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阿祥的回家
剛才碟漢店主現在柔情似水,他跑到廚房裏做了一碗熱乎乎的掛麵端了出來。他要讓這個苦命的女孩暖暖身子。阿祥還在打著電話,邊說邊嗚嗚地哭著,她找到了媽媽。開元見了,擦把眼睛時裏屋叫醒女兒,讓她拿出自己的外套給阿詳穿上。
阿祥的電話終於結束了,媽媽說她現在就起來往女兒這邊趕。她讓店主老婆接了電話,拜托她收留幾天阿祥,她將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由於阿桂連年的一意孤行,親戚宗族基本上都已經斷絕往來。媽媽除了將女兒托付給一個未曾謀麵的店主,她還能如何呢?養父母的家是不能回了,誰知道阿桂會如何呢?
女人軒心,古道柔情的店主同樣有一個俠義心腸的老婆。“孩子,這幾天你就放心地住在我家。你和我女兒一起睡,這兒現在就是你的家,二嬸現在有兩個女兒。”一番話說的阿祥又淚水漣漣,她給二叔二嬸鞠著躬直說謝謝,謝謝。店主的女兒已很親熱地拉起了姐姐的手。
媽媽在第三天的晚上就趕到了。從東北到劍之村皇皇3000公裏之遙,又是步行,又是轉車,媽媽為了自己的女兒,在不到兩天的時間就趕到了。母女相見又是一番哭訴。
在這兩天裏,阿祥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生活的溫馨與幸福。開元夫婦對她就象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看著她吃,看著她睡,還拿出錢來給她買了幾身新衣服。半夜時分,二嬸走進兩個女兒的臥室。失眠的阿祥忙閉上眼裝睡。二嬸看了看阿祥和女兒,先伸手把阿祥的被角掖了掖,確定她暖和了,再看看自己女兒的被子是否掖好。二嬸出去後,阿詳把頭蒙在被窩裏,哭著了睡眠。
媽媽要帶阿祥離開了,她們來到養母家的房後。那幾間剛蓋不久卻已斑駁陳舊的瓦房,阿祥看著看著,又悲從心來。她慢慢地跪了下來,對著瓦房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抬起頭時,淚水已是一臉。她擦了一把眼淚,說道:“爸爸、媽媽,你們一天是我的父母,就永遠是我的父母。爸爸媽媽,祥兒先回家了,等我再大些的時候,每年的清明中元,女兒都會回來給你們燒紙上墳。”阿祥說到這,停了一下,媽媽站在她的身後,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頭。阿祥吸了口氣,接著說“阿鳳姐,我走了,走前不能看你一麵了。你在南方要好好照顧自己。阿成哥,小妹妹要回自己家了,你在底下不要再淘氣了,惹爸爸媽媽生氣。”阿祥說到這,聲音哽咽地說不下去。許多鄉鄰看見了,他們走了過來,默默地站在旁邊。
阿祥控製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阿桂哥,我不怨你,你,自己以後好自,好自為之吧。”說完她又嗚嗚地哭了。“爸爸、媽媽,祥兒走了。”阿祥趴在地上狠命地磕著頭,咚咚地響。“祥兒,祥兒”媽媽好不容易控製的情緒,再也忍不住,跟著嗚咽起來。此情此景,有誰不動容?邊上的村人隻覺得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一小塊一小塊。
阿詳站了起來,看見身邊的鄰居大叔大嬸在抹著眼淚,重又跪了下來,“大叔、大嬸,謝謝你們多年對祥兒的照顧,謝謝了。”媽媽也跟著下跪了,“謝謝大哥,大姐,照顧我苦命的孩兒。”哭聲已是一片。
鄰居們快步走上前扶起她們娘倆,流著淚地說:“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啊。”他們催促她們趁阿桂不知道快走,誰知道那個阿桂知道了又會幹出什麽事情來呢?
