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探班的日子。

劉長袂唐寧夏作為公司名義上的領導, 自然不能顯得摳搜,光是慰問禮物就拉來了兩大車。

東西倒不是奢侈品,但在寒冷的冬天十分耐用。

一車是護手霜, 身體乳,凍傷膏,暖寶寶,電熱寶,毛毯子,一車是各種可口解餓的零食飲品。

車一卸貨, 劉長袂就招呼人給劇組工作人員發下去。

千燈河岸幕後老板謝沂卻低調的多,仿佛自己隻是個閑的沒事到處溜達的富二代。

他聽著劉長袂聲情並茂的鼓勁兒演講,有點心不在焉。

明照還在拍戲,現在也沒出來。

但劉長袂不演講完, 他也不好甩下這麽多工作人員去看明照。

有劉長袂在,唐寧夏不用做太多表麵功夫, 他隻需裹著棉衣在一旁一站,自有製片人,導演來他身邊主動介紹拍攝進程。

他對電影又一竅不通,出於尊重,便頻頻點頭,以示自己知道了。

謝沂等的不耐煩,走到劉長袂對麵,給了他一個眼神。

劉長袂看到了,話風一轉,立刻搜羅了句結束語, 在眾人熱烈的掌聲中朝唐寧夏的方向走去。

劉長袂:“怎麽著,進去看看拍戲?”

唐寧夏瞥他一眼, 笑嗔:“你才看出來某人著急了啊。”

劉長袂抓了抓頭發:“嗐。”

他也是講到興頭了,一時沒收住。

劉長袂輕輕嗓子:“額……A組在拍呢是吧,來帶我們去看看。”

製片人趕緊帶著他們往棚裏走:“明照和洛世延正在拍,明照馬上拍完了,今天最後一場戲。”

謝沂在荒草廢石間走了一會兒,終於看到了烏鴉基地的棚。

這部戲資金充沛,班底雄厚,硬生生在荒地裏搭出個龐大的基地來。

雖然有些細節還是要做特效後期,但是這種規格的景,國內也沒幾個組搭的起了。

謝沂來到拍攝現場,站在鏡頭後的陰影裏默默看著。

明照扮演的小烏鴉正陪著輪椅上的情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氣:“你們人類真是好脆弱。”

他之所以說‘你們人類’,是因為他從小就是烏鴉,並沒有太多同根同源的歸屬感。

況且人類也並不認同他們是同類,自然而然的,年輕的烏鴉也不再將自己視為人類。

情億眸中晦明變化一瞬,抬起眸,朝小烏鴉無奈一笑:“是啊,天生差異嘛。”

小烏鴉扶著情億的輪椅,半點沒察覺情億的神色,自顧自道:“其實有時候我想,要是你們都進化了就好了,世界上全部都是烏鴉,很多事情就簡單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這麽說也並沒有什麽深意。

烏鴉畢竟是人類進化來的,現在的一切矛盾,都是因為進化資源並沒平均分配給所有人。

作為烏鴉,他當然自豪於自己健康強壯的體魄,和得天獨厚的漂亮羽翼。

他說想讓人類都進化,是因為他心底覺得,差異產生誤解,消除差異就能消除誤解。

但聽在情億耳中,卻變了種味道。

人類的敏感點,就是被認為是次等種族,不如進化的烏鴉完美。

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就是事實。

但在人類世界裏,如果有人敢說這樣的實話,是會被判處刑罰的。

真相,才讓人急於掩蓋。

所以才有人提議將‘進化人’的稱呼改為‘烏鴉’,這樣做,也是為了麻痹一知半解的民眾,但其實各國科學院,一直沒有停止對進化條件的研究。

這是所有人都諱莫如深的事情。

情億眼眸一垂,不清不楚道:“可惜我們生在了這個時代。”

這個混亂的,朝不保夕的時代。

早一百年,世上全是人類,即便文明衰退,也足夠他們壽終正寢。

晚幾百年,人類或許真的都進化成烏鴉,優勝劣汰,造就新的文明,依舊是安居樂業。

唯獨現在不行,各為其主,各有立場,你死我活。

有時情億也會想,如果他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有變異的苗頭,那他肯定會立刻反叛人類,投誠烏鴉。

