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烏其蕪看到身後人的那一瞬間，心中咯噔一下，隨後卻垂下了眸子，不願意再去看。

“又是你。”

淡淡的三個字，烏其蕪的心情，五味雜陳。

事到如今，他已經無路可退，亦無路可走。

若是他真的被抓了，那也無所謂了。

隻要別讓他見到眼前的這個人便好！

因為他隻要一看到這個人，就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天，那是他一生當中，最為屈辱的時刻。

他不想再回顧，可是這張臉，卻逼迫得他不得不再次往回想。

烏其蕪漸漸收緊了拳頭，而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白清河看在眼中。

“是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烏其蕪的聽覺出了錯，居然從白清河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顫抖。

難道真的如他之前所說的那樣，這麽多年，他真的一直都在找他，不相信他其實已經死了的消息？

可當烏其蕪將目光移了回去，再次看向白清河，卻發現白清河一直在看著的，是他眼睛上這道長長的疤痕。

醜陋，而又猙獰。

烏其蕪似是想到了什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對自己自嘲一笑。

他還在期待著什麽……

果然，這家夥隻不過是看到他的疤，而被醜到了，或者是出於好奇罷了。

“你終於肯承認，你就是烏其蕪了？”

白清河怎麽可能會認錯，烏其蕪，當年的那個小師弟，和他一起長大的小師弟，就算是化成了灰，放在他麵前，他也能認出來！

“我承認又如何，不承認又如何，反正你現在已經在心裏認定我了不是嗎。”

白清河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回應的話。

因為的確就像是烏其蕪所說的那樣，他早就已經認定，眼前這個眼睛上帶著傷疤，年齡看起來和他相差無異的人，就是烏其蕪。

“既然你當初沒死，那你為什麽不回來，不回來找我，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找你找的……”

白清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烏其蕪的一聲笑，給徹底打斷。

“哈，找我什麽，說找我找的好幸苦？倘若我還是三十多年前，那個處世不深的毛頭小子，你作為我當時最為信任，最喜歡的大師兄，我或許真的能相信你的這番話，可是現在，你覺得我還能相信？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因為外出曆練而掉下了懸崖，才生死未卜，最後才被斷定成不在人世了吧！”

辱罵，暴打，無力還手……

那些痛苦的回憶又再次湧上他的心頭。

當年，隻因為他是外門弟子，並非白家子弟，卻在大賽上斬獲優勝，白家的人覺得給他們丟了臉麵，所以才會對他下此毒手！

他自小便喜好醫術，將醫藥世家白家，作為自己努力奮鬥的目標。

為的，就是能夠有朝一日跟白家的子弟一起，坐進同一間藥堂中學習。

他那麽那麽的努力，終於，他在大賽上看到了希望。

他原本以為迎接他的是曙光，卻沒想到，竟然是無盡的深淵。

他的最後一抹光明，正是白清河。

可到了最後關頭，就連他的光明，也選擇了舍棄。

他是從死人堆中走出來的，久經黑暗的人，又怎麽可能會重新找得光明，再次去相信光明呢。

“不是的，當年他們的確是這樣說的，可是我沒有相信，我去那懸崖下找了你，倒是沒有找到你的蹤影，這麽多年了，我一直都相信你其實是活著的，或許是失了記憶，重新做了一回常人，落了個好人家，也許現在已經娶妻生子，也許現在都抱上了孫子孫女，生活幸福美滿……”

“呸！你想的倒是美！”

烏其蕪狠狠的朝著白清河啐了一口唾沫，白清河沒有躲，因為他知道，白家，的確是欠烏其蕪的。

本來他還不知道，可是那日他偷偷去了白家的藏書閣，在曆年的記載中，找到了幾個可疑的地方。

拚湊在一起，將疑點全都破出，這才讓他有了猜測。

世家爭奪，有時候的確是不堪的。

可是他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種不堪居然會落在他的小師弟身上。

白清河心中悔恨，恨他為何沒有早點知道。

如果早點知道的話，或許烏其蕪也不會這般被欺辱。

或許正是因為上天垂憐，所以才讓烏其蕪撿回了一條性命。

為的，就是給他，給白家一個補償烏其蕪的機會……

烏其蕪有時候就在想，想也許是自己太年輕氣盛，太過於可笑了。

如果他沒有癡心妄想的進入白家，那麽他現在，應該會活成像白清河方才所說的那樣吧。

平平淡淡，幸福美滿。

可是，可是，是白家剝奪了他幸福的權力！

一想到這裏，烏其蕪整個人都在顫抖，是因為氣憤，氣到淚水都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

但是很快又讓他給抹了回去，他不想讓白清河看到，讓白清河看他更多的笑話！

“那年比賽結束之後，我那麽興奮的跑去告訴你，我終於可以成為你明正言述的師弟了，隻要贏了比賽，就能成為當時白家三長老的首席弟子。”

烏其蕪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也放棄了掙紮。

背後靠著結界壁，身子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緩緩的滑落下來，蹲在了地上。

“你知道嗎，當天晚上，就來了好幾個人，都是白家的，說要帶我離開這裏，我以為這麽快就要行拜師禮，就要見到師傅了，我還那麽的緊張，可是他們帶我走的路，卻越來越不對勁，我開始害怕，畢竟當年，我也才隻有十七歲，我信他們，直到他們把我帶到了一片荒蕪之地。”

白清河沒有開口，隻是站在那裏，靜靜的聽著烏其蕪的敘說。

烏其蕪微微闔上了眸子，眸中染上了幾分悲愴，陷入了回憶之中，一下子就將他帶入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場景之中。

“我啊，就逃走了，可是那麽多人，我哪裏能跑得過他們，你知道嗎，當時我可後悔了，後悔隻顧著學習醫術，沒把自己的功夫也跟著練一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