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如絲落簷角,沈南瑾坐在漏雨的街頭酒鋪喝著悶酒,身上的鞭傷還沒好全,飲了酒全身熱起來,那鞭傷也跟著有了些灼燒感。
酒攤販夫望了望天,見沈南瑾都已喝四五壇酒了還不走,忙說道:
“公子,咱要收鋪子了,這最後一壇酒就送你喝了,不用拿銀子,雨變大了,您快回吧!”
沈南瑾有些醉了,全然將崔雪時被帶走的事情拋到腦後,他站起身踉蹌地走了幾步,雨水打在身上,撞上了一人的傘。
撐傘的丫鬟推了他一把,怒道:“你眼瞎啊臭酒鬼!竟敢驚擾世子側妃!”
沈南瑾坐倒在雨地。
世子側妃?
沈南瑾雖有些暈,但還是想起來了些...這京都城裏就隻有一位世子上官序塵,乃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兒。
可退婚聖旨前來那日,那些百姓不是說世子去歲才娶了陳閑老將軍的義女嗎?
宋鳶冒充的就是陳閑老將軍的義女!
不過陳老將軍才死了一年,世子就急著娶側妃了?
可近來好像也沒聽說世子府上半了喜宴啊...
沈南瑾打了個酒嗝,傘下的女子啟唇溫聲:“雨愈發大了,蟬兒,給這位公子一把傘吧。”
“側妃,您就是太善良了,這種酒鬼何必搭理他?”
傘下的女子蹲下身子,手中遞過一把青色油紙傘,“公子,酒多傷身,還是別著涼了。”
沈南瑾隻覺得女子聲音熟悉,扯著嘴角笑著抬頭。
然而他眼裏從模糊到清晰,他看著這張女子的臉陡然變色!!!
眼前之人圓臉紅潤,雖是有著濃眉大眼,但並不精致,鼻頭還有些肉。
但好在長得實在溫婉,說話柔聲柔氣剛好補了她的長相平凡。
而這張臉,沈南瑾看了整整五年!
如今即便是化了濃妝,鼻尖點了顆黑痣,額頭弄了個花鈿,沈南瑾也認得出!
“宋...宋鳶?!!”沈南瑾瞬間不暈了,快速爬起身拉住宋鳶的手腕,“你這個毒婦還不快跟我回去向母親道歉!”
“真沒想到,你竟生出毒害我母親的心思,拿了我沈家祖傳玉佩就跑了!”
沈南瑾拉扯著她,“你跟我走!”
誰知宋鳶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害怕地掙脫著他手掌的緊捏,還無辜道:“公子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是公子口中之人...”
丫鬟蟬兒也拉開沈南瑾的手,“你放肆!這是我們世子側妃盧筱筱,乃兵部侍郎盧家的大小姐!”
什麽盧筱筱...聽都沒聽說過!
沈南瑾的力氣很大,兩個人又拉又扯都沒讓他鬆下手,他道:
“你...盧筱筱?什麽盧筱筱!宋鳶,你這張臉,包括你身體的一寸一厘我都清楚得很!”
蟬兒驚了,“你大膽!竟敢在側妃麵前說這類虎狼之詞,膽敢覬覦我們側妃!”
沈南瑾推開蟬兒,
“你滾一邊去!盧筱筱是吧,你把衣袖撩開,看看你右手手臂上是不是有一顆紅色的胎記!”
他的身上滿是酒氣,盧筱筱微不可覺察地挑著眉尾,臉上閃過笑意。
她站在雨裏撥開長袖,右手手臂光滑細膩,哪找得出別的東西來?
她浮起些許怒意,微嘟著嘴說:“公子可滿意?”
嬋兒舉著傘站在盧筱筱身邊,“側妃大晚上的來藥鋪給正妃抓藥,誰成想路上還遇到你這個不知禮數的!”
“側妃別理他,就不該給他傘,活活冷死他才好!”
“嬋兒,不可這般無禮,公子是被旁人傷透了心,許是我的模樣與那位宋姑娘相似才造成誤會。”
盧筱筱還是放了一把傘在他身前,轉身對蟬兒說:“我們走吧。”
沈南瑾愣愣地跪在大雨之中,看著那道秀麗背影,許久都沒緩過來。
他好像真是認錯了,宋鳶雖然溫婉,但好歹是個商女,還是有點脾氣的。
而這位盧側妃實在是太溫順了,即使沈南瑾這麽冒昧,她都沒有半點氣惱!
盧筱筱...明日天明就去查查...
......
崔雪時漸漸冷靜下來,撕開衣角內衫裹住沈闕流血的手掌,她舉起燈燭尋著雜屋裏能用得上的東西。
嘰嘰一聲,從她腳邊跑過去一隻老鼠!
崔雪時快嚇得暈過去,喘著粗氣看著眼前的雜物木架,這木架是屋子裏唯一的東西,上頭布滿了蛛網灰塵。
方才推動暗道裏的石門沒有反應,但隻要是有屋有瓦的地方,都需要建造之人。
建造者在建完這座暗門小屋後也要出去,總不可能遁地而走,想必就是這間屋子裏有什麽機關!
崔雪時摸索著雜物架上的每層木塊,又忽然聽身後的沈闕在夢囈,她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
他額頭冒出好多汗珠,還好燙。
崔雪時抬起他的左手,包裹著錦衣布料的掌心還是沒能將血止住,雪白的錦布全都染上了血色。
崔雪時摸上沈闕腰間,她猜他那麽謹慎一個人,定是會帶著防身物件。
果不其然,崔雪時從他腰間摸出一把白玉柄小刀,失血過多又全身發燙。
她實在是想不出其他法子,握了那刀就朝自己手腕上一割,後將手腕貼在他唇上。
失去意識的沈闕並不能飲到溢出的血,崔雪時隻好蘸在指尖再輕輕伸入他嘴中。
“沈闕,我不允你死...”
見他稍是好了些,才敢纏住手腕繼續去尋雜物架上有沒有機關,她摸了滿手的灰,卻是什麽都沒發現。
於是她使出渾身解數推開木架,仔細瞧著後頭磚牆麵上的每一塊砌磚。
猶想起在宣府那些難民工匠砌磚時說過的話,
“想要磚牆縫隙均勻,就用工字型砌法,磚上下兩層錯縫,這樣會更穩定,也可以在中間加小磚以作穩固。”
崔雪時仔仔細細撫摸著每一塊磚麵,拿著燭燈湊近了看,兩眼都盯向這塊突出的紅磚。
她用力一按,隻聽外頭發出了有什麽東西在挪動的東西!
崔雪時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急忙上前拉起沈闕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費力將他穩在手臂裏,一挪一挪朝暗道裏走。
心裏仿佛壓著一塊石頭讓她透不過氣,但失血太多人會死,她怕沈闕一暈再也醒不過來。
哪怕背骨快被壓塌,崔雪時還是撐著他挪到石門前,眼看佛像前倒倒歪歪地躺著二十幾具屍體,她腿都軟了。
就在她將要倒下去的那一刻,破廟外傳來籲馬聲,難道萬俟皇業回來了?
崔雪時全身緊繃,不敢呼吸!
她挺著身子撐在石門後,直到一身橙皇衣袍撞入眼簾,來人大喊:“表姐!怎麽死了這麽多人!”
“蕭荀...救沈闕...”崔雪時激動到喉嚨充淚,眼眶的紅血絲快被撐破,她終於倒下!
“表姐!”蕭荀雙手握拳,轉頭衝著門外表情僵硬的太醫們喊,“你們要等人死了再治嗎!還不快都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