但他一直沒有。

小烏鴉笑盈盈的,眼裏滿是信任和真摯,他用背後的羽毛給情億遮住正午刺眼的日光,承諾道:“沒事啊,我會保護你和柔蘭姐姐的,還有康西村的所有人。”

情億一抬眼,正對上小烏鴉的目光,那眼神坦**如清泉,明銳如烈日,竟讓他不敢直視。

他注定要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讓狠毒滋生蔓延。

移開目光後,情億也變得表情自然了,他佯裝虛弱道:“你趕緊去看嗚嗚吧,她可是咿咿呀呀喊你舅舅了呢。”

小烏鴉果然眼睛一亮:“嘿嘿,那我可走了,你別嫉妒啊,等你腿好了,她也能認得你的。”

情億嗤道:“我吃什麽醋,對了,你讓那個醫學實習生來幫我講一下複建的事。”

小烏鴉不疑有他:“哦好。”

說罷,明照就朝醫院大樓走去。

副導演:“好嘞,一條過!”

明照聽到指令,趕緊掉回頭,朝導演跑過來:“我看看。”

洛世延也從輪椅上站起來,想去看看剛才的表演效果。

兩人同時回頭,一眼就看到攝影機後方的謝沂,唐寧夏,劉長袂三人。

謝沂看著明照勾唇,沒有說話。

明照卻覺得甜絲絲的味道在身體裏流淌,一瞬間什麽疲憊都沒了。

但他在四處皆是鏡頭的地方不敢太放肆,隻能和謝沂對視一眼,然後默默走到攝影機前,看自己剛才的表演。

這也是無奈之舉。

本來他和謝沂是甲乙合作方,有交流關係好也不算大事。

但是他們的CP太火熱了,CP粉太能磕了。

那種銅鍋反光發現他們同席的料明照已經夠服氣了,他後來去超話看,發現更離譜的猜測和磕點都有。

他發一條宣傳微博,就是卡點表白謝沂。

他穿一件品牌服裝,稍微有點大,就被懷疑是穿了謝沂的衣服秀恩愛。

他對著某個地方露出笑容,那個地方又恰巧有CP元素,那就是心照不宣,想老公了。

好像他的一舉一動都有深意,都是在向謝沂表達愛意。

有時候看著看著,他自己都要錯亂了,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識戀愛腦。

這要是假的,也沒什麽。

關鍵他倆的戀情是真的。

這種時時刻刻要被戳穿的感覺十分嚇人,明照心虛,所以也不敢在公共場合表現的跟謝沂如何親密。

因此在人前,他寧可跟劉長袂和唐寧夏說話,也要避開謝沂。

兩人隻能偶爾眼神交匯,更多的,要等二人世界的時候再說。

明照弓著背,雙手撐著膝蓋,和洛世延一起看完了回放。

他去看洛世延的臉色,發現洛世延有點溜號。

這時候溜號還挺尷尬的,有不走心的嫌疑,但明照必然不能挑明,他轉而問導演:“這段還行吧,有沒有什麽細節要改的?”

導演接待完領導,終於回歸本職工作,他看著沒什麽問題,於是當著領導的麵開口誇獎明照:“完全不用改,情緒很到位,厲害啊明照,一條過了。”

明照笑笑。

他知道,導演故意說的大聲,是想讓他在老板麵前留個好印象,是在幫他。

但他實在沒辦法挑明,自己跟幕後老板的關係。

明照偷看謝沂一眼,發現謝沂今天穿了設計感很足的黑外套,襯的他寬肩窄腰,身材特別好。

那衣服被冬日暖陽一照,外套上的絲線都在閃閃發亮,顯然價格不菲。

明照心道,打扮好了來的啊。

冷不冷?

明照想問,又沒辦法說出口,於是隻能轉而問唐寧夏:“唐總,你們來多久了,這兒冷吧。”

“嗯?”唐寧夏看向明照,思索一瞬,目光瞥到謝沂身上,輕笑,“剛下車不久,我還好,謝總怎麽樣?”

謝沂莞爾:“不冷,一到片場看見你……們就暖和了。”

明照猝不及防低咳了一聲。

明照又問:“唐總,你們吃飯了嗎?”

