坐上車子，前往影視城。
她要把季衛言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