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明照回了趟學校。

他把所剩無幾的東西挑挑揀揀,將帶不走的廢紙打包賣掉後,跟宿管退了宿舍。

最後一刻,他站在大門口,看著被夏風吹打地不斷顫抖的藍窗簾,稍許生鏽的晾衣繩,和逐漸降溫的橘色光線,他的鼻翼有些酸澀,眼前也隱約模糊。

他忍不住拿起手機,將鏡頭對準窗口,拍了張照片。

照片上,橘光鋪滿淺灰色陽台,空氣中揚起細微灰塵,就如每個尋常的午後一樣。

但這是他在這裏的最後一個午後。

情之所至,明照把這張照片發在了微博上。

【@就是小明:中京戲劇學院的最後一天。[圖片]】

他已經快一年沒有發過微博了,就連操作都變得生澀了。

鼓弄了半天,才確認自己是真的發出去了。

結果沒多久,評論區就被辱罵的聲音占領了。

@堂吉訶德戰風車:“活著呢?還有勇氣發微博?裝什麽歲月靜好啊?有沒有想過怎麽獲得大家的原諒?!有沒有想過你傷害了多少人的感情?還我們為你投票的時間精力!”

@麥圈兜兜:“塌房狗死全家,塌房狗死全家,塌房狗死全家,明照你什麽時候能死啊,我看見你就惡心!”

【堂吉訶德戰風車】和【麥圈兜兜】曾經是支持明照的粉絲,在男團選拔期間號召大家投票,擁有眾多追隨者,是圈子裏的大粉。

但在不雅照傳播出來後,這兩個粉絲就脫粉回踩了。

大概是前期耗費的精力太多,她們不甘心一走了之,所以連續兩年,追著明照侮辱謾罵,樂此不疲。

她們身邊聚集了一些回踩粉,評論立刻被讚的很高,推到明照眼前。

@唯愛秦淩淩:“笑死,失業的第一天。”

@秦淩大帥比跟我結婚:“哈哈哈不會以為糊了就沒人嘲了吧,綠茶婊我的一生之敵。”

@淩淩的小行星:“同人不同命,活該活該活該,嚕嚕嚕~”

除了回踩的粉絲,秦淩粉絲也持續不斷的對他進行嘲諷。

這些粉絲都是在男團選拔期間積累下來的,參與過焦灼的投票和PK,當時明照的人氣更高,秦淩粉絲一直被打壓,如今明照跌落雲端,她們始終不忘狠狠踩一腳。

還有一些勢單力薄仍舊相信明照的粉絲,在夾縫中艱難生存。

@但親愛的那並不是結局:“拍得真好,是不是專門學習過攝影呀?”

@sweet小照:“畢業啦,又長大了一點,恭喜呀。”

@等下一個晴天:“寶貝,捂住耳朵吧,遠離這裏吧,真抱歉,沒辦法幫你擋住這些聲音。”

