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客氣一下,並不是真的想超度你,也不喜歡別人在我麵前得寸進尺。”◎
“魘陣”——是由執念和怨氣生成的、充滿惡意的困局。
其實也不是這個世界的特產,顧懷謠還在修仙界的時候,也曾有幸遇到過不少次,對此不算陌生。
魘陣喜歡一切負麵的情緒,恐懼、憎惡、痛苦、絕望……
而想要破除魘陣,究其根源,無非是兩種方法——找到魘陣的核心,然後要麽超度執念,要麽暴力拆解。
對顧懷謠而言,比較常用的方法是後者。
周遭的光影變幻不定,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整個空間。
顧懷謠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有那麽片刻,她的身影仿佛又變得縹緲不定起來,疏離淡漠,給人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良久,她輕歎一聲,臉上露出了熟悉的、漫不經心的淺笑,徑直朝之前影子所在的拐角走去。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魘陣的中心應該是在負一樓的停車場。
三天前的深夜,下班的員工想要乘電梯去負一樓開車回家,電梯卻停在了一樓。
“陰風”把他嚇出了電梯,“影子”又把他嚇得不敢踏入樓梯間下樓,隻能從一樓的員工通道倉促離開。
而今日,他們四人想要尋找電梯間的時候,“影子”故技重施,在前往電梯間的必經之路上現身,試圖阻止他們,讓他們原道返回。
隻是最終出了點意料之外的狀況,“影子”的阻攔失敗了,幾人還是被卷入了魘陣之中。
顯然,無論是出於何種目的,“影子”不想讓人走進負一樓的停車場——那裏必然有著什麽。
不過,魘陣如果想要害人,肯定是要引誘人前去才對,又怎麽會將人“拒之門外”呢?
除非,那“影子”和魘陣不是一夥的,“影子”是想要救人。
顧懷謠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樓外察覺到的,那一抹熟悉的,久遠的記憶中留存的氣息。
短胳膊短腿,小孩子一樣的影子,還有那一嚇就跑的泣聲……
回憶間,顧懷謠走進了那處拐角,果然,拐角裏麵便是他們怎麽也走不到的電梯間。
此刻,電梯間空無一人,圖標上的小人咧開了嘴,正對她陰森地笑著。
顧懷謠漠然視之,不為所動,走近之後,按下了向下的按鈕。
電梯運作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按鈕上方鮮紅的數字慢慢變小,最終停在了“1”上,而後暈開,像是鮮紅的血跡。
“叮”的一聲,電梯停下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露出破舊的電梯廂,木製的地板散發出腐朽的氣息,踩在上麵“吱呀”作響。
身後的燈光倏然熄滅,濃稠的黑暗裹挾而來,隻餘電梯廂內忽明忽暗的冷光,慘白地照射出來。
——不懷好意,卻又別無選擇。
當行至末路的人,遇到這種明知絕路,卻不得不入的情形時,滋生出來的恐懼和絕望,該有多香甜?
然而,顧懷謠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淡然地踏入了電梯廂。
廂內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像是雨後的泥土和青苔。
金屬的牆壁上刻著無數道劃痕,血紅的掌印、以及不知所雲的塗鴉混合在一起,色調看上去很不舒服。
廣告窗裏的明星笑著,卻給人一種詭異的不協調感,除了“B1”,所有樓層的按鈕都消失不見。
顧懷謠仿佛一個局外人,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心想:恐怖片沒找你當道具師,真是可惜了。
電梯按鍵上沾了點不知是什麽的汙漬,顧懷謠沒動,電梯停了片刻,自顧自地按下了“B1”,電梯門緩緩合上。
封閉狹小的空間裏,最適合營造恐怖的氣氛。
冷風從空調口吹來,廂頂上塗鴉似的“眼珠”眨了眨,開始轉動。
有**緩緩滴下,“啪嗒”一聲,落在顧懷謠腳邊,暈染開來,隨後仿佛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操控著,一點點接近她。
在即將觸碰到顧懷謠的時候,黏稠的**忽然凝滯。
顧懷謠僅僅是站在那裏,什麽也沒做,所有的陰氣寒氣都無法近身。
“弄髒了我的衣服,就隻好把你毀掉泄憤了。”顧懷謠說這話時,神色依舊毫無波瀾。
“……”
蠢蠢欲動的陰氣聞言頓住。
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淡定、比它們更有反派氣質的人呢。
——
電梯終於在負一樓停了下來,短短一層樓的距離,漫長得很不自然。
電梯門打開,撲麵而來一股停車場的腐氣,緊急出口的綠光印在斑駁的牆壁上,慘淡一片。
顧懷謠神識一動,朝左前方伸出了手,一股令人不容違逆的勢壓從她指尖傳出,而後,“啪嘰”一聲,一張紙片被吸了過來,貼在了她掌心。
顧懷謠攤平掌心,果然,一個巴掌大的小紙人正瑟瑟發抖。
“饒、饒命!”小紙人泣聲道。空白的臉上露出了“QvQ”的表情。
這表情太熟悉了,甚至還是她親手畫在小紙人身上教會它的。
塵封許久的往事記憶湧上腦海,如今一想,恍如隔世。
“你怎麽在這?”顧懷謠把它拎在手上。
小紙人撲騰著,像是闖了禍的小孩子,委屈可憐道:“我也不知道QvQ,一睜眼就到這裏來了。我被困在魘陣裏出不去,隻是想把人嚇走而已!”
小紙人說的和顧懷謠猜測的差不多,它沒有壞心,甚至還救下了一個無辜的員工。
顧懷謠也沒為難它,把它立在了手上:“其他人呢?”
