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嗎?!

沈闕的話引得眾人驚歎,個個頭上都冒了汗,就連素日裏見了沈太師就忍不住興奮的公主們也憋住氣。

沈闕向來溫和不招惹是非,即便扶著不受重視的蕭荀成為新太子也從未居功自傲。

對待宮中朝官更是客客氣氣,這素來的和氣讓大家都覺得他是沒有脾氣的。

然而今夜這脾氣也來得太大了些!

一個滿飽詩文的儒生,朝廷重臣,竟為了崔雪時讓後宮娘娘道歉?!

舒妃氣笑了,“本宮沒聽錯嗎?這世道尊卑有別,你何時生了這般膽色竟敢叫本宮向一個小小郡主道歉!”

沈闕一張看似平易近人的臉上浮出罕見的冰寒,

“古聖有雲,人非完人孰能無過,但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娘娘知錯既認,卻不致歉,臣隻是想提醒娘娘——”

“今乃陛下壽辰,娘娘衝撞在先有違德禮,至於尊卑...娘娘是覺得陛下的從女,榮國公的嫡女難道還能比您卑嗎?”

沈闕抬步走了進來,邊走邊道:“舒妃娘娘若不致歉,恐怕無法平息。”

身後的朝臣似是高漲的沸水掀翻了釜,突然強聒不舍。

沈闕言外之意是在說:舒妃不過一個帝王妾室,如何能有皇帝侄女,親封郡主的地位高?

群臣也知道若是舒妃不得寵,今夜這紫宸殿進都進不來,而這位崔家郡主可是皇帝親口叫她入宴的!

舒妃瞬間掛不住臉,“你...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沈闕冷峻漠然,眼中冰冷幾乎可以凍結空氣,“威脅?臣不敢。”

“隻是娘娘無故一掌,害郡主蒙受冤屈,不能就此作罷。”

肅文帝眉頭微皺,顯然對沈闕此番言語感到意外。

他素知沈闕向來溫文儒雅、循規蹈矩,可今日竟如此強硬!

但肅文帝還是選擇默不作聲。

舒妃的臉色終於煞白,她原本以為這個溫和的儒生不過是個毫無威脅的角色...

卻不成想他竟是如此的直言不諱,無所畏懼!

舒妃深知繼續抗拒隻會激怒沈闕,甚至激怒陛下,思量再三,她咬牙道:“好,本宮道歉!”

她轉身對崔雪時道:“崔家郡主...此事是本宮之錯,確是本宮不該小題大做!”

崔雪時感受到舒妃攝人的目光立馬跟道:“臣女也有錯。”

“你有什麽錯?她因著一個座就能打你巴掌,如此蠻橫囂張怎生得了?”上官菁拉著崔雪時,又看向舒妃。

見她眼尾染了些淚,嘴巴一耷一耷地就要衝肅文帝訴說憋屈,上官菁哼了一聲,

“你也不必做出這委屈模樣給陛下看,要是覺得郡主身份不夠讓你道歉還委屈你了,那本宮就再加!”

皇後也是嫌這熱鬧不夠,添著話頭道:“本宮和陛下已屬意崔雪時為太子妃,待秋闈後選定吉日就讓她嫁入東宮!”

本就沒靜下來的殿中又沸騰起來,蕭荀嚇昏了,趕忙躍過沈闕上前去跪下,“母後!兒臣...”

上官菁立刻打斷,狠瞪了蕭荀一眼,“噤聲!”

崔雪時連看向沈闕,眼神之快速!

接著她也在蕭荀身側慌張跪去,“請皇後和陛下收回成命!臣女無功無德屬實不配擔得太子妃之位,天下也恐質疑此決斷!”

“本宮說你配得就配得,沒得旁人說嘴的份兒,你也別想駁本宮的意,今日喜上加喜本是上天保佑。”

沈闕握緊了繃緊白紗布的手掌,眼裏生出一股質問的怒氣看向肅文帝。

皇帝屬意...沈闕心底發苦,天子聖口竟也可悔!

還有上天保佑什麽的...沈闕向是不信天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那這世人奉的是什麽天,行的又是什麽道!

若給他一把劍,他寧肯破了這天,逆了這道。

沈闕手心滲出鮮色,紅得奪目,崔雪時有心關切,可他睜著猩紅的眸抬起手道:“陛下,臣體有汙聖目,望允臣退去。”

肅文帝正有難色,聽他開口忙應,“那沈卿好生歇息,若有用得著太醫之地盡管開口!”

“臣告退。”沈闕嗓音低沉,揚袍出殿。

崔雪時看著沈闕背影,心也沉到最底,沈闕這廝生起氣來實在難哄。

她不懂皇後為何突然就定下太子妃了,前世蕭荀的太子妃分明是上官家血脈!

她與蕭荀不約而同扭頭對視,見帝王帝後都走向高處落座,他們也隻好哀哀歎氣坐往一旁。

彼時離開宴還有半時辰,胡廣仁領著使臣在外閑逛還未回宮,加之方才那幾出已將氣氛砸進坑底...

殿內寂靜得很,士大夫甫越忽然起身拱手,故意似地對崔雪時及蕭荀道:

“下官恭喜太子郡主能互結良緣,攜手相伴。”

殿中隻有樂聲和甫越的話聲,太子和郡主的臉色哪有半點高興,其餘大臣倒會察言觀色,皆閉嘴不言。

上官菁曉得蕭荀這幾日都在忙著同裴愔愔私會,此事都還沒與他算賬,他還敢在殿上擺出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上官菁喊他,“太子,你是不滿本宮和你父皇擇下的太子妃嗎?”

蕭荀緊忙擺手,嘴剛張開要說,殿外一聲直接打破,“姑母,什麽太子妃?您終是給太子定下太子妃了?”

崔雪時循聲而看,隻見那來的男子是上官家的世子上官序塵,隨在他身側的清秀女子好生...眼熟。

那女子應是不經意扭頭朝她投目看來,崔雪時眼皮一跳,難以置信地凝視著女子,她倒吸一口涼氣!

崔雪時永生永世都無法忘卻她的容貌,無法忘卻她前世裝出的溫良懂事!

宋鳶,你竟又回來了!

崔雪時詫愕的神色被壓下,她淡淡看著宋鳶,隻聽上頭的皇後道:“序塵,快見見崔家郡主,她以後可就是太子妃了。”

崔雪時聽此站起身,上官序塵領著宋鳶過來,兩個女子雙目對視,表麵都平淡得很,可眼裏是腥風血雨。

她在前世將宋鳶一個妾室當作親妹妹般疼愛,夜裏宋鳶得寒發熱,是崔雪時急去求得郎中治病!

而宋鳶呢?裝出那副感激的模樣在背後給她捅刀子!

崔雪時滿覆恨意的眼神刺目,宋鳶移開目光頷首,語氣柔極:“臣女盧筱筱,參見昭寧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