……

明照想給自己為數不多的粉絲回複,卻又擔心把她們卷進漩渦中央,最後隻好作罷。

他很想對她們說,未來還長,他沒有放棄,總有一天,他還能站在舞台上。

但這些話隻能留在心裏,因為他也不知道那會是哪一天。

又過了一會兒,評論區已經徹底烏煙瘴氣,明照閉了下眼,刪除了那條微博。

他倒是不懼怕別人的辱罵,隻是萬一讓明婉迎看到了,大概要傷心。

回到家裏,已經是夜晚。

明婉迎出門去給顧客量體裁衣,廚房裏放著用罩子遮好的飯菜。

明照隨便吃了兩口,刷了碗,然後就坐在鋼琴前,手指嫻熟地敲在琴鍵上,口中輕快地哼著調子。

空閑時候,他也會自己寫寫歌,唱給甜橙FM上的粉絲聽。

請不起專業的作詞作曲和調音師,一切隻能自己來,所以這兩年,他也被迫學習了不少表演之外的技能。

不過原創音樂不好做,唱片市場更是慘淡蕭條,就連MJC男團最近發行的周年典藏CD銷量也很難看。

CD裏有一首據稱秦淩獨自創作的情歌,市場反饋完全不如預期,隻在粉絲圈層裏打轉,並沒獲得什麽大眾知名度。

不過夕斕傳媒的公關團隊確實強悍,出了一輪通稿,大肆惋惜好聽的音樂因為過於泛濫淪為口水歌,而小眾且精品才是新時代的潮流。

於是秦淩又被吹噓成了曲高和寡的創作才子,引得粉絲與有榮焉,沾沾自喜。

但明照深知,創作型藝人隻是秦淩的人設,秦淩在出道的前一秒,還完全不會創作,就連樂理知識都沒掌握。

明照練了兩個小時的鋼琴,明婉迎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

他聽到門口的動靜,趕緊合上了琴蓋,轉身出門給明婉迎倒了杯溫水。

明婉迎放下手頭的工具,接過水杯咕嘟咕嘟喝幹淨,又抽張紙擦了擦鬢角的汗。

明照問:“什麽客戶要這麽晚量體?”

明婉迎伸手捋了捋鬢邊的發絲,眼神閃爍,低頭沉默半晌,才壓抑著情緒嘟囔:“嗐,沒什麽。”

明照一皺眉,臉色變得陰沉:“又是不懷好意的男顧客?”

明婉迎長得溫婉動人,哪怕是這個年紀,也有不少傾慕者。

經常有顧客借著做衣服的機會接近她,有的輕佻動手動腳,有的真誠窮追不舍,但明婉迎的態度很堅決,不願意再踏入一段感情。

可這幅樣貌,還是少不了經曆這種困擾。

明婉迎多少有些心虛,嘴硬道:“也不是,人家要衣服了。”

不過言語間的騷擾還是免不了。

明照心口一陣泛酸,他緩緩蹲下身,拉住明婉迎愈加粗糙的手,望著那雙與他極像的眼睛,低聲喃道:“媽,要不別做了,我去當網店模特也能賺錢。”

明婉迎卻抽回手,堅定地搖頭:“兒子,我做衣服不光是為了你,以前家裏人看不起學畫畫做設計的,所以我聽長輩安排報考了醫學院,現在有時間有機會了,我想試試。除了是你的母親,我還是我自己,我並不老,我也可以為夢想拚搏。”

明照欲言又止,隻能輕歎一聲,心疼地摸了摸明婉迎稍顯淩亂的長發。

如果他沒有出事,能夠順利出道成名,或許早就能幫明婉迎實現夢想了。

可惜他不願遵守那些規則,隻好為自己的堅持付出代價。

明婉迎突然想起什麽,拍拍明照的胳膊,眼睛亮了幾分:“對了,你今天不是去大公司麵試了嗎,怎麽樣?老師喜歡你嗎?”

回想起白天的種種,明照眼瞼低垂,遇到謝沂的事情被他咽了回去,他隻能苦笑一聲:“估計……”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手機卻突然振動了起來。

他話音一頓,沒再說下去,拿起手機一看,上麵顯示著千燈河岸HR的電話。

明照心口揪緊,掌心發熱,他不確定收到的會是什麽消息。

他的手指緩緩劃過屏幕,睫毛顫了顫,遲疑的說了一聲:“你好。”

對麵是個一本正經的女音:“請問是明照老師嗎?”

明照不太習慣這個稱呼:“我是明照。”

女音:“明照老師您好,很抱歉這麽晚打擾您,隻是我們給您發了郵件,三個小時還沒收到回複。首先要恭喜您通過了千燈河岸的麵試,明天二十六號下午,您有時間來中京酒店洽談合同嗎?”

明照怔忪。

今天的麵試明明是放棄他的意思,怎麽會這麽快就通知他去簽合同?

