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崔雪時目瞪口呆,舌橋不下!

她震驚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既有父親,又為何會入定州沈家拜沈氏大房將軍為父?

“數隔二十二年,你前去卲陽的那夜,他入府與我相見,欲讓我殺蕭荀,立他這個異姓王做下一任國君。”

“為防我拒,還欲抓你以作要挾!”

沈闕不禁現出憤懣,他在皇城查不出萬俟皇業的藏身之所,直至國圃廟才又得見一麵。

萬俟皇業屢次三番抓他軟肋,挾他摯愛,就似將刀一次次捅入沈闕心口!

沈闕掌心牽出血光,眸裏生出嗜殺之性,萬俟皇業為謀皇權屢動殺心,那他就幹脆送他赴入黃泉!

這世道本就夠亂,殺他雖麻煩,但可解千絲萬縷。

崔雪時看著沈闕雙眸,心有悸動磨平了驚訝。

眼裏不知不覺地升出股子同情,沈闕不喜這種眼神,落吻在她眼上。

崔雪時隻覺萬俟皇業的行為無恥,她往後一躲,嘴裏直道:

“萬俟皇業身為父親又怎能對你下毒手,若是那日我們沒能從破廟逃出,你當真會失血而亡...”

崔雪時想起那天就頓生後怕,沈闕察覺到她的懼意,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隻想要皇位和權勢,當初狠心將我當作棋子,妄讓我去沈府接回姑母,就已視我為棄子。”

“姑母?”崔雪時問。

沈家怎會有萬俟氏?

沈闕眼中有淚,“沈家大房夫人,我的義母實則...是我的姑母,她早年間為躲避嫁入宮門之命,改名換姓嫁給沈氏。”

沈闕記憶中又浮現出姑母死前的畫麵,她一生未得自由,所嫁非人。

可麵對親手殺了她的沈氏,她竟讓沈闕放過他們!

崔雪時聽得痛惜,“萬俟皇業怎能這般對你?讓你一個小童去接回沈家夫人?”

“並不是真的接回,若我當真帶著姑母回到萬俟族人身邊,那她隻會死得更早更慘,

萬俟皇業立過族規,若逃出萬俟族的人都會不得好死。”

“所以我拜沈家將軍為義父,住進沈府和姑母一起躲避萬俟皇業的追殺。”

“定州離虢城終究太遠,萬俟皇業不好多次派人刺殺,便隻好宣稱我已亡命。”

沈闕說得好生淡定,像是旁觀者在敘述別人的苦痛一般...

崔雪時不知沈闕竟隱著這麽深的秘密和痛楚。

也實在沒有想到萬俟皇業竟為了萬俟族族規讓自己兒子做刀,還要殺害親妹!

最後竟製造出兒子慘死的假象,對外宣稱喪子之痛!

崔雪時接收到真相,她攬住沈闕,認真道:“沈闕,你不是棄子,我不會棄你,忠於你的人也不會棄你。”

“我喜歡你,不會離開你的。”崔雪時回應著沈闕在馬車上的問。

沈闕目光一閃,渾噩仇恨半生,萬俟氏就如他體中瘀青,如今他終於在她身前卸下層層麵具。

此刻的他無比輕鬆,激動間一手將她攬到懷中,撫著她的耳,聲沉道:“崔雪時,吾心甚悅。”

沈闕的眼停在她手上,臉上又冉了幾分厲色,“手不疼了?”

崔雪時笑了兩聲,沈闕總是盯著敷藥早就好得差不多了,骨節看著雖依舊鮮紅,但根本不疼。

她想著該怎麽解釋,腦袋裏忽然蹦出來,“沈闕,陛下中毒昏死,大臣也死了好幾個,我還在紫宸殿上看見了宋鳶。”

“但她如今不叫宋鳶,而是世子側妃盧筱筱,過幾日我會前去世子府參宴。”

崔雪時一口氣說完,生怕沈闕又不走尋常路般堵她的嘴。

誰知沈闕輕輕點頭,毫不低調地說:“今夜殿上發生的事,我全都知曉。”

......

