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闕心底因崔雪時所說真言**起激浪,惴惴不安瞬而散去,他摩挲著崔雪時的手腕,眉眼有柔影,他提唇:“好。”

好?就這麽吝嗇的一個好?

崔雪時抬頭睜大眼看著他,這不是他先問的嗎?結果她說了這般多,就隻得沈太師這一聲好?

平日也沒見他這麽惜字如金!

崔雪時暗自癟嘴,本張嘴欲言,可又被沈闕一句話給打斷,“不是要上藥?”

“沈太師既那麽無所不能,那你自己上吧,我已困乏,需回府歇去了。”

眼見崔雪時有了氣要開門離開,沈闕衣裳也未攏就忙跨過去兩步握住她的手,輕腳靠前就將她攬在懷中。

沈闕撩握起崔雪時身後的發絲,將捏在手中的白玉鐺掛在她耳垂中,“說過要給你的。”

崔雪時訝然摸了摸,掩住心中的喜,淡淡嘟囔著,“都已要睡下還戴什麽耳墜…”

沈闕又緊緊摟她在懷中,下巴抵在她頭上,“蒲葦韌如絲還有下句,我自定如磐石無轉移。”

他解釋道:“我此生所得親情不多,雖理解你的話,也尊重你所選,但自也有不懂之處,例如這‘世間唯一’,你往後也可依賴於我,何來這唯一一說?”

崔雪時蹙額,忽地噗笑一聲,“我不是說了至親嗎?若以後外祖母也如你這般問我,我自也會說向她說明你是我唯一可依賴的摯愛。”

“沈太師不愧是沈太師,一句話裏還能揪字眼…”

崔雪時稍開心了些,“去榻上躺著吧,我給你上藥。”

沈闕勾著崔雪時的衣帶走到榻前,倒是乖巧轉過去露出後背…

他後背橫條橫條的傷口有些已從疤處綻開了皮肉,周邊是赤紅的戒尺痕跡,有些竟生瘀血。

崔雪時帶了裴愔愔備在府上的三盒藥膏,止血的金創藥,外敷愈傷的草藥藥膏,還有一個看起來怎有些眼熟…

沈闕沒感覺到她的觸碰,稍微扭過頭問:“怎麽了?”

“沒…沒什麽。”崔雪時打開藥膏聞了一聞,這青玉藥盒好像是裴懷舟給的那個,可她不是交給鬱枝了嗎?

崔雪時剛抬起指腹點在沈闕後背,便又聽他淺道:“明日我需得出京。”

“為何?是陛下吩咐?”

沈闕拿出枕下的字條交於她手中,她看紙中數道墨字念出:“萬俟皇業綁了皇後?還要你隻身一人去遠山中迎回國母?若你帶人前去…皇後定亡?!”

崔雪時憤然將字條丟在榻下,“山中地勢險峻複雜,你一人去怎麽能行?我必須陪你去!”

沈闕挑眉笑道:“安心,我不是傻的,明日我自會入宮將這字條交給陛下,也定會帶兵前去。”

“可這樣皇後豈不會有危險?”

“何需顧她?此次便是除掉萬俟皇業最好的時機,他要做縮頭烏龜躲匿在深山群林,那我便燒山以作他墳。”

崔雪時目光一暗,沈闕本就有殺萬俟皇業之心,那萬俟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呢?

可他分明知道沈闕對他這個父親並無親情,那萬俟皇業絕不可能這麽直截了當的寫一字條告知皇後所在。

須知探囊取物,那自是要先伸手,可這手為何伸到靜居?

萬俟皇業既然抓了皇後以作要挾,那為何不直接將字條傳給陛下?

畢竟肅文帝定是比沈闕更要擔心皇後的安危,萬俟皇業若要那把龍椅,直接叫陛下隻身一人前去遠山不就行了?

為何舍近求遠偏找上沈闕?

崔雪時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這絕對不簡單呐…

沈闕是一代太子太師,前世一年後就升為從古至今最為紀小的宰相,自是運籌帷幄,穩操勝券的。

但崔雪時不知怎地就是心慌起來,替沈闕慢慢敷好藥後就叫他歇下,點了安神香守著他閉眼才要離府。

她還在想著萬俟皇業私綁皇後的事,忽地“啪嗒”一聲,從靜居牆根墜下個黑影來,差點就砸到崔雪時!

崔雪時如逢厲鬼,這都還沒緩過神,靜居大門又忽然被人推開,兩個男侍各舉一盞燈籠杵在銅門兩邊。

在他們身後的赤色寶蓋馬車中走出一人,女子麵容素淨已未上妝,她扶著一守衛走下馬梯,在看到崔雪時那刻,麵色立寒。

崔雪時摸著心口喘氣,抬眼一見竟是蕭媞箏,她疑:“媞箏?”

蕭媞箏推開守衛快步走到她跟前,“深更半夜不睡,你竟留在靜居中?你不要名聲了?叫人看到你在沈闕府上成何體統?”

她怒氣衝衝,“崔雪時,你就這麽想嫁給沈闕?閨閣女兒家豈有大半夜跑狗男人府上來的道理?”

狗男人?

崔雪時惱了,但礙於身份還是好聲好氣地說:“媞箏,沈闕不是什麽狗男人,他為我受傷,我隻是來為他上藥的。”

“就算是為你受的傷,那也是他心甘情願與你何幹?你這麽上前的去討好,可他根本不配!”

不配?為何不配?

他為她出生入死,待她千般好萬般愛,她的討好也隻僅存於今夜這碗湯藥和藥膏。

崔雪時還覺著自己做得不夠。

“媞箏,你為何對沈闕的意見這般大?”

畢竟前世那麽不想嫁人的蕭媞箏最終也是選了沈闕。

可能雖是有以沈闕弑父殺兄作為把柄將他牢牢攥在皇室手中,但崔雪時到死時都沒聽說他們鬧過什麽別扭,外頭還傳他們甚是相敬如賓。

二人前世就算沒有什麽情感,但也不至於像今生這樣深惡痛絕。

而蕭媞箏腦海裏開始無限地回**著沈闕冷漠的模樣,夢裏的他提著劍走到公主府。

她震驚彷徨地吼:“沈闕,你膽敢在本宮府上拔劍!難不成是想殺了本宮?”

“便是想殺又怎樣。”

“你個奸臣逆黨!這兩年來操控蕭旬,占據江山,朝中忠臣被你盡數除去,你倒是比他更像個皇帝!怎麽?如今是被你的黨羽擁護夠了,想爬到龍椅上去了?”

“是又如何。”語氣依舊是淡漠。

“你終於不忍了不藏了?你們沈家人都是一樣的賤口,都是一樣的殘忍!沈南瑾困死了忠將孤女,而你比他更狠,竟妄想皇位!”

蕭媞箏眼睜睜見他眸底迅速充斥戾色,後退間還探見了他深邃眼裏的悔恨。

他為何悔恨?

悔恨沒早些殺了她?

“臣送長公主上路。”

噗呲——

一劍刺心,她死不瞑目!

蕭媞箏緊緊閉眼甩開這道回憶,緊緊捏著崔雪時的手腕,恨痛湧上心來,應著她問的那句“意見這般大?”

回崔雪時道:“他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