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毛主席萬歲
斜麵處又是白光一閃,一根鋼管砸向他的左肩,他伸手一撥,就覺後背一麻,一個小子繞向後麵,砸中了他。痛自背上,力由心力。朝正萬分著怒,電光火石間,他向後飛起一腳,同時右手向前一抓一帶,一個刺青就撞向朝正懷裏。身後一聲悶響的同時,朝正一巴掌抽向懷裏的刺青,那個刺青象隻高速的陀螺旋轉著狂噴出血,幾圈之後萎倒在地。
這幾下兔起鶻落,刺青們看傻了眼,一個個拿著鋼管鐵棒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朝正往邊上一看,馬桂滿臉是血,衣服破了幾處,露出下麵的膚色,腳上的一隻鞋不知飛到了何處,腳麵腳趾上也是血糊一片,一動也不動地躺在不遠的地方,不知死活。
一見如此,李朝正肝膽欲裂,軍人的血性瞬間暴發,他大吼一聲就向看起來是為首的黑衣年輕人衝了過去。年輕人剛想往邊上一躲,李朝正已衝到了麵前,他一隻手抓著黑衣年輕人的脖頸,高高地把他舉了起來。年輕人雙手抓著朝正的手,兩腿無力地撲騰,兩隻眼睛努力上翻著眼白。
“大哥,繞命”隨著這一聲叫,剩下十幾個年輕人刷刷地跪了下來。其中一個長得和黑衣人頗象的人,大概是黑衣人的弟弟,他一邊拚命地磕頭,一邊大叫“大哥,我們錯了,饒命啊。”他看見朝正仍是不放手,跪行著爬了過來,抱住朝正的腿。
“大哥,繞命,繞命,大哥”那十幾個年輕人一齊磕起了頭。想不到這些小混混倒是蠻講義氣。李朝正心裏有一絲感動,就鬆開了手。黑衣人叭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那群人忙連跪帶爬地過去,把躺在地上的大哥連掐帶搖地救醒過來,然後再去救治別的刺青們。
“大哥,我們是受人之托,請不要怪我們。”黑衣人的弟弟對朝正如此說。
“我的腳,我的腳”馬桂也被救醒了,殺豬似的抱著腳在叫。
朝正沒有看向馬桂,冷冷地對那些年輕人說“我知道,你們走吧。”
“謝謝大哥今天放了我們,以後……”“快走吧”黑衣人弟弟還想說兩句,被朝正打斷了。他們架著地上的傷者,一瘸一拐地走了。走了好遠,黑衣人弟弟又跑了回來,他對朝正說,“你們快離開北京吧,要不了多久警察就會來抓你們了”末了,他又加一句“現在正‘嚴打’時期,你們說不清的。”然後他才小跑著離開。
馬桂的哭聲漸漸弱了,他躺在候車室的長椅上睡著了。朝正的思緒也漸漸安定,他想,經過這番波折,馬桂一定會成熟起來。人生於世,法理道德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你是馬桂?”李朝正被人打斷了思緒,幾個全副武裝的綠衣公安站在麵前。本來坐在旁邊的旅客趕緊往別的凳子上坐去了。
“我不是,他是。”李朝正一眼就明白了的形勢,緊張思索著應付之法。
“把這個通輯犯帶走。”為首的警察命令,身後的人往前衝。
“別,別,有話好說。”朝正忙擋上前,拉住那幾個公安。
“你是誰?”警察很生氣,接著命令手下“快把人帶走。”
“我是他們村黨支部書記。馬桂這小子來北京搗亂,我是來抓他回去的。”朝正迅速分析了形勢。馬桂已被警察扭了起來,正受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真的,我好不容易抓到他。”朝正見警察們不信,忙保證起來。
“不要妨礙公務,否則連你一起抓。”為首的警察不想和朝正廢話。馬桂被推著往前走,他忙回頭喊“哥,哥。”
“個,個老子,你還敢罵我。”朝正見無法逆轉形勢,忙也做出公事公辦的專政樣,飛快地衝了上去,一巴掌就把馬桂的下巴打脫了臼。馬桂說不出話,悶在喉嚨裏“嗚嗚”地出聲。
“真的,我真是來抓他的。”朝正說著從警察手裏搶過了馬桂。
警察們都站著不說話,冷眼旁觀著朝正要做什麽。朝正掃視了一圈身邊,明白今天不是幾個耳光子就能過去的事了。他心裏暗叫一聲,兄弟,挺住了。
“你***,看你再跑。”朝正右手一抬又是一把掌,左手一鬆,馬桂就“唔”的一聲斜飛了出去,躺在了地上。朝正也跟著跑了過去,抓住馬桂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兄弟,忍住,要不然回不了家。”朝正附在馬桂耳邊輕聲說完,又一把把馬桂丟了出去。馬桂“唔唔”地悶叫著,撲向了一處長椅。長椅上的旅客驚呼一聲,紛紛往邊上閃避。
“看你還敢上北京,老子打不死你。”朝正一邊大聲說,一邊又趕過去對馬桂左右開工。馬桂剛止住的血又如水一樣幾十股地塗抹了臉。馬桂剛開始還能動彈一下,後來朝正踢他一腳,他動也不動,隻是哼哼地應著。