媽媽扶著女兒往北走去,她們來到開元的小賣部,再次感謝他們這兩日對阿祥的收留。臨走之前,阿詳想起這幾日的溫情,又要給店主夫婦下跪感謝,弄的開元夫妻倆都快哭成個淚人。
阿祥走了,短時間內她是不會再回來了。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給了她一定的溫暖,也給了她太多的苦難。這個善良倔強的女孩留給村人最深的記憶,就是深秋初寒之時那充滿感激也充滿悲劇地下跪。
而阿桂經過射正那一結實的棒喝,就明白再真誠的瘋瘋癲癲,也不及虛偽的溫文爾雅討人喜歡,因此舉手投足間又是一副飽讀詩書的窮酸勁。當阿祥對新屋舊址揮淚告別時,阿桂正奔走在無事早懶得登門的幾個外村親戚家尋找女兒。他想不到,自己都懶得登門,阿祥怎麽會勤快地投奔。射正把阿祥回老家的事情告訴了馬桂。大恩不言謝,馬桂記得射正那一扁擔的厚愛,他一聲不吭地往開元家走去。兩家同居一村多年,但一個村前一個村後,君子之交也,雖不能說老死不相往來,卻也一年雞犬相聞不了幾回。開元看著阿桂得體的言談舉止,慨歎著人不可貌相。阿桂問清事情的原委後,道謝不止。開元說都是村鄰,互幫互助應該的。回家的路上,馬桂回味開元的助人為樂,覺得自己不對射正感恩戴德也就罷了,歉意內疚總要表現一下的。馬桂走回村前,沒有先回家,而是折向鄰居射正家。射正見馬桂前來道歉,忙擺出準備多日的大度,說著“沒事,沒事,都一起住了這麽多年,這點小事算什麽。”馬桂深受感動,大著膽子說:“你家牲畜的損失全算在我的頭上,我賠。”射正一時不防他能如此知恥後勇地提到黑叫驢的事,更得表現出佛家割肉飼鷹的博大寬容,“算了,算了,畜牲而已”,然後等著阿桂再三的致歉。不料阿桂隻學得文人的舉止,沒有領會文明的內涵,他一語之後見射正不放在心上,就王顧左右而言其他,沒有重複幾遍以示自己懇切。射正雖然不要馬桂賠償自己什麽,但言語上沒討到算計好的便宜,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馬桂東聊西談半天,射正才努力地忘記了失落,他問阿桂以後打算怎麽辦。
阿桂聲言明天就去東北把女兒接回來,免得她思家心切,一副父女情深的樣子。射正一聽哭笑不得,人家是巴不得離不開你這個反複無常的人,哪還會思家心切。射正學識沒有阿桂豐富,但是在校受教時間要比他長了不少,因此談話拐彎抹角卻能歪打正著的水平顯然非阿桂可比。射正說:“阿桂,東北可還在北京的北麵。你省吃儉用地去趟東北,然後再讓阿祥和你半饑不飽地回來?”阿桂隻知道自己女兒一往情深,萬萬沒想到父女感情是頂替不了饑餓折磨的,他看著射正一時間無語。射正見自己一語中的,接著趁熱打鐵“阿祥本來就是因為家裏窮,才寄養在你們家。你現在比人家還窮,人家來這不是活受罪?”阿桂深以為然地不知所措了,他糾結地蹲在地上。射正見自己咄咄逼人的疑問句句正中要害,心裏得意的同時發覺自己理屈詞窮了,他忙見好就收地勸慰阿桂“阿桂,你在家搞幾個月營生,手裏有了點錢再去找,那不是更好?再說東北那麵冷得連小便都要帶根棍,你等來年春天去不是更好?”
天氣冷暖,阿桂不甚在意,但是說到賺錢?那可比考試寫書難多了。阿桂一籌莫展,尋女的心思瞬間淡了許多。但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表態說射正說得對,說得好。隻有幾間房子的家是不能算做家的,不管是父女情深,還是自己孤單淒苦,阿桂都要知難而上了。
這一晚,阿桂在**輾轉反側。長兄若父,聽起來威武,說話一言九鼎,但與之相關的責任更是威武的沉重。阿桂和朝正初從部隊回來時一樣,琢磨起賺錢的營生了。種地,那有四時節令,不是一個月兩個月拔苗助長地出來的。養牲口,那吃喝拉撒,自己連人都養得隻剩皮包骨頭,更何況得保持膘肥體壯身材的牲口。挖水晶,那和修道煉丹,求仙問也差不多全憑自己的運氣,還不如種地養豬來得實在。一想到水晶,阿桂心痛了,若是那幾塊發晶還在該多好,都怪好壞不分的馬成。
天亮時分,馬桂打定主意,還是先到城裏找點實在的小工做做。誰知道馬桂這一小做做,就如當年參加高考、撰寫小說一樣,風生水起地神話起來。朝正早幾天,還想把自家的水晶貔貅搬給阿桂招招財,讓倩堯一阻攔幾天,阿桂自家倒成了貔貅。朝正埋怨倩堯,現成的人情你不會做。倩堯沒什麽反應,這貔貅不僅是招財,關鍵是還能辟邪,對兒子有幫助才是真的。丈夫,那是情感、世俗這些後天因素捆綁在一起的相伴;孩子,那是血緣、倫理這些天生就生死相連的依托。賺幾個錢又如何?倩堯才不傻。
馬桂換上勞作時穿的粗布衣裳,來到晶都中學西牆自由市場的短工集散地。馬桂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他在那一圈等著雇主的短工麵前晃動,看看人再看看他們眼前的紙牌,修水工、泥瓦匠、掏鍋爐、搬運等等,第三產業中除了能登堂入室的外,別的服務性在這應有盡有。短工們以為來了生意,剛還吱喳閑扯的喧囂,一個個束身而立,隨著馬桂射向自己的目光,在期待、高興、失望、再期待、再高興、再失望的感覺中輪回。馬桂晃了兩圈,了解了行情,也對自己進行了一番反思。他就向泥瓦匠堆出一臉饞笑。泥瓦匠見阿桂從頭到西,又從西到東的走了兩遍,對自己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那心裏就樂開花了,他也禮尚往來地露出了兩顆大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