他再次核對了一遍電話號碼,確認就是千燈河岸公司打出的。

他又在手機上檢查了郵箱,果真有麵試通過的郵件。

明照不解地看了明婉迎一眼,在明婉迎的眼神催促下,他隻能答道:“好的,謝謝你,我明天會去。”

掛斷電話,明照舉著手機僵在原地,怔怔看著牆角。

他還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

明婉迎倒是單純地開心起來,捧著明照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太好了兒子!你有公司了!”

她整晚的疲憊一掃而空,重新拎起甩在地上的裁衣工具,嘴裏還念念叨叨:“大公司就是不一樣,員工都這麽禮貌。”

明照卻深感這件事不對勁。

千燈河岸的招聘實在是太急切了,從放出消息到現在也才五天時間,可最近沒聽說他們投資了什麽急需用人的大劇。

而且他的黑料,他的名聲,對方真的不在意嗎?

明照一時想不明白,不過第二天,他還是如約趕往中京酒店。

千燈河岸在京市近郊有一棟辦公大廈,就在正南街附近,離明照家隻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但裏麵還有很濃的裝修氣味,所以員工也很少會去,很多業務都是在中京酒店完成的,這個要求也沒問題。

再次來到中京酒店,他的心境截然不同。

這次接待他的,是千燈河岸的藝人主管,一個穿著很時尚的矮個子男人。

主管對他很熱情,親切的笑出了兩道眼紋。

“明老師快坐。”

“您客氣了,叫我明照就好。”明照對他的熱情不解,兩年前,他從萬人追捧到無人問津,見過了太多翻臉無情,也習慣了被人撇清關係,敬而遠之。

在他看來,主管的熱情實在毫無理由。

主管仔細端詳著明照,企圖從他樸素的穿著和清冷的表情中捕捉到他與幕後BOSS的蛛絲馬跡。

可也不知是明照的演技太好,還是其中有別的隱情,主管發現,明照似乎並不知道這回事。

“明照老師,我們公司對您非常滿意,您的專業素養有目共睹,相信我們強強聯合一定能夠共贏,這是我們擬定的藝人合同,您看一下,有不理解或者不滿意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說。”

這是主管聊得最輕鬆的一個合同了,畢竟這家公司都是為了明照開的,那明照想要什麽都可以。

明照接過合同,逐字逐句看了整整一個小時。

他又迷惑了。

來簽約之前,他特意找老師和學長了解了一些合同中的陷阱,他也知道,影視公司剝削新人是慣例,很多時候,藝人除了忍耐別無選擇。

可他無論怎麽挑刺,都看不出千燈河岸的合同有任何陷阱,相反,待遇和承諾可以算是行業內的頂級。

除了違約金和其他影視公司一樣高昂外,其他項甚至可以說是如沐春風。

但他原本是個極易被抓住黑料剝削的藝人。

明照將合同向前一推,直截了當開口:“我還以為麵試官不滿意我的表現,沒想到貴司這麽快就要和我簽合同。”

主管望著明照略有戒備的臉,不禁開始心猿意馬。

這張臉雖說漂亮的出眾,但真就有那麽大的魅力,讓人意亂情迷到為他開個影視公司保駕護航?

還是說明照還有別的**人的本事?

藝人主管說謊不眨眼,笑嗬嗬道:“其實海選的時候就已經定了你了,所以麵試官才隨便了一點,你的條件確實很突出。”

明照挑眉,雖然不太相信,但這個回答也算無懈可擊。

關於合同的細則,明照與主管商量了一整個下午。

最後,他鄭重的在合同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除此之外,他確實沒有別的選擇,隻能舍命賭一把,賭自己的選擇沒錯,賭千燈河岸能夠挽救他支離破碎的夢想。

主管接過合同,站起身,長出了一口氣。

“明照老師,為了方便新人培訓和劇組麵試,我司會給藝人提供市中心的公寓,如果您空閑的話,這兩天就可以收拾行李了,住宿環境不錯的,公司對藝人部非常重視。”

明照指了指自己:“我和誰一起住?”