慈元殿中,皇後上官菁剛從皇帝那頭回宮,剛跨入殿內還不得歇息,蕭荀就從屏扆後走了出來。

上官菁遣退宮女,叫宜錦去外頭候著,她知道太子想說什麽。

便提前擲聲道:“怎麽?你父皇毒發不去守著,倒跑到本宮殿內來。”

蕭荀滿是質問道:“母後憑何不問兒臣願不願娶表姐,又憑何不問表姐願不願嫁?”

上官菁褪去外袍坐在鏡台前,看著鏡中有些疲倦的臉,她嘖道:“行了,你先回去歇息,明早隨本宮去照看你父皇。”

事關後半生,蕭荀今夜若不說,恐以後都沒機會說了,他跪在她身後,“兒臣已有心悅女子,表姐亦有心愛男子!為何您不問一聲就和父皇定下?”

“她有心愛男子?”上官菁轉身問他。

崔雪時才同沈南瑾退婚,上官菁還以為她會為此消沉一段日子,可怎這麽快就有心悅之人了?

“是誰?”

蕭荀急言說出,但仔細一想崔雪時好像並沒有說出她喜歡沈闕的話。

從退婚聖旨到城門馬車索...吻,好似都是沈闕對崔雪時情深似海。

蕭荀撓了撓頭,“其實兒臣不確定表姐是否對他歡喜,但那男子確是喜歡表姐得緊!”

“不是說雪時喜歡嗎?連你都不確定也敢胡亂損她清譽?”

蕭荀幹脆說道:“可那人是先生!這世間女子怎會不愛先生?”

“沈闕?”上官菁不由得笑出聲,這沈家兩個兒子真是好樣的,輪番惦記著崔雪時。

這頭的弟弟剛退婚,作為兄長的沈闕又急忙接上,簡直恬不知恥!

上官菁實在不喜沈家,在這朝堂之上,沈闕得到的尊重也太多了,多到超過了她提拔的士大夫甫越!

“本宮不管是誰對崔雪時有意,她都隻能是你的太子妃,此事無可更改。”

“如今崔雪時是這京城內唯一的郡主,隻要你娶了她,崔家從前交好的武將世家就能為你所用。”

更別提她是宣家姐姐唯一的女兒,將她放在宮裏,上官菁也能安心一些。

蕭荀急了,視線隨著上官菁的走動而挪,“母後!兒臣不會娶表姐,兒臣心悅之人是裴家姑娘,兒臣不想自己的婚事是一場交易!”

“兒臣也不需武將效力!”

上官菁轉身怒目直瞪,“你是太子!將來若無武將支撐在你身後,你拿什麽跟你的皇兄們鬥?”

“兒臣更不惜得做這個太子!”蕭荀平生出怒氣,眼皮都跳了起來。

“你混賬!”上官菁低眸看著蕭荀,竟在他的神情中見到了沈闕的影子。

不愧是他的學生,竟被教成了這等糊塗放肆的蠢樣!

當年若不是為了上官家,不是為了蕭荀,她就不會被迫離開萬俟皇業,失去了她的另一個兒子!

她為蕭荀籌謀多年,而今他竟說,他不稀罕太子之位?!

上官菁氣得發狠,“本宮也給你個準話,若是你不娶崔雪時,本宮就將裴家上下都流放至西北之地。”

“母後,您這是在逼兒臣嗎?”蕭荀淚光湧現,眼底帶著對她的厭惡。

上官菁終究不忍心,隻道:“母後隻想讓雪時做太子妃,若是你喜歡裴家姑娘,也可讓她做個良娣。”

蕭荀拭了拭眼淚,先生曾告訴過他,世人囤苦渡惡,獨任蹉跎,到半生迂老尋的身邊人隻圖一個將就。

將就過後,相敬如賓卻不似夫妻,他對崔雪時有親情,崔雪時待他如是。

那他怎能將她困在深宮?他又怎能讓裴愔愔隻做一個妾室?

蕭荀表情冰涼到不帶任何溫度,扶著膝蓋站起身,撣開衣袖朝殿門外去,嘴裏念道:“我一生隻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