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勒索嗎?”◎
夜晚, 不知名的角落裏,燈光大亮。
男人滿臉驚懼地在網上搜索“怎樣讓自己不睡覺?”、“有什麽辦法能消除困意?”。
屏幕的藍光映在眼鏡上,桌上一罐罐的特濃咖啡在慌張之中被碰倒, 空罐在桌上小幅度地來回晃動。
房間裏的燈光開到了最大最亮, 音響裏放著激烈的搖滾, 是幾乎能讓鄰居怒而報警的程度。
然而, 時鍾不緊不慢地走過整點。
虛空中傳來十二點的鍾聲,“咚——”、“咚——”直擊靈魂。
桌上息屏的手機忽然亮起,無人操作, 卻自動解鎖了屏幕,“夢境邀請函”的信息彈了出來。
男人的眼神一瞬間茫然而空洞, 敲擊鍵盤的手突兀地頓住。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在狹小的房間裏掃過,音響關閉,燈光熄滅。
困意不由分說地湧上, 男人徒勞地伸手掙紮,碰翻了手邊剛打開的一罐咖啡, 黑褐色的**緩緩流淌, 又從桌沿往下, 滴落在地板上。
輕微的“滴答”聲傳來, 黑褐色的**浸入到地板的縫隙裏,男人卻已經閉上了眼, 對外界的一切無知無覺,仰倒在角落堆滿了雜物的**,沉入了夢境。
夢境裏依舊是一片熟悉的淡紫色,蝴蝶短暫地停留, 又從身邊飛過, 在半空中留下一串晶瑩的粉末。
男人神色麻木地在角落裏坐下。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進入“夢境”了, 然而無論嚐試什麽樣的辦法,聚會也好、蹦迪也罷,都會在整點的時候陷入沉睡。
無法躲避,也無法對外訴說。
——
整點的時候,顧懷謠正在某個綠色的軟件裏看小說。
正要看到精彩處,虛空中忽然傳來了杳杳鍾聲。
隨後,房間裏的燈光熄滅,手機屏幕上跳出了那封淡紫色的“夢境邀請函”。
顧懷謠連目光都沒有動一下,手指輕飄飄一劃,“夢境邀請函”直接被劃出了屏幕之外。
“別擋著字。”顧懷謠淡淡道。
夢境邀請函:“……”
淡紫色的邀請函茫然了片刻,像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形,惱羞成怒地變回了蝴蝶的模樣,在顧懷謠眼前飛過,灑下一片晶瑩的粉末。
那些粉末屬於“夢境”,隻要沾上哪怕一點,都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困意,讓人瞬間陷入昏睡。
然而,顧懷謠巋然不動,繼續翻開了下一頁:“去把燈打開,等我看完這部分。”
蝴蝶:“……”
十分鍾後,蝴蝶麻木地停在一旁的台燈上,百無聊賴地扇動翅膀。
終於,顧懷謠放下了手機,看向一邊半透明狀的蝴蝶。
蝴蝶像是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上前。顧懷謠朝它伸出了手。
“夢境?”顧懷謠看著指尖蝴蝶扇動的薄翼,若有所思。
隨後,她閉上眼,意識逐漸沉入另一片空間。
——
“這是哪?”“我是在做夢?”“夢怎麽會這麽真實?”
空曠的廣場上,有人茫然四顧。
所有人都是整點的時候進入了夢境,夢境中的場景精致非常,連磚瓦之間的縫隙都分毫畢現。
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一臉麻木地找了個空地坐下,隻有第一次進入夢境的人不明所以,麵麵相覷。
“我剛剛掐了自己一下。”廣場上突兀的聲音吸引了人們的目光。
說話的青年一臉驚恐與迷惑,下意識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方框眼鏡:“能感覺得到疼,但是為什麽沒有醒?”
戴眼鏡的青年說著,舉起自己發紅的手臂,為了證明似的,又狠狠掐了一下,光是看著那一幕,都仿佛能感覺得到疼痛。
“別白費力氣了。”
一道冷笑聲從戴眼鏡的青年身後傳來,為首的男人叼著根煙,被幾人簇擁著走來,目光輕蔑。
“第一次來的新人?嗬。”男人吞雲吐霧,眯著眼,打量起還停留在廣場上的人。
神色木然坐在不遠處的人們見怪不怪地移開了視線,不想觸黴頭。
“怎、怎麽了?你們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或許是見來者的形象不太友善,戴眼鏡的青年後退了半步,神色警惕。
吞雲吐霧的男人見狀一曬,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這裏是夢境的世界。”
“夢?夢裏的世界會發生什麽?要怎樣才可以醒來?”戴眼鏡的青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那雙手,遲疑地問道。
“夢嘛,那當然是會出現一點匪夷所思的場景了。”
“至於你想要醒來?那也容易,”男人意義不明地笑道,“每天晚上的夢境裏最多隻會死一個人,先弄死一個,其他人就安全了。然後倒頭睡一覺,天亮了自然就醒來了。”
男人語氣中的殺意一點都不掩飾,原本圍在四周等著解惑的人連忙退遠,戴眼鏡的青年也瞳孔驟縮,下意識想要甩開肩上的那雙手。
然而,那雙手上卻有著不容忤逆的力量,分毫掙脫不得。
“怕什麽?”男人咧嘴一笑,“我看你這小子還挺合眼緣的,保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戴眼鏡的青年聞言一愣,像是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謝、謝謝?”
男人徹底被逗笑了,努了努下巴,身後的小弟會意地遞給戴眼鏡的青年一張簡約的黑白卡片:“記下這串號碼,醒來以後給這個賬戶打十萬塊錢,不然的話,明晚祭天的就是你了。”
戴眼鏡的青年聞言瞪了眼睛,怒道:“你們這是勒索!”