他知道很多公司都會讓藝人住在一起,尤其是偶像團體的成員,住一起方便工作。

主管笑笑:“公司新簽的七位藝人有四位已經是三線,在市內有房,不跟大家一起住,另兩位新人是女生,隻有你一個男生,所以單獨為你安排了地方。”

明照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這算是意外之喜,畢竟不必和其他人磨合生活習慣了。

主管安撫道:“你放心,公寓的安保係統非常完善,小區綠化環境也是京市頂級的,我給你個地址,你可以先在網上查查。不過簽約的消息暫時不要向外透露,公司會有統一的宣發安排。”

主管沒有說謊,安排的小區是京市排得上號的高級公寓,價格極高,服務也好。

千燈河岸還派了專門的助理幫助他辦理入住。

明照在家收拾了兩天行李,打包了兩個半人高的行李箱。

明婉迎幫他檢查了三遍,確認生活必需品都帶齊了,才安心道:“兒子,好人有好報,這次你進了大公司,一定可以實現理想。”

明照彎眸笑笑不置可否。

他心裏的不安,揣測,迷惑並不敢跟明婉迎說,從小到大,明婉迎為他吃了太多苦,他不想再讓明婉迎擔心。

到了搬家的日子,明照本想自己過去,可藝人主管非要親自帶他認路,幫他把行李一起拉到公寓。

明照推脫不過,隻好感謝。

正南街離金畔國際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公寓區仿佛鬧市中的一片淨土,流水環繞,綠化蔭鬱。

他的房間在A區十一層,視野開闊,極目遠眺可以看清京市CBD的全景。

這個房子價格不菲,千燈河岸大概真的財大氣粗,才會讓他這個新人住這裏。

主管幫他扶著行李,刷了門禁卡,乘上電梯。

來到房間門外,明照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鑰匙。

直至今日,他仍然不敢相信麵前的一切是真的,畢業前夕,他有了公司,有了住處,還有了承諾的未來。

他輕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鑰匙口,輕輕一旋,鎖眼發出哢吧一聲,大門應聲而開。

明照眼中帶著新奇,拘謹的抿了下唇,這才把門拉開,邁步走了進去。

房間麵積非常大,玄關很長,燈光是柔軟的檸檬黃色,牆邊鞋櫃的門關得嚴絲合縫。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他記得主管說他不與其他藝人住在一起,但現在屋內分明有沐浴露的味道,還是雨林衫香。

明照沒有顧慮太多,他拉著行李箱,換掉鞋子,一邊端詳身邊一邊向裏走。

走出玄關,視野驟然開闊,可還不等他看清客廳的擺設,書房門一開,一個穿著家居服的身影,捧著本《狄蘭·托馬斯詩集》走了出來。

藝人主管頓時精神抖擻:“謝總好,明老師我給送過來了,之前亂傳消息的鄭衣華今早也已經離職了。”

明照根本沒聽清藝人主管說什麽,他被驚得牙齒錯咬住舌尖,口中彌漫起鐵鏽腥氣,他忍痛攥緊了行李箱的把手,睜著圓溜溜的杏眼,錯愕地僵在原地。

方才柔軟的光線仿佛也一瞬間變得尖銳,一寸寸逼近他的皮膚,讓他無處遁形。

大陽台開著窗,夏風將紗簾吹得顫抖,潮氣迎麵撲來,恍惚間,雨杉香氣變得更清晰了。

嚇人的謝沂卻淡定地向玄關瞥了一眼,隨後便雲淡風輕地走到客廳沙發,坐下,雙腿疏懶地交疊搭好,然後悠閑地翻起了書。

明照的反應他挺滿意,像隻被驚呆後縮著爪子貼牆角的貓。

明照驚嚇之餘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但這些事糾纏在一起,都不及謝沂和他同處一室來得震撼,況且幾天之前,謝沂還裝作不認得他。