唐寧夏撥弄手裏的暖手寶,漫不經心道:“我是沒吃,謝總吃了嗎?”

謝沂意味深長道:“不著急,等人呢。”

明照臉頰微微發熱,垂眸,想要隱藏起唇邊笑意。

唐寧夏仰頭望天,替老板問道:“明照啊,拍戲辛苦嗎?”

明照:“不辛苦啊,還是泡劇組學到的東西多,這一個多月比大學一年都值得,嗯主要跟洛哥學到很多東西。”

唐寧夏對他口中的洛哥沒什麽反應,幫著老板叮囑:“挺好,天越來越冷了,告訴賀銳注意給你保暖,別生病了。”

明照:“嗯,不會耽誤拍攝進度。”

唐寧夏任務完成了,朝謝沂一挑眉。

謝沂不動聲色的垂眼,又抬起,算是點頭。

這一切都被洛世延看在眼裏。

洛世延拍了大半天戲,為了真實化重傷未愈的狀態,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

現在他要被氣飽了。

在他眼中,唐寧夏特意趕來片場看明照演戲,明照一下戲,就去關心唐寧夏,唐寧夏跟明照你來我往的,聊得火熱,半點沒注意到他。

跟以前一樣,無情無義,冷心冷肺的錢串子。

但洛世延很快就意識到,冷心冷肺隻是對他,唐寧夏對明照可是有問必答,還關懷備至。

導演對明照說:“明老師可以下班了,今天要辛苦洛老師了。”

明照著急和謝沂吃飯,趕緊道:“那我先去卸妝,很快,半小時。”

劉長袂一副今天任務全部完成的輕鬆模樣,問道:“吃什麽?”

謝沂:“南方菜吧,清淡一點。”

劉長袂笑容不懷好意。

嘖嘖,清淡一點。

嗯,老板確實憋太久了,一個多月了。

本來他想著去吃本地的辣烤全羊的,還是他欠考慮了。

劉長袂一拱唐寧夏,像對暗號似的低聲道:“那粵潮本幫菜都行,是吧唐總。”

唐寧夏被他供的晃了一下,輕笑:“我就不去了,再看一會兒拍戲。”

劉長袂一怔:“啊?”

明照都不在了,還有什麽可看的?

難不成唐寧夏不想當電燈泡?

不行啊,明照和謝沂倆人去吃餐廳目標更大,他們得做掩護。

唐寧夏輕吐一口氣,揚了揚下巴:“一會兒的戲是洛世延和曉蕊,曉蕊也是咱們公司的藝人。”

說著,唐寧夏眼睫微垂,不去看病號服外裹羽絨服的洛世延,而是用手緊了緊鬆軟的棉衣。

在冰天雪地裏站久了,確實是有點冷的。

洛世延就站在攝像機旁邊玩手機,唐寧夏的話他都聽到了。

行啊。

看看完明照看韓曉蕊,你可真是雨露均沾,男的女的一視同仁啊。

洛世延眉眼間帶著寒氣,一抬手招呼副導演過來:“稍微清個場吧,一會兒的戲我調戲人家比較多,這麽多人看著,別影響曉蕊表演心態。”

韓曉蕊誠惶誠恐鞠躬:“沒沒沒……謝謝洛老師照顧!”

清場,清的就是還打算留在這裏的唐寧夏了。

副導演有點尷尬,為難的看著唐寧夏。

出品方老板他惹不起,洛影帝他也惹不起。

唐寧夏一抬眸,盯向洛世延。

洛世延旁若無人的翻著劇本,一入戲,他眼角眉梢的風流浪**勁兒就流出來了。

就這模樣,再說點討好人的葷話,足以把女人哄得七葷八素。

還沒正式開演,韓曉蕊臉就紅了。

作為新人,她對業務強勁的年輕影帝本來就充滿仰慕。

唐寧夏三十一歲了,才不會被洛世延有意為之的清場激怒。

他默默盯了一會兒,翻了個白眼,嘴唇微動,忍不住吐槽:“什麽狗脾氣,果然從小到大都智商不行。”

他怎麽可能是留下來看韓曉蕊演戲的。

他之前都沒見過韓曉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