“是又如何?”男人目光冷了下來,輕蔑地看著麵前比自己矮半個頭的青年。
“我、我會報警的!”青年扶了扶黑色方框眼鏡,試圖掩飾自己的不安。
男人不以為意地嗤笑一聲,身後的小弟們更是忍不住笑翻了天。
“報警?報警說有人在夢裏勒索你?”遞卡片的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誇張。
“沒用的,你說不出來夢境裏發生的事,也別想著什麽不睡覺就行了,”旁邊另一個小弟好笑地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神色麻木的人們,“問問那些人,哪個不是想方設法不入睡,最後還不是整點被弄到了這裏來?”
男人隨手將煙頭扔在了地上,用腳尖碾滅:“嗬,十幾天了,就沒見過不是整點進來的人。”
話音剛落,空曠無人的廣場正中央,閃起了一道淡紫色的光柱,光柱散去,露出了裏麵一道從未見過的身影。
顧懷謠將指尖的蝴蝶放飛,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稍稍疑惑:“嗯?”
剛說完“沒有人不是整點進來”的男人:“……”
——
人群中傳來一道短暫的悶笑聲,眾人下意識朝聲源處望去,溫槿禮眨了眨眼,赧然一笑:“不好意思,實在沒忍住。”
說完,溫槿禮朝顧懷謠的方向走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小聲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顧懷謠沒做解釋,隻懶懶地掃過麵前的場景。
房屋是偏童話風的結構,屋簷之間係著彩色的飄帶。視線範圍內,最明顯、最特別的則是一座淡紫色的高塔。
空曠的廣場上基本都是第一次進入夢境的人,約莫十來個,而成群結隊坐在廣場邊緣處的人則多上了許多,不知道是經曆過多少次這種夢境的。
“喂,你們兩個是什麽人?”遞卡片的小弟先是不客氣地喝道,而後又犯起了嘀咕,“怎麽好像以前沒見過?”
男人伸手虛攔了一下,放開了戴眼鏡的青年,走到顧懷謠麵前,微微眯起眼:“怎麽做到的?”
男人自以為已經是“屈尊降貴”、“客客氣氣”,可語氣聽起來還是生硬得很。
顧懷謠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予理會,重新看向遠處的那座高塔。
高塔上似乎有人在望向這裏,隱隱約約能感受到一抹帶著笑意的目光。
“我跟你說話呢,聽不見?”被無視的男人不悅地往前站了一步,擋住了顧懷謠的視線。
眾目睽睽之下被自己剛說出口的話“打臉”,男人心裏早就窩著一團火,此時又被堂而皇之地無視,隻覺得顏麵盡失,必須得找回點場子。
然而,他剛要抬起手,小巷的陰影裏走出來一個青年,看到顧懷謠時,青年目光微動,隨後快步朝這邊走來。
大步走來的青年身形頎長、神色冷峻,男人默默在心裏估量了一下,朝身後打了個手勢,一群小弟圍了上來。
青年仿佛沒看見他們的動作一樣,腳步沒有一絲停頓,站定在了顧懷謠身側。
旁邊戴眼鏡的青年顧不上多想,焦急道:“快跑啊!他們要勒索人的!”
顧懷謠聞言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眼裏露出了點饒有興致的笑意:“勒索嗎?”
男人見狀,以為她是怕了,故意擼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紋身,冷冷笑道:“20萬,買你自己一條命,不虧吧。”
顧懷謠不由地笑了起來,數百年來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情形,實在是有趣極了。
“你笑什麽?”男人皺眉,隻覺得再次被冒犯,抬起手來就要動手。
顧懷謠笑容未變,很是隨意地往側邊邁出半步。
男人沒想到會被輕易避開,動手時的力度沒有控製好,身形不穩地向前踉蹌,顧懷謠簡單一絆,男人當場站立不穩,直接雙膝跪地。
“咚”地一聲砸在地麵上,聽著都疼。
顧懷謠淡淡地俯視他:“還要勒索嗎?”
男人愣怔了一瞬,怒發衝冠,正要起身反擊,一道帶著笑意的少女音忽地從虛空中傳來:“歡迎來到夢境的世界,今夜的遊戲要開始了哦。”
所有人聞言都不由地朝半空中望去,淡紫色的蝴蝶扇著薄薄的翅膀飛過,灑下一片細碎的粉塵。
那道聲音淺淺一笑,宣布道:“今夜的遊戲是,‘捉迷藏’。”
話音剛落,蝴蝶停在了顧懷謠麵前。
顧懷謠懶懶抬眸,蝴蝶識相地轉了個彎,落在了男人的頭頂。
“‘鬼’已經選定了,”少女從遙遠的高塔上望見了這一幕,笑了笑道,“不過,既然人數相差這麽多,公平起見,就不特意給定躲藏的時間了。”
“被‘鬼’抓住的人,要接受懲罰,而如果‘鬼’遲遲抓不到人的話,”少女的聲音中帶著天真的殘忍,“那就隻好‘抹殺’了哦。”
“那麽,今夜的遊戲正式開始!”
最後一個字剛落下,已經有人奮力地朝遠處跑去。
男人麵露凶光,猙獰地撲向離得最近的顧懷謠:“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顧懷謠沒有動,目光淡漠。
“嗖”地一道冷光閃過,站在她身側的青年先一步動了手,男人的手臂被連根斬斷,鮮血濺了一地。
無形的劍氣擋住了飛濺而來的血花,聞述遠目光冰冷,像是凜然不可犯的,神明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