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枝扭頭瞧後頭走來的青峯,不由得想起這些天來他每日給她帶點心吃食。

每日都站在靜居門外朝她打招呼問好,少年麵龐上滿是真誠,有時又覺他憨憨的,尖窄的小臉也甚為可愛。

若是十多歲的少女總會被這樣的人所打動,但她身為人婦雖心有激**波瀾,但也不過是片刻。

想來青峯對她如此有情,必不會對她動手,誰料他邊走邊握出腰間別著的青劍,到她麵前一拉,劍刃便隨之觸在她唇上。

冷刃挨著嘴唇,霎起刺痛。

鬱枝忙摸上自己的嘴,隻見手上的那抹鮮紅!

“你…”不知是因傷口疼還是因驚詫失落,竟讓鬱枝掉了眼淚,幾分難以置信使話變得支吾,“你居然…忍心?”

錚——

劍回鞘,青峯冷然,平日柔和的麵貌也變得有些許狠辣,他道:“談何忍心不忍心,姑娘是認為我對你動了心嗎?”

也不想想能跟在先生身邊的都是什麽人。

一個慈禪麵冷心也冷,話也是頗少,先生又是個寡淡的,怎會突然就有個麵熱心暖的跟著他呢?

這有的人心狠卻不透露於表麵,就像那犬獸,看起來人畜無害,實則凶猛無比,咬你一口才能清醒。

但鬱枝不信青峯對她這麽無情,他定是見沈闕在此才不得不出手。

“十餘日相處,你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你早間為我送的那些蜜餞糕點,天未亮就出去排隊買來的點心,難道不足以體現對我的用心?”

鬱枝對自己的這張巧臉還是有些自信。

且自和崔雪時上京後就從未露出馬腳,對她的尊敬是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的。

麵對青峯時,鬱枝也展現出了少女們都該有的嬌羞,結果他說他根本就沒有對她動心?

她渴求青峯能說出她露餡的點,可下一瞬額頭突然疼起來。

是茶盞直接砸上了她,她反應過來時隻看茶盞落地碎成了幾片,茶水帶著茶葉撲在地上。

“聒噪。”沈闕撚了撚被茶水打濕的手指,盯了眼茶盞碎片,又盯了眼宣老夫人,“沈某明日賠一套新的來。”

宣老夫人一瞥,“都是一家人便不必見外了。”

她這番話顯然是在哄著氣急的崔雪時,但話裏的意味也變相準允了沈闕求娶。

沈闕微挑眉,平和頷首後坐著吳嬤嬤攤手指向的椅上,崔雪時轉頭看他,“你怎會來?我不是說了這些日子就好好在府上養傷?”

沈闕的目光停注在崔雪時身上,嘴角笑意蔓延,他衣袖抬起時右側腰間露出一角藍竹錦布囊。

是崔雪時方才放在馬車上的安神香囊。

他說:“傷無論如何都會好,府上盜賊既已找出,那我就來助你收個網,這賊就勞張大人處置了。”

說完,在堂外又走入了急忙係上衣帶的京都官府張大人,他朝眾人拱手,“郡主,老夫人寢安,敢問是何賊人擾了清淨?”

姓張的自個兒都困得睜不開眼,還是努力瞪著環視著屋中眾人,鬱枝一見連官府的都來了,很是慌張。

慌手慌腳地跪下去張著她正留著血的嘴唇,“老夫人!我雖和三爺未有夫妻之名,但確實有夫妻之實啊!請老夫人看在我也是宣家婦的份兒饒恕,而且這銀票完好無損,我也並未拿出府去怎能算賊!”

“我隻想拿著這銀票離京過個安生日子!”

崔雪時吸了口氣,“你求安生的唯一途經就是偷盜?若我是你,趁我沒有懷疑你身份時就拿捏著我對你的情分直言要走,我定會給足你這下半生的銀兩。”

“嗬,崔雪時…要不是你來邵陽毀了賭坊,我又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這不是怪你嗎?”崔雪時攥住她的衣襟,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在邵陽宣家,你是看我對待長輩強勢後就心慌吧,心慌我會發現賭坊。”

“所以你才會故意將我引到裴懷舟所在的屋門前,因你覺得裴懷舟是正人君子,他一定會告訴我賭坊之事。”

“又在聽到我已從裴懷舟嘴裏得知賭坊一事後才讓宣廣出現,接著將我們一舉拿下抓去賭坊,那個時候你就想殺了我們。”

鬱枝心裏頭咯噔了一下,她竟猜到了。

“隻是那時的你在邵陽都扮演著一名被宣廣強迫強娶的姑娘,所以你隻能在外人麵前一裝到底,你本想借戚三爺的手殺了裴懷舟,借他的身子毀我清白。”

“畢竟如今世家女子都注重名節,我若失身定會羞愧自盡,到那時,你鬱枝手上幹淨,滴血未沾,也不怕有人會知道賭坊的存在了。”

崔雪時的臉越湊越近,一句句話都似捏著鬱枝的命門,她雙腿發麻,表情也跟著一抽。

“可你千算萬算,沒算到慈禪是沈闕的人,更沒算到沈闕會帶兵出現,你說說你,偏要讓我知道賭坊幹什麽?”

崔雪時的聲音十分攝人,雪膚凝脂下滲出嫵媚,眼裏還透著淡淡的邪氣,一聲聲的嘲諷就像是來自地獄的呢喃!

鬱枝被她看穿,羞慚地別過臉,崔雪時一手捏起她的下頜,“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蠢如鹿豕還要學著別人玩什麽借刀殺人。”

這個女人分明隻有十八歲!但渾身怎麽就散發著邪惡氣息呢?

姓張的居然打了個寒噤。

崔雪時甩開鬱枝的臉,站起身拍了拍手,“張大人,她就交給你了。”

官府的捕快兩人上前押著鬱枝,她拚命地掙紮,目光投向葛氏,“不!不!放開我!葛弟妹,你救我!我們是一條船上的啊!賭坊之事,你不也是門清的嗎?!”

葛氏沒說話,隻笑著露出齊齊的八顆白皙牙齒,起身端端正正地站在沈闕身邊,低頭叫了聲:“沈太師。”

什麽意思?

“你、你是他的人?!”鬱枝忽然明白了什麽,乍一番驚愕慌亂,前些日才被她訓斥過的葛氏就這麽投入沈闕門下了??

葛氏和沈闕都沒反駁。

生如螻蟻當立鴻鵠之誌,命薄似紙應有不屈之心,這是誰人都明白的道理,葛氏娘家沒有大權勢,隻是普通佃戶人家。

嫁入宣家又見慣了爾虞我詐,她知曉宣家人辦了賭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安穩度日。

所以自入京都開始,她隻是想讓宣玥的一生能平穩。

再見到鬱枝後又生怕自己再攪入她的計謀之中,便主動悄悄投效了沈闕。

所以這些天來她才會一直在宣老夫人麵前說著支持沈闕和崔雪時的好話啊。

崔雪時歪頭看沈闕一眼,“我的舅母,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