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柯自知攔不住沈闕,甩著袖子退到一旁嘲著身側的沈南瑾,“將才不是還慌急得很?一叫你入山就慫了?”
沈南瑾沒自己心裏所想的那般大膽,眼見這樣的群林高山也確實生懼,不承認自己膽小之際還要諷著陳柯,“那陳尚書怎不跟著去?”
“陳某自是要聽令。”陳柯轉過身突然對著上千禁軍大聲發令,“在此把守,沒有命令不得入山!”
“是!”
震耳欲聾的高聲驚起一片棲息於樹的鳥雀振翅而飛,沈闕提著衣擺穩步踏上圖紙上所寫的“通天梯”。
抬眼見群鳥盤旋在空,在他身側四周突然竄出數百身著玄衣勁裝的殺手。
沈闕步子頓在上梯,他抬眸漸冷,眸底隱晦如深海,“滾。”
殺手麵色凶狠,長著黑墨的眼瞳吼道:“妄入山廟者格殺勿論,殺!”
刀劍紛要斬來,離寺廟該是還餘五十梯的距離,廟門處急慌慌地走出個人來,“做什麽!這位是京都的沈先生,還不快請進來!”
他著一身暗淺黃色的法衣,看上去是和尚但未曾剃發,鬢發濃密。
素聞萬俟皇業近幾年來沉迷於長命百歲之道,想必在山間休廟又引和尚來此是為了琢磨永生。
“先生…請…”
殺手前些日就接到命令,若遇沈氏需得畢恭畢敬,他們莽撞下犯衝便是犯了萬俟皇業最忌諱的藐視王令…
待他們迅速退開讓道,沈闕抬了抬衣袖繼續往前走去,隻聽身上一陣刀劍剜頸的呲啦聲,他稍是往後一看,餘見倒在泥地裏的殺手。
論及豺狼成性,蛇蠍心腸,沈闕是不敢在萬俟皇業跟前充老大。
不過…死得好,越多人死,萬俟皇業就少了一眾幫手,禁軍將麵對的敵人則也少了眾多。
沈闕已至廟門,和尚朝裏頭輕喚了聲,“王爺,人來了。”
“讓他進來。”裏頭是無比冷淡的話音。
和尚推開咯吱作響的廟門,閉著眼攤出手示意沈闕進去,而後拉攏了赤銅門。
廟裏是和宣正殿一樣的修建,隻是這裏頭烏煙瘴氣,絲毫沒有帝王威嚴之息。
萬俟皇業高坐於由金鐵打造而成的龍椅中,在他左右手下頭還坐著三位龐眉白發的萬俟氏族公。
萬俟皇業淡引著茶,眼睛都沒抬起來,單埋頭指著走來的沈闕道:“都起來見見,這位就是吾兒,如今世上最為年輕的太子太師沈闕,前途不可限量。”
“恭迎沈…”
諸位起身抱拳作揖,沈闕直接打斷,隻問座上的萬俟皇業,“人在哪?”
萬俟皇業嘖了一聲,覺著無趣極了,揮揮手叫那些老兒都都下去,這才抬眼看了眼自己的兒子。
“急什麽?如今我們一家三口團聚,你怎的隻關心她,不關心關心你老子我?”
沈闕挑眉盯著萬俟皇業,平靜的內心瞬間起了波瀾,“一家三口?”
萬俟皇業眉頭擰成的八字鬆了下來,“哦,讓你來此就是為了告訴你,你的母親回來了,她終於願意棄了宮裏那個皇帝,回到本王身邊與你我團聚!”
“她也有二十多年沒見你了,這次你上山就先去歇息,到了明日我們便攻入宮門,到時你母親依舊是皇後!”
“這世間唯有情之一字才可讓人心安。”
萬俟皇業看著沈闕的表情微動,桃花眼上的長睫略是輕顫。
皇後…
母親…
將此二物混為一談,沈闕臉上露出了同以往不一樣的神情,雙腿好像是站在了懸崖邊上不能動彈分毫。
幼年記憶一點點湧上心頭,他剝開心底的影像好像從未出現過母親的臉。
萬俟皇業期待著也肯定地認為沈闕會答應,畢竟二十二年前,他就是這樣哄騙著沈闕…
“乖兒,你母親事忙,待你去沈家帶回了姑母,父親定會讓你和她見麵,叫她永遠不要離開了好嗎?”
“帶回姑母就能見到母親嗎?那兒去!”
為了上官菁,他一個三歲的孩童都敢深入定州沈家,如今他二十有五,聽到母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消息定然十分欣喜!
定然會怪肅文帝搶走了他的母親!
可誰料沈闕依舊冷漠至極,反倒是格外從容地走到案桌四周的椅上坐著,“你說得對,情之一字可令人心安。”
“但我偏是個無心的,不需要情,隻求世間一顆真心相許,叫她做我的心豈不好?”
“從前我在定州親見姑母慘死他人之手,我為報仇親自出手將他們殺於沈府,一場葬禮就將他們送入黃泉,那時的我早已棄了親情。”
萬俟皇業發了愣,殺於沈府?一場葬禮?五年前萬俟茴死後也就隻有她的丈夫和大兒子跟著去了…
難不成是沈闕動手“弑父殺兄”?!
萬俟皇業反應過來,有些難以相信,“你殺了沈家大房的?”
“可他們的死還不夠,葬禮之日我還想以天下做墓地,引萬民成枯骨為姑母陪葬。”
是那天意外窺見他舉動的崔雪時一句話拉他上岸,“他們對你不好嗎?”
是了,沈家的他們待他不好。
可天下萬民並沒有對他不好,他為何要以己痛害得所有人都墜入地獄?
“我一步步從皇子之師走到今日,為的就是將你引入京都,我知你眼饞皇位,非是要靠我的地位權勢助你謀反,所以自你踏入京都之時,你就已經輸了。”
沈闕叩著案桌咚咚發聲,萬俟皇業怒起了身,簡直要被他的話氣笑。
展袖道:“莫名其妙,我輸了?你要不要看看你腳踩的這片土地,這是本王奪下的領地!若無本王之令,你休想下山!”
“是嗎?那就同歸於盡,我的人就在山下,若我一個時辰沒能下去,他們無需顧忌我,就能直接放火燒山,殺入廟堂。”
萬俟皇業笑出聲,“好得很,不愧是京都的沈太師啊,殺了沈家的人便罷,如今當真想要弑父!”
“你就不怕這天下人得知你我身份後,斥責你不孝?屆時你該如何求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沈闕漠然,“關我屁事。”
“你!”萬俟皇業實沒想到他嘴裏還能吐出此等粗魯的話。
他知道沈闕是個瘋的,要殺要剮隨心所欲,他手背被沈闕刺穿的傷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
語言戰術既然不行,那就推一人出來,萬俟皇業冷平道:“那你舍得死嗎?崔雪時可還在京都等你,你就不怕你死後,她另嫁他人,做旁人妻,與旁人褪衣調…”
“情”字還沒從嘴裏落下來,沈闕從袖中執起一柄短小玉刀,沒有絲毫顧慮地捅入他的嘴裏,直絞得他的舌頭連根拔起。
沈闕吐息,眼神腥紅充斥著瘋魔:“她是我的…你也配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