而他如此失態,謝沂卻氣定神閑,仿佛掌控一切。

情緒就像噴薄的火山瞬間頂到心頭,血液在他身體裏沸騰灼燒,加之舌尖上的刺痛時刻侵擾著他的神經,他牢牢盯著沙發上的謝沂,從深黑的頭發絲到修長的大腿。

和以前很像,又很不像。

分明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卻總能在他情緒的臨界點上蹦迪。

明照深吸一口氣,然後緊緊抿唇,眼神降溫,衝動之下,他拉著箱子轉頭就要摔門而走。

拖拉力氣過大,行李箱的滾輪劃過地板,拉出一道淺白的痕跡。

聲音在狹窄的玄關回**,衝撞,顯得更加聲勢浩大。

主管一臉懵逼,抬起手想抓明照的胳膊,又覺得硬把人攔住有點不合適。

可他完全不懂明照見到謝沂為什麽是這個反應,他本以為自己能看一出喜極而泣你儂我儂的**場麵。

主管連忙緊跟幾步追上明照,欲言又止的急道:“哎你…我…不是……謝總他……”

他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立場說什麽,於是隻能一攤手,茫然地看著謝沂。

明照咬緊牙關,眼尾深深折起,眼中滿是被隱瞞愚弄的憤怒。

其實他既憤怒又慌亂,雖然明婉迎嘴上說已經不記恨謝聞卓了,但他親眼見過當初的母親有多痛苦,他還沒做好要和謝沂破冰的準備。

更何況,他徹徹底底地得罪過謝沂,誰知道謝沂是不是回來報複的。

遠離謝家才是最好的辦法。

可還不等他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謝沂輕慢懶倦的聲音:“想走可以,違約金五千萬。”四處貫通的環境裏,聲音不容拒絕的抵達他的耳膜。

謝沂則連眼睛都沒抬,說完還閑適地翻了一頁書。

千燈河岸的注冊資金為五千萬,所以明照的違約金也是五千萬,如斯人不在,則一切毫無意義。

他正巧翻到那首明照很喜歡的詩,於是目光落在上麵,細細撫摸每一個單詞。

——Though they sink through the sea they shall rise again.(出自《死亡也並非是所向披靡》)

不得不說,謝沂這句五千萬的確格外有分量,行李箱一頓,明照也背對著他停下腳步。

屋內雅雀無聲,隻剩明照清瘦的肩胛骨在輕輕顫抖。

麵前就是大門,沒有人攔著,他大可以推開門跨步而走,遠離謝沂,也遠離千燈河岸。

可合同他親手簽了,違約金五千萬他也認可了,在法律層麵,他說因為七年前跟謝沂是兄弟所以要毀約,根本毫無道理。

謝沂分明也知道,所以根本不攔著。

明照不由加了幾分手勁,行李箱的拉杆被他攥得吱吱作響,他的掌心也被勒得生疼。

他掙紮了幾分鍾,手掌攥了又鬆,雙腿卻重若千鈞,一寸也挪不開。

雨杉香在他周身彌漫,將他捆綁纏繞得密不透風。

明照忿而轉身,眼睛有些發紅,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謝,沂。”

時隔多年,他再次當麵喊出謝沂的名字,語調有些顫抖,氣惱裏又帶著些執拗和專注。

這兩個字,包含了他太多的感情和數不清的心聲,可此時此刻,他也隻能吐出一個名字,卻根本不期待謝沂可以理解一星半點。

聽到明照念他的名字,謝沂的指腹擦過鋒利的書頁,手指微微上挑,書頁便撲啦啦扇動作響。

他眼瞼一抬,目光終於落在明照臉上。

嘶。

看著那張因為氣憤而白裏透紅的精致小臉,謝沂的語氣平淡,心裏卻好笑,故意板著臉道:“在明少爺拿我發泄怒氣之前,友情提醒一下,我現在是你老板。知道毫無人性的老板敢做什麽嗎,數數你們圈有多少潛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