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許多農村,拳頭往往比講理更管用,反過來說,就是誰的拳頭硬,理就在誰的那一邊。

這一次,那王姓鄰居是真的怕了。白狼拳腳的威力令他心生畏懼,白狼心智的老練更令他膽寒。徒手空拳以一敵六,招招狠辣又輕重有度,做到了打人不打臉,隻傷不殘,真乃民間高手。

高會計是從村裏人的口中聽說此事的,開始他根本不信,後來見那些以前瞧不起他,罵他是“絕戶”的家夥突然一反常態,腆著臉向他問寒問暖,百般討好,也就有幾分相信了。

回到家,他叫來白狼,想再落實一下。結果白狼笑而不語,沒有點頭承認,也沒有矢口否認。

“是他了,就是他了,一定是他!”高會計立即會意到。

他立刻興奮起來,大聲吆喝著,要老婆桂英炒幾個好菜,他要與女婿美美喝一回,並且要不醉不休。

痛快呀痛快,數十年的怨氣今日出了,兩輩人的仇恨今朝報了,心裏這個暢快呀仿佛攀上雲端,作了神仙。

聽說女婿打了仇對子,而且打贏了,桂英先是驚訝,再是後怕,最是驚喜。

千百年來,農村女人都是“活”男人的人,男人無能窩囊了,女人就跟著受氣,男人能幹有成了,女人也就風光。

見自己男人歡喜、女婿得意,桂英也是興高采烈,屁顛屁顛去了廚房。

油炸花生、香椿炒雞蛋、酸辣土豆絲、涼拌豬頭肉,不一會兒四個菜就端到院子中間的小木桌上。

按照桂英的原先的意思,酒桌擺到窯裏的坑上,免得讓人看見,說自家過於狂妄。高會計卻阻止了,他將酒桌擺在院子中間,就是故意讓人看見,他要告訴那些人,他們家翻身解放了,不再受壓迫了。

那一天高會計喝了很多,也說了很多,從過去說到現在,又從現在說到未來。他說他要去父母的墳上燒紙,要在自家的門口放炮,他還說他要告訴那些欺負過他的人,以後小心點……

白狼坐在一旁以茶代酒陪著。他不會喝酒,急想要生孩子的春草也不允許他喝酒。

他原來還擔心自己的貿然出手,會引來二老的不快,終究自己剛來村子,以後還要與這些鄉親打交道,結果見到他們不但不責怪於他,而且還為他的出手而欣喜若狂,也就釋然了。

人生旅途,且行且樂,萬般愁苦,明日再說。

聽著丈人的嘮叨,吃著可口的酒菜,白狼有點說不出的心滿意足。

許是丈人喝的太多了,開始說起胡話來。

白狼見差不多了,就扶他去了窯裏的炕上,躺下。就在白狼將要轉身離開時,高會計說一句非常完成清楚的話。

“那家人都是畜生,人死了不埋,封在窯裏!”

盡管白狼已經決定不再去盜墓,但是十幾年的盜墓生涯讓他對一些信息特別敏感。

“人死了不埋,封在窯裏?”白狼的大腦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難道這王姓鄰居就是闖王遺寶的守墓人……”

數月後,高會計家準備動工建二層小洋樓了!

高會計的家坐西朝東,建在一道巨大的土崖之下,一段緩坡之上。

這道土崖從秦嶺伸出,向北延綿數十公裏,最後一頭探進渭水裏。從空中看,像一條巨龍,又像秦嶺的一隻巨爪。

高家有四孔祖傳的窯洞,雖經數百年風雨,卻依然穩固。靠西的兩個大一些,住人,東邊的兩個小一些,一個作廚房,最東邊的那個堆放雜物。

起先各家都沒有院牆,出了窯門,就可以看見近處的麥田和遠處的秦嶺。到了高會計這一代,大家日子都好了一些,就打了夯土牆,這才算有了一個院子,有一個完整的家。

後來春草漸漸長大了,高會計也攢了些錢,存了些木料,就院子西邊蓋起兩間偏廈,算是給女兒春草的閨房。

因為春草與白狼結婚過於倉促,來不及蓋新房,於是那為偏廈房裏的閨房也就成了他們的婚房。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聯產承包責任製已經推行了十年,農民的收入翻了一翻又翻,一些先富起來的紛紛另擇莊基地,蓋起寬敞明亮的磚瓦房。

高會計也想蓋磚瓦房,隻是苦於沒有錢。農業社解散後,他就守著家裏那幾畝薄田過日子,手頭自然緊一些。

如今招了上門女婿,女婿又帶了一大筆錢,蓋新房就提上行事日程。

其實,提出立即蓋房的不是高會計,而是白狼。

在聽到高會計的醉話後,他在溫暖的被窩裏詳細詢問了春草。春草以為他隻是好奇,也就將自己知道托盤而出。

原來,那王姓家祖先傳一條遺訓,但凡他們家的長子長孫,死了不許埋進祖墳,而是裝了棺材,用土坯封在那孔大窯洞。

據春草說,這這孔大窯,就在她家王姓鄰居的家裏。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白狼苦苦尋找了一年多的古墓消息,竟然就這樣出現了。

白狼提出蓋房並不是想住磚瓦房,而是為大量“動土”找恰當的理由。其實住在春草先前的閨房很好,總有一種“偷”的感覺。

白狼將新的宅基地選在了緩坡之下,319縣道旁。

半個月後的一天晚上,白狼的盜洞順利打進了那坐古墓裏。

那天晚上,村裏過廟會唱大戲,家家都鎖門去了戲台底下,那王姓鄰居和春草爹娘也不例外。本來春草也要拉著白狼去的,隻是白狼以要照看蓋房用的工具物料為由拒絕了。

白狼將洞口選在了那孔堆放雜物的窯洞裏,一塊石磨盤底下。他先是向地下打了五米,然後才向目標打去。

雖然技術有些生疏,但借著年輕有力優勢,白狼的盜洞打的很快。

有人說抽煙、賭博會上癮,實際上做賊也會上癮。

白狼原打算不再盜墓了,當一個正常人,過正常人的生活,可當古墓主動找上門時,他還是無法按住自己那顆欲望的心。

此外,在他看來,這個古墓太好盜了,就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簡直就是一塊送到嘴邊的肥肉,如果自己不吃,就太對不起上蒼的恩賜。

“最後一次,絕對是最後一次,盜成或者盜不成,這都是最後一次!”白狼心裏默默禱告著,像是安慰自己,又像對自己違背曾經的決定而懺悔。

行善時說最後一次,或許就是最後一次。作惡時說最後一次,就永遠不會是最後一次,而許多惡人也都是栽在這最後一次上。

白狼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