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黎明到來之前,鍾樾帶著朱鷺劍到了最近的火車站。

因為不是逢年過節,車站人並不多,售票窗口隻開了一個。

“想去哪裏?”鍾樾問裹在布裏的白鷺。

“我可以選嗎。”白鷺問。

“就當是去旅遊,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鍾樾問。

“山裏!”白鷺馬上回答,“能去嗎,我喜歡那種沒有人的深山。”

鍾樾想了想說:“我知道一個地方,就是有點兒遠了。”

“沒關係,不趕時間。”白鷺說。

鍾樾於是走到售票窗口,買了一張車票。白鷺現在是劍的模樣,正好能省一張車票錢。

過安檢時,工作人員要查看鍾樾手裏的東西,鍾樾隻好揭開布的一角,露出裏邊正呼呼大睡的寶劍。

“這不是一把真劍,隻是工藝品。”鍾樾解釋道。

工作人員見他一副讀書人模樣,不像是會使劍的,就揮手放他上車去了。

蒸汽火車呼嘯一聲發動,車廂內乘客寥寥無幾,鍾樾無事消遣,漸漸也困了,便將劍壓在手臂下,側頭睡了過去…

白鷺則在這時醒了過來,發現鍾樾就挨著自己,心裏暖融融的,悄悄往他懷裏鑽了鑽,直到能貼到鍾樾的腹部為止。

火車開得極慢,時速大概隻有一百多千米,中途到站時,鍾樾就醒了。

坐著睡始終很不舒服,尤其是脖子,酸痛得很。

他下意識伸手一摸,發現白鷺還好好地在手下,便放心下來。

不知道白鷺這麽維持同一個姿勢累不累。

“到哪裏了?”鍾樾聽見白鷺懶聲問他,顯然也是剛睡醒。

“才剛過了一個時辰,起碼晚上才能到。”鍾樾給他說自己的安排,“我們找家店住一晚,等第二天天亮進山裏。”

“好。”白鷺答應了,但是說:“哥哥,這車廂沒什麽人啊。”

“你怎麽知道?”鍾樾感到疑惑,從白鷺那個角度應該看不到其他座位的情況。

“我是劍的時候,能夠看到四周圍的狀況。”白鷺得意地說,“這樣能方便我砍到從背後偷襲的人。”

“真厲害。”鍾樾摸了摸他的劍柄。

白鷺即刻興奮,直接從鍾樾懷裏蹦了起來。

“別亂動。”鍾樾要抓他,這家夥竟然還會躲。

“沒人在看,不怕。”白鷺以劍柄朝下,在鍾樾腿上一蹦一蹦的,“我想活動一下…我還能感受到對手的實力,這節車廂裏最強的就是哥哥。”

“謝謝,你稍微消停一會兒。”鍾樾將他拉回到腿上,閉目養神。

“有個扒手。”白鷺突然說。

“什麽扒手?…算了,不關我們事。”鍾樾心想,他現在可沒有見義勇為的興致。

“他來了,看著,我要狠狠地打他屁股。”白鷺探起劍頭,“上次我在火車站,就是被人偷走了背包。”

鍾樾睜了眼,果然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正朝他們這邊走來,這人顯然是剛得手,臉上難掩得意的神色。

就在他路過鍾樾身邊時,白鷺猛地竄了起來,用劍身狠狠地抽了那人屁股一下!

這扒手登時痛喊一聲,撲倒在地上,剛要爬起,又被白鷺抽回了地上。

“哥哥!快把他抓起來!”白鷺喊道。

“知道了。”鍾樾無奈地將他抓回手裏,另一手拎起了扒手的後衣領。

“幹什麽你?憑什麽打人?”扒手回過頭,想要揮拳回擊,卻被鍾樾輕鬆躲過。

鍾樾高他一個多頭,一手拿白鷺,一手拿他,將人拎到乘務員麵前。

“你偷的東西呢?”鍾樾問。

乘務員一臉懵,這扒手抵死不認賬:“我沒有偷,你憑什麽說我偷東西?”

“在他右邊口袋裏。”白鷺說。

鍾樾直接將他拎起來,抖了抖,果真有不少金銀首飾掉了出來。

乘務員見狀,連忙接通話筒,大聲說:“注意!注意!三號車廂有賊,請各位乘客檢查自身行李物品,是否有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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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與鍾樾聯手解決了這件事,不免有些兒沾沾自喜,一路上都喜滋滋的。

鍾樾發現了,自從他給這劍除鏽後,這劍就靈活了不少,也展現出了自己格外好動的一麵。

一路上隻要醒著,就是在他腿上滾來滾去,或是用劍身輕輕地撞著他,不停給他描述自己看到了什麽。

直至天色完全黑下來,火車總算到達了旅途的終點站。

此行是北上,但夏季各地都有類似的高溫,夜晚會稍微涼快點兒,但總體上還是炎熱的。

鍾樾帶著白鷺走了一段路,找了家比較靠譜的店住下。

剛進房間,白鷺便迫不及待從鍾樾懷裏蹦了下來,變回人形。

“啊,可憋死我了。”白鷺將身上裹的布揭開,活動一下四肢,“我現在已經不習慣當劍了,當劍沒有自由。”