小紙人站穩,低下頭,搓了搓手:“不知道哎OvO,他們那麽弱,應該是被卷到陣中心了叭。”
“……”
一問三不知,算了,本來也沒想指望它。
小紙人眨了眨眼,確定顧懷謠沒有生氣,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安然地順著她的胳膊爬到了她肩上。
長得可愛的確是有優勢的。顧懷謠任由它動作,沒說什麽。
至於這個魘陣……
顧懷謠無所顧忌地散出神識,陣法中生生不息的靈氣和濃鬱的邪氣都在她眼前顯現出軌跡,周而複始。
幾乎是瞬間,她便確認了陣心的方位,那裏的怨懟之氣幾乎化為實質,連遮掩都無濟於事。
順著怨氣的方向,沒走多遠,顧懷謠便看見了她要找的東西。
陳大師三人被陰氣化成的繩索捆在了一起,不遠處的地上還倒著一個年輕女孩,應該是昨日失蹤了的那一個。
顧懷謠上前兩步,正欲細看一下幾人的狀況,卻發現,連陳大師都暈了過去,那網癮少年竟然還睜著眼。
“咦?你還沒暈呀?”顧懷謠詫異道。
“不是你說的,暈了沒人會抬我走嗎?”所以我現在想暈都暈不掉啊。少年欲哭無淚。
顧懷謠:“……”
果真是奇人。
小紙人聞言從顧懷謠衣領後冒出一個腦袋:“哎呀,他們都暈了,你暈不暈也沒什麽差別啦。”
“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等等!你……紙、紙說話了啊!見鬼了啊!”少年驚恐地望著小紙人,眼一翻,終於暈了過去。
顧懷謠:“……”
你都被“鬼”捆在這裏這麽久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見鬼了嗎?
小紙人也沒想到這人的精神如此脆弱,縮回了顧懷謠的衣領下,弱弱道:“對、對不起QAQ。”
“算了,暈過去也好。”不然看見這魘陣裏的怨氣,精神肯定更承受不住。
“嘻嘻嘻,好香的靈氣啊。”一道女聲從顧懷謠身後傳來。
顧懷謠看著蠢蠢欲動試圖纏住自己的黑影,想了想,覺得還是遵守一下核心價值觀,先禮後兵比較好。
“你有什麽執念未了?”顧懷謠的聲音輕輕的,她一本正經不想著搞事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仿佛能夠洞察一切,包容一切,讓人想起山間繚繞的雲霧。
那黑影微微一頓,而後“嘻嘻”笑道:“有啊,我想吃掉你,吃掉他們,吃掉所有人……”
不等黑影說完,顧懷謠忽地一笑,笑意卻不及眼底:“我就是客氣一下,並不是真的想超度你,也不喜歡別人在我麵前得寸進尺。”
“……”
黑影聞言一頓,再一次體會到了眼前之人那種比自己還反派的氣質。
顧懷謠耐心徹底告罄,眼底閃過一縷紅光,右手拇指在食指尖一劃,一滴血從指尖洇出。
血珠化為一縷極細的線,無聲地穿過了黑影的“心髒”,速度之快,隻在空中留下一抹殘影。
黑影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倏然被擊潰,化為齏粉。
顧懷謠神色懶懶,穿透了黑影的血珠墜下,在地麵上留下了一滴不起眼的血跡。
像是一滴水墜入平靜的水潭,空間微不可察地一震,無形的漣漪擴散開來,魘陣消失,濃稠的黑暗和陰氣也都煙消雲散。
停車場的燈光閃爍了兩下,恢複了正常。
顧懷謠望著陷入昏迷卻並無大礙的幾人,想了想,拿出手機,打開音樂播放器,音量外放到最大,放了一首《好運來》。
激昂的音樂經過停車場這個天然的混響處理,放出了另一種“鬼哭狼嚎”的效果,引發了又一輪的“垂死病中驚坐起”。
“什麽東西?!”
“媽呀有鬼啊!”
“……”
顧懷謠在幾人驚疑不定、找不到北的目光下,莞爾一笑:“醒啦?”
——
“你剛剛說什麽?你是怎麽解決這個魘陣的?”
李繼權一副“是我聽不懂人話了還是我沒睡醒”的表情,岌岌可危的發量又遭遇了一場“劫難”,掉了幾根脆弱的發絲。
“喔,是這樣的,這次的魘陣裏麵有兩股力量,它們同歸於盡了。”顧懷謠真誠道。
躲在顧懷謠口袋裏的小紙人:“……”
並沒有。
“我好像確實在暈之前看到了一個會說話的紙片。”網癮少年回憶道。
“……行吧,那最後的《好運來》是怎麽回事?”李繼權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追問。
“大概是,營造一下喜慶的氛圍,超度一下吧。”顧懷謠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
並不是很想探討“好運來”和“超度”之間的關係。
深吸了一口氣,李繼權強行無視那些難以深究的細節,撿起了自己“調度”的本職工作,把注意力放回了事件本身——
“這事還得收個尾,我已經聯係了執行部的人,不過既然檢測儀器上的數據沒問題,應該是多此一舉了。”
“你們記錄一下,回去寫個報告總結,再把這小姑娘送去醫院看看,安撫安撫,重點注意情緒有沒有異常,後續追蹤一下,還有家屬那邊……”
顧懷謠“經驗豐富”,早就在他開口之前,就已經趁其不備,溜到了個不礙事的角落,開始摸魚擺爛。
口袋裏的小紙人動了動,小心翼翼地沿著視線死角的路線往上爬。
陰氣散去,顧懷謠再次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這回清晰了許多,帶著幾分雪山的縹緲。
顧懷謠伸手拎起小紙人,微微出神。
平靜了兩年,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再見到修仙界的“故人”。
那豈不是意味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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