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日。

南桂自治區首府綠城,唐覺曉正在一家小店麵的休息室裏查賬。

這是一家很普通的螺螄粉店,這樣的粉店在南桂就算沒有一千家,八百家也還是有的。

吃米粉是許多南桂人的愛好,從二十年前最初的紅鼻子米粉,到現在遍布全省的螺螄粉,不管世界怎麽變化,南桂人愛吃粉這事一直沒變,也就是換了個口味。

唐覺曉在裏邊對了賬,賬目沒錯。

店裏的員工都是精挑細選的,沒什麽手腳不幹淨的人。可惜,在現在這個大環境下,就算大家幹幹淨淨的,賬目上的盈利也少得可憐。

唐覺曉洗了把臉,到外邊吃東西解解乏,就吃自己店裏的招牌五星螺螄粉,加一份木耳和一份油果,再來一瓶雅維豆奶。這雅字變形成了維字,許多每天來這裏喝的人都以為自己喝的是維維。

不過,唐覺曉還是個挺有良心的人,他是知道這雅維豆奶全套生產線是怎麽樣的,雖然是山寨,但品質是有保證的。

對麵坐著的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塗抹著淡淡的粉底,畫著眉毛塗著口紅,這是當下最簡單的韓款化妝風格。自從《藍色生死戀》在中國熱播,韓風開始風靡全國,一直到現在和韓國鬧衝突,這種化妝風格都沒改變。

仔細看看還是挺好看的,膚白貌美,朱唇貝齒。

一個小姑娘和對方聊著自己的家事,她的外婆,爸爸媽媽到外地打工,她從小是和外婆住的……

另一個興致勃勃的也加入了討論,她也是外婆帶大的,兩人相見恨晚。

小女生的友情就是來得這麽快,擋都擋不住。

父母外出打工這在南桂省是很普通而廣泛的情況,南桂省在國家東南沿海開發裏沒撈到好處,在西部扶貧裏又上不了名單,爹不疼娘不愛的,許多人都跑隔壁南粵省打工,還有去燕京、滬市的。夫妻雙方一起去的很多,孩子都是丟在老家。

至於是給爺爺奶奶帶,還是外公外婆帶,這牽扯得很多,都是有的……

兩個小姑娘很孝順,一個說一會兒要打包一碗粉給外婆,一個說想下個月賺到錢了,買一部華為給自己媽媽……

唐覺曉估計著她們的年紀,覺得窮人家的孩子真的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另一桌是一對青年男女,約莫二十出頭。

年輕人大抵是都有點指點江山的愛好,唐覺曉聽著那年輕人吹牛:“現在做點小買賣是最賺的,你看這螺螄粉店,也就是20來個位置,但飯點都是滿人的,一天賣不出500碗我都不信。一碗粉這點粉可能都不值1塊錢,就算料花了2塊,一共最多3塊,他們賣7塊錢一碗,淨利潤……”

小青年大概是在和女伴商量著開粉店,這是踩點來了。

唐覺曉聽得苦澀一笑,就這一條50米的街道,就有4家粉店和1家快餐店、1家山寨肯德基,這競爭……

粉店裏是自己家生意最好,但自己真能賺錢?

五星螺螄粉加盟費就好幾萬,這是個一般的商鋪,位置還有點偏,租金20萬一年,外帶還要按照他們說的來裝修,又是10萬砸進去。

前後唐覺曉就投了40萬,副店長工資4500,有提成,每個賣粉小妹薪水2700,店裏有5名員工,外帶自己還要交稅。

唐覺曉計算過了,每天平均要賣出300碗,他才勉強收支平衡,400碗叫做小賺,指不定啥時候就倒閉了。

不過,年輕的時候又有衝勁,又有一起奮鬥的對象……

看著那女青年認真的聽著,唐覺曉突然很羨慕。

咚咚咚。

有人在唐覺曉桌上敲了敲。

“唐老板?”

唐覺曉剛才一時失神,這會兒才看到一名女子站在自己麵前。

普通的雪紡衣和黑裙,人,應該能說挺漂亮,不是那種特別驚豔的那種,但無法否認她的漂亮,正處於二十五六由青澀慢慢醞釀成熟的年紀。

“雪晴?來吃粉啊?”

女子笑了,如果硬要說她和唐覺曉認識的別的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溫柔,她笑起來的溫柔每次都會讓人看了心情大好。

“我五一結婚,家裏給介紹的,談得……至少沒矛盾……記得來喝酒。我要結婚了,你的禮不能給輕了。”一張請帖放到了唐覺曉麵前。

唐覺曉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李雪晴,一個唐覺曉時常會想起的名字。

初中的時候他就認識一個讀小學的小妹妹,那時候他初一,小屁孩五年級。

初一的唐覺曉就早戀了,和他們班班花虐戀了三年,到初三那年李雪晴很認真的和他說,要是和她談,唐覺曉就不會被那麽對待。

唐覺曉當初的反應是:“小屁孩一邊去。”

高中又和那班花同班,唐覺曉繼續被虐兩年,然後,接受了李雪晴……

隻是當時李雪晴沒長開,唐覺曉又比較幼稚,談得並不認真,和沒談好像沒什麽差別。到一上大學,唐覺曉又去追逐係裏的係花。

仔細一想,唐覺曉一直在追求高不可攀的,從沒有認真的思考過李雪晴……

她安慰了他很多年,原諒了他很多次,興致勃勃的拉著他去玩,去過幾次寺廟,不知道她在佛前許的什麽願……

29歲還是孤家寡人的唐覺曉忽然發覺自己一直都在做出錯誤的選擇……

那一年她高考前出車禍,摔了手臂,打著石膏進的考場,而唐覺曉正在外地讀書,似乎正在和係花曖昧?沒有認真關心過她。好像正是這事之後,李雪晴才放棄了他。

最後唐覺曉曾問李雪晴怎麽看待他,她說:“我永遠記得我們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

意思是她還是把唐覺曉當成朋友,但不想記得別的事了。

這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並沒有恨唐覺曉,隻是她真的傷了累了……

最後唐覺曉當然是被係花拋棄了,這種事屢見不鮮。

投資天麻、田七、瑪卡、石斛,唐覺曉差不多是賠光了積蓄,這螺螄粉店是他最後一搏,但辛苦超乎了他的想象,利潤沒有他預計的一半。

錢沒錢,朋友也沒幾個朋友,孤家寡人,負債累累。

慢慢想來,他覺得李雪晴在高考後放棄了他,其實都未必……自己一直在等待追求不到的人,或許她也是?百感交集……

晚上,唐覺曉又去那家熟悉的燒烤攤。

說真的,就現在的城管打擊力度,這燒烤攤能每天開,還真不容易,唐覺曉估計他是認識點人的。

“來點羊肉串,老板你那侄子再去後麵給我買兩瓶綠的牛欄山。”都是熟人,老板的侄子也是唐覺曉使喚慣了的。

“兩瓶?”

“今天心情不好。”

“那你先喝著,晚點我陪你喝。”

唐覺曉喝得迷迷糊糊的,他隻記得自己好像不停的在說:“……人都是賤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