鍾樾隻覺得頭疼,走過去用布巾裹上了他的下半身,教育道:“當著人麵不能太暴露,有傷風化。”

“我其實隻在你麵前暴露過…而且我們已經互相看過很多次了啊。”白鷺眨了眨眼。

鍾樾:“……”

好像是這樣沒錯。

“你餓嗎?”鍾樾問他。

“當劍的時候不餓,現在餓了。”白鷺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

他的小腹長得極其好看,沒有任何一絲贅肉,即便傷痕累累,卻襯得本來的皮膚更加白皙。

鍾樾想了想,用法力將花床單變作一套短衣短褲,讓白鷺穿上了。

“變衣服了,今晚睡什麽?”白鷺前後打量著他這身打扮。

“待會再變回來。”鍾樾說。

兩人下樓去,現在已接近三更,四周圍都是一片漆黑,看來這個地方的夜生活不太豐富,四處都見不到賣吃的店。

白鷺四處打量,感到越發饑腸轆轆。

再往前走,就離住的店太遠了,鍾樾隻有說:“忍一忍,明早再吃?”

白鷺隻有點點頭,跟著他回去。

房間裏床隻有一張,兩人剛熄滅油燈躺下,鍾樾就被結結實實啃了一口肩膀。

“幹什麽?”鍾樾在黑暗中將白鷺的臉推開。

“我餓。”白鷺哼哼唧唧的,“我肚子一直叫,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鍾樾說,“但是你不能吃人。”

“為什麽。”白鷺小聲地問,“但是你聞上去挺香的。”

白鷺說著,柔軟濕潤的嘴唇再一次觸碰上鍾樾的肩膀,讓他覺得癢癢的。

“因為你餓得出現幻覺…”鍾樾說到一半,白鷺竟然順著他的肩膀往上,輕輕依附在他的側頸上。

“我好餓,哥哥…”白鷺貼著他的脖子說,嘴唇一張一合間,便能感受到皮膚底下生命搏動的跡象。

“太晚了。”鍾樾無奈地揉了揉他的發。

“你給我想想辦法嘛。”白鷺軟綿綿地說,整個人靠近他,像是在朝他撒嬌。

“沒有辦法。”鍾樾繼續揉他。

“那隻能咬你。”白鷺略微撐起上半身,這次啃在了鍾樾的審核(一個身體部位,大家自己意會)上。

他當然沒有用力咬,隻是很輕地審核(一個動詞,大家自己意會)鍾樾的皮膚。

如果身上這個人不是白鷺,鍾樾肯定會把人抓下來狠狠地揍一頓。

但白鷺這麽做,是完全沒有關係的,因為…白鷺是他的小朋友。

鍾樾對這層關係感到滿意,直到白鷺嚐試著要往他審核(也是一個很普通的身體部位)爬…

這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鍾樾頓時感覺到一陣燥熱,為了避免白鷺感受到自己過分急促的心跳,伸手將身上這個柔軟又溫熱的人給拎開,說:“早點兒睡,明天醒了就能吃了。”

“我睡不著。”白鷺坐起來,又伸手玩鍾樾的長發,“哥哥,你給我講故事吧。”

“什麽故事?”鍾樾看著他,現在雙眼早就適應了黑暗,能夠看清楚白鷺的臉龐。

他造的寶劍可真好看,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很有精神。

“不如…”白鷺牽著鍾樾的一段頭發繞自己的指尖,略微低下頭,像有點兒不好意思,“你給我講講我的故事吧,我小時候是怎樣的啊?”

“什麽小時候…你小時候就是一把劍。”鍾樾覺得有點兒好笑,“那個時候你還不會變人,也不會說話呢。”

“如果我會變人、會說話,你會把我留在身邊嗎?”白鷺問。

鍾樾沉默,仔細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他在鍛造朱鷺劍時,加入了自己的血液,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大概確實就像朱冀所說,是為了自己的私欲。

那段時日,他期待過有什麽特別的事情會發生,渴望過有什麽能來到他身邊,因為他…

“哥哥?”白鷺看著他。

鍾樾回過神來,說:“把你留在身邊,應該挺能鬧騰的吧。”

白鷺聽了,頓時有點兒不高興,嘀咕道:“現在可能鬧騰一點兒,但我也是會成長的,我以後一定會變成成熟又穩重的寶劍。”

鍾樾笑起來,白鷺也跟著笑起來,重新躺回鍾樾身邊。

他們兩個互相依偎著,鍾樾發現,自己已經逐漸開始喜歡上這種感覺。

“你想知道,我是怎樣變成神匠的嗎。”鍾樾突然說。

這件事情發生在大約四千年前,緣由隻有邱煜一個人知道。

鍾樾現在覺得,他願意跟白鷺說說。

“什麽是變成神匠?你不是生來就是神匠嗎?”白鷺問。

“不是的。”鍾樾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其實是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