“要死人了”“住手”“不要再打了”邊上的旅客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幾個年長的人向朝正憤怒地喊道。而朝正充耳不聞,把馬桂提了起來,又甩了回來。
“好了,停手吧。”為首的警察輕輕說了一句,朝正忙停下手,用力地抹了一下頭上的汗,嘴裏仍是罵罵咧咧“兔崽子,看你再跑,再來北京。累死老子了。警察同誌,你們辛苦了。”朝正轉向警察。
“你”為首的警察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把他帶回家,好好看管。”他看了眼周圍憤怒的旅客,對朝正如此說。
“真對不起啊,耽誤你們時間了。”朝正握住警察的手,不住地表示感謝。
警察走了,他們無奈地把馬桂交給了朝正。朝正待警察走出候車室,忙蹲下身子抱起馬桂。
“兄弟”朝正抱起阿桂,伸手在他的下巴上擺弄著。他抓著馬桂的肩頭搖了起來“兄——弟”。朝正見馬桂還是不出聲,更加用力地搖了起來。圍觀的旅客見了,有的心道原來兩人是一家人。有的也看明白了是苦肉計,他們不約而同地認為,一家人下手還這麽狠,真不是人,他們怪自己多管閑事了,一個個憤憤地返回自己的座位。
“哥”馬桂虛弱地應了一聲。
“兄弟,兄弟,嗚嗚”朝正喜極而泣。
“哥,我不怨你。咱,回家。”馬桂伸出血糊糊的手給朝正擦眼淚。
“兄弟,咱回家,咱回家。”朝正動了感情,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這次坎坷不平的北京之行,時不時地勾起朝正藏在心裏數年的傷心往事。北京再好,那是別人的地方,家,才是我們自己的地方。家,我們回家。
“回家,回家”馬桂偎在朝正懷裏,喃喃地說。
“回家,回家”朝正的眼淚愈發多了起來。
旅客進站了,朝正一手拿著包裹,一手托扶著把馬桂背在身上。可憐的馬桂,剛還能一瘸一拐地走到車站,現在隻能由朝正背著回家。家,那個可以放心,暖心的地方,想要回去,也是如此地艱難。
“哥,你說我會死嗎?”馬桂趴在朝正的肩頭,望著進站口,那幾個警察去而複返,正在向他們快步而來。
“不,不會,你還年輕。”朝正看著前方漸漸駛進的火車,背著馬桂在站台上隨著人群向前移動。
“如果我死了,你對俺大、俺媽說”馬桂說話非常吃力“兒子不孝,以前讓他們失望了,以後也不能給他們送終了。”
“別瞎說,咱回家。”男兒有淚不輕彈,朝正自己身遇挫折時也沒有象今天這樣。聽著阿桂的話,他的淚水橫流滿麵。
“哥,這次太感謝你了。我知道你不想來。”馬桂不理朝正,仍自顧自地說。剛才那幾個警察漸漸地近了。他們也發現了朝正和馬桂,正快速地向這麵移動。
“這個時候,說這個幹嘛啊。哥不是陪你來了嘛”朝正的心象刀割一樣。
“站住,你們站住”那幾個警察喊了起來。
朝正轉臉一看,心慌了起來。他轉過身,拚命地向前跑去,背上的馬桂隨著朝正的跑動,一顛一抖。
“哥,你放下我。他們要抓的是我。”馬桂急促地說。
“不,我帶你來,就一定會帶你回去。”朝正的眼淚不再流,他渾身充滿了力氣,拚命地向前奔跑。站台上的旅客自動地分到了兩邊,給朝正和警察們閃開中間一條寬寬的跑道。
“哥,放下我”馬桂哭了“求你,放下我。”
“別說話,我們回家”朝正氣喘籲籲,三年支書下來,他基層幹部的身材已不適合長時間劇烈運動。
“哥”馬桂驚恐地看著身後警察們邊跑邊把手伸向了腰間,他努力地衝著朝正的耳邊喊“快放下我。”
“回,回家。”朝正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火車已漸漸近了,黑色的火車頭忽哧忽哧地排放著進站的白色水氣。
“哥”馬桂突然間大喊了一聲,抖生一股力氣,用力地往朝正背上一推。
朝正承受不住,丟開馬桂,跌跌撞撞跑了幾步,衝撲向地麵。馬桂摔倒在地,卻很快地站了起來。他飛快地看了眼十幾米外的警察,又掃向朝正。朝正翻過身體,側臥著看向他,嘴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什麽也說不出來。
“哥”馬桂突然大吼了一聲,整個站台都為之一震“告訴俺大,兒子沒給他丟臉。”說完他縱身一躍,跳向鐵軌。
“馬桂”朝正拚命地叫著,卻連自己也聽不見。不遠處的警察看呆了,他們自覺地放慢了腳步,邊上的旅客也看呆了,他們默默注視這個用生命抗爭不公的年輕人。
身體虛弱至極的馬桂跳躍下站台,竟然穩穩地站在了鐵軌中間。背對著忽嘯而來的火車,馬桂把身軀挺了挺,怒目一眼警察,突然高聲喊了起來:“**萬歲,**萬歲。”臉上的剛毅讓人動容,挺拔的身板讓人淚流。
“阿桂”朝正淚如雨下。遠處的警察停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