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七月二號。

聚餐時間定在晚上七點,迎賓飯店最大的包間。

等到日光西斜,明照被藝人主管親自接去做妝造。

藝人主管叫賀銳,比明照還要矮半個頭,他頭發剪得很短,偏在後腦勺留了個小辮子,還細心編了造型。

按他的話說,這行最怕的就是不被人記住,所以他要別人一眼記得他。

明照麵露不解:“我隻是和同學老師吃個飯,為什麽要做造型?”

賀銳伸出一根手指,在明照麵前擺了擺,正色道:“你是藝人,不是素人,任何可能出現在鏡頭裏的情況都要注意。我去迎賓飯店考察過,你們訂的大包,在一層,還有一扇巨大的窗戶,秦淩不是要去嗎。”

提到秦淩時,他的語氣意味深長,剩下的話他沒說,他相信明照一定懂。

明照看了賀銳一眼,慢慢收回目光,神情清冷幾分:“嗯。”

他的確懂。

秦淩公開的任何行程,都一定與營業有關,畢業聚會這麽容易製造話題的活動,他絕不會放過。

在秦淩眼裏,根本沒有師生情同學情,他隻想通過所謂私人行程,不經意的路人偶遇以及粉絲偷拍,穩固自己打造的人設。

更何況,這場聚會裏還有明照,曾經選秀場上的對手和失敗者。

秦淩會怎麽做不言而喻。

賀銳把明照交給了京市赫赫有名的造型師,他簡單交代了兩句,就出去處理今晚的工作。

兩個小時後,賀銳匆匆趕回來,一推門,正看到明照從化妝鏡前起身,轉頭看向他。

明照歪了下腦袋,衝他笑笑:“可以嗎?”

賀銳表麵風平浪靜,心裏卻暗暗道,臥槽!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有人肯為明照開個影視公司了。

從看到簡曆裏的照片起,他就知道明照長得好看,哪怕心裏有了準備,乍一看還是被驚豔到了。

明照挑染了頭發,淩亂又不失美感的黑色發絲間繞著幾綹深藍,鬢角的碎發毛茸茸,微微打著卷。

他膚色冷白,這種發色與他相襯格外和諧,且深藍發色拔升的疏離感又被耳鬢的卷曲收了回來。

他那雙眼睛笑意盈盈,仿佛盛著山巒迭起,水光瀲灩,一顰一笑,都恨不得將此刻風光植在人心口,哪怕他並未刻意勾引誰,或者說不懂如何勾引。

他隻是知道自己很漂亮,眼瞼時不時輕顫一下,唇珠不由自主的繃起,靜靜等待著麵前人的反饋。

賀銳很清楚,無論多好看的藝人都需要妝造,妝造完成的那一刻,你會感覺到凡人和神的距離。

他手裏的電子煙都忘了舉,一邊失神一邊想,這樣的藝人如果不被截爆,能紅成什麽樣?

明照見賀銳眼神不對,輕咳了一聲。

賀銳回神,笑容更深了:“不愧是……哈,我得跟老板說一聲。”

他立刻給謝沂發消息。

這幾天謝沂都沒有回公寓,就如他所說,他並不常在這裏住。

然而賀銳的消息剛發過去,明照就接到了謝沂的電話。

他垂眸看了幾秒,拿著手機走到了房間角落,才接通,將手機貼在耳邊。

還不等他說話,對麵就傳來謝沂低沉慵懶的嗓音:“發張照片來,給我看看。”

他刻意壓輕了最後四個字,就像跟明照說的悄悄話,一句話說完,氣聲還絲絲縷縷,灌入耳膜,按摩心尖。

謝沂似乎有些醉,語氣並不如以往那樣克製,甚至有些放肆,帶著點意味不明的暗示。

明照知道,這隻是他的錯覺,輕聲道:“不用了吧,經紀人看過了。”

“嘖。”謝沂似乎有些不滿,“不能給老板看,還是不能給我看?”

電話裏隱約傳來酒杯被放置在桌麵的聲音,緊接著,是坐直身子摩擦沙發的聲音。

明照:“……”

他知道自己拗不過謝沂,沒辦法,隻好把造型師剛給他拍了半個小時的照片選中一些,編輯郵件發了出去。

他掩唇低聲道:“發你郵箱了。”

七年前,他一氣之下刪除了謝沂的所有聯係方式,包括社交軟件好友,直至今日還沒來得及加回來。

發郵件確實是麻煩了一點,但謝沂沒挑剔,他聽見謝沂把手機拿離耳邊,手指在屏幕上撥弄。

雖然不願承認,但明照的確十分關心謝沂的看法,他舉著手機,稍微凝著眉,專心致誌地等著對麵的反饋。

可那邊好久沒有傳來聲音,時間一分一秒流走,窗外的日光仿佛也墜了半分,天際一片霞紅。

明照終於有點忐忑,開口問道:“怎麽,你不喜歡?”

對麵傳來一聲低笑,謝沂不明不白喃道:“你最好祈禱我不喜歡。”

明照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擰眉問:“你喝醉了?”

謝沂啞聲,歎了口氣:“快了。”

明照沉默了一會兒,耳根發燙,不由自主的抿了下唇,他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跟天色一樣紅了。

謝沂根本不知道,這樣說話,會讓人想到難以啟齒的東西。

掛斷電話,明照用手拍了拍臉,一本正經對賀銳說:“他不會提意見,走吧。”

另一邊,謝沂靠在謝家別墅後院泳池旁的沙發裏,對著霧靄稀薄,夕光濃烈的天際,輕抿了一口酒。

酒精順著喉嚨滑進去,讓胸口一刻清涼後又再次燥熱起來。

唐寧夏輕輕推了推眼鏡,環視謝家後花園的風光,幽幽道:“謝聞卓要把你未來繼母帶回這裏了,聽說她也有個兒子,今年剛好十三歲,和明照來時一樣大。”

謝沂睨他一眼,置若罔聞,又喝了一口酒。

唐寧夏眼睛微眯,眸中閃過一絲淡漠:“伊茲女士讓我告誡你,不是所有女人都是明婉迎,不要一時心軟。”

謝沂嗤笑道:“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是明照。”

唐寧夏挑眉,已經知道謝沂不會對別的弟弟動真感情,這才語氣輕鬆道:“忘了說,明照可真是個小美人,怪不得你對他另眼相待。”

剛才謝沂用手機看照片,他在一旁也看到了,哪怕他不喜歡男人,對著照片上的明照也是呼吸一窒。

他很少會用漂亮形容一個男人,而且不帶有任何貶低色彩,隻是單純且言辭貧乏的誇獎。

一時之間,他確實想不到更合適的詞。

那張照片上,明照在笑,不是十分燦爛的笑,似乎連唇都沒這麽翹,但眼睛裏卻寫滿了笑意,柔軟動人,帶著難以描繪的破碎感,也不怪謝沂看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謝沂之前沒覺得自己喝多了,此刻想著那張照片和明照忐忑的聲音,再望向溫柔旖旎的天色,他倒真覺得有些眩暈。

眩暈到說了些過分的話,想了些不該想的事。

他突然記起唐寧夏那句話——

“明家人都長得好看,不管是明婉迎還是明照。”

他記得自己不屑一顧的輕嗤:“我又不是畜生,會對自己弟弟下手。”

謝沂莞爾,向身後的沙發靠去,目光垂在搖晃顫抖的泳池水麵上。

他將照片儲存在自己的手機相冊,不緊不慢說:“今天晚上,全網都會知道小美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