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樾坐在自己的房間裏,默默地修複著之前那批瓷器。

他用小刷子沾了水,輕輕刷洗著瓷器裂口的灰塵。

這種工作繁瑣而枯燥無味,需要耗費極長的時間,但鍾樾很喜歡做,隻要做起來就感到心平氣和。

不過他今天做了一宿,隻是因為不願意到**去。

他在跟白鷺較勁。

白鷺還是不肯跟他說實話,無論是用堅決的語氣逼問,還是放輕聲音哄著,鍾樾都試過了。

一來二去他總算生了氣,今夜甚至不肯和白鷺一起睡。

白鷺抱著枕頭在他旁邊站了許久,最後轉身自己爬上床,鑽進了薄被裏。

鍾樾做著手下的活兒,目光仍不住地落在白鷺身上。

窗外月光照著床榻上的一切,白鷺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兩人就這麽熬到了天亮,鍾樾出去洗了把臉,聽見院子外邊傳來敲門聲。

他打開門,穿一身綠衣的郵差等在外邊,手裏抱著個長條的木盒子。

“請問鍾樾先生是住在這兒嗎?”郵差問。

“我就是。”鍾樾說。

“啊,這是寄給你的,麻煩簽收一下。”郵差便將木盒子遞給他。

鍾樾隻覺得奇怪,他從沒認識誰是可以給他寄東西的。

“這是誰寄的?”鍾樾保險起見問了句。

“是一位姓金的先生。”郵差看了眼有寄件記錄的小冊子。

鍾樾對這“姓金的先生”完全沒有頭緒,但還是接過木盒子,在郵差的簽收單上簽了名。

郵差這就走了,鍾樾拿著木盒子進屋,撞上一臉毛燥的白鷺。

白鷺顯然沒有睡好,一頭卷發亂糟糟的,眼下兩道陰影,臉色也不太好看。

鍾樾頓時心疼了,主動問他:“早上想吃什麽?我去買。”

白鷺早就忍不住想和鍾樾說話了,頓時眼睛一紅:“我以為你生氣不理我了。”

“明明是你不理我的。”鍾樾皺起了眉,有點兒難過地問他:“你還是不願意跟我說實話嗎?”

白鷺低下頭去,沉默了有一會兒,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盒子裏的是什麽?”

“不是什麽。”鍾樾從來不像現在這樣煩躁。

一時間他早點也不想買了,抱著木盒子進屋去。

白鷺垂著腦袋跟了進來,鍾樾不願意看他:“這是我的房間,你進來做什麽。”

“我…”白鷺剛要開口,鍾樾手裏的木盒子就忽然劇烈地抖了起來。

鍾樾一驚,這裏邊裝的是個活物?

不待他打開,盒蓋就被強行頂開,鍾樾一眼便認出了裏邊熟悉的弓箭。

這是金霄弓,是他曾鍛造的一把神兵。

這張弓模樣極其精致漂亮,通體呈金色,弓身上鐫刻有祥雲紋路,此時那些雲紋正發著光。

“樾樾閃開!這東西肯定是被妖附身了!”白鷺見狀趕緊衝上來,要將弓箭奪走。

但為時已晚,這弓忽地化作人形,如洪水猛獸般朝鍾樾撲來——

“喝啊!”發出的卻是格外稚嫩的嚎叫聲。

模樣六七歲的金發男孩兒脆生生喊一聲鍾樾的名字,一臉歡喜地整個人掛在了鍾樾身上。

如同白鷺由劍變人時一般,這小孩兒也沒穿衣服,身上光溜溜的。

白鷺給驚得差點兒原地變劍,認定了這就是個妖怪,趕緊要把人抓下來。

而金發男孩靈活地竄到鍾樾背上,從鍾樾肩膀後探出腦袋,警惕地看著白鷺。

“你給我下來!”白鷺氣急,這妖到底什麽來頭,怎麽一上來就纏著他男朋友?

“朱鷺劍。”男孩兒劈手指向白鷺。

“你是誰?趕緊下來!”白鷺被道**份,凶得直跳腳。

“我叫金霄。”男孩兒格外神氣地說,“跟你一樣,我也是神匠鍛造的神兵。”

白鷺頓時懵了,看看金霄,又看看鍾樾,不敢確定地問:“這是真的?”

鍾樾將金霄從肩上拿下來,仔細看了看,這是個金頭發藍眼睛的小男孩兒,長得像個混血兒,是他從來沒看見過的。

“金霄弓是我上回奉旨打造的一把弓箭。”鍾樾隻說事實。

說是上回,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你…”白鷺的眼神變得冰冷。

“我沒有把我的血給過他。”鍾樾一眼就看出了白鷺在想什麽。

除了白鷺,他從沒見過自己鍛造的任何神兵化形成人,他完全不清楚金霄弓是怎麽辦到的。

“你果然還認得我,我就知道你會認得我。”金霄一把抱住鍾樾的腿,滿足地笑起來,“鍾樾,我找你好久了。”

“你抱他做什麽,他又不是你爸爸。”白鷺伸手將金霄從鍾樾身上拎開,擱到一邊去,板著臉擋在鍾樾身前:“你找他做什麽?他很忙的。”

把你造出來就已經完事了,這之後的事情一概不負責的。

顯而易見,他對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小家夥沒有任何好感,甚至充滿了敵意。

“他是把我造出來的人,不就跟爸爸差不多嘛。”金霄理所當然地說,“你也是他兒子。”

白鷺一噎,臉都綠了。

鍾樾倒是沒忍住笑了,他雖然從沒把白鷺當兒子,但白鷺確實是他的小朋友。

畢竟這人的性子就跟個小朋友似的,就好比這時,也在跟一個小孩兒較勁。

鍾樾心想,這張弓該不會也有哪裏受傷了,想讓他幫忙修一修吧?

但打量過這小孩兒的身體,鍾樾沒有看見任何一道傷痕。

金霄不再理會白鷺,再次抬起臉,一雙藍眼睛亮亮的,張口露出小虎牙:“鍾樾…”

“嗯?”鍾樾極其不適應地應了聲。

“你…能陪我玩嗎。”金霄將兩隻肉乎乎的胳膊背到身後,雙腳輕輕踩了踩地板,“我一個人實在是太無聊了。”

-

由於這金霄弓不用打仗、百無聊賴,就這麽賴在他們家不走了。

可能是因為存活的年頭沒朱鷺劍久遠,他還是孩子模樣,心智也跟頑皮的孩童無異。

鍾樾拿他沒辦法,雖然不知道他在此之前過著怎樣的生活、有沒有住所,但總不可能趕一個小孩兒走。

據金霄說,他是在白府看見鍾樾控製暴走的朱鷺劍,認出了製造他的神匠,猶豫再三就找上門來了。

為了不讓他赤身.**地在家裏跑來跑去,鍾樾把他喊過來,預備量體裁衣。

“你不要亂動,我量不好。”鍾樾拿著布尺,抓著金霄的胳膊給他量肩寬。

白鷺坐得遠遠地看著,翹著二郎腿抱著手臂。

“為什麽要穿衣服?我以前在…都不穿衣服。”金霄說。

“變成人了就要穿,不穿衣服是流氓。”鍾樾語言暗示某個經常光著身子晃來晃去的家夥。

白鷺很輕地哼了一聲,別開臉去,心想憑什麽特地給這張弓做衣服,劍需要劍鞘,弓可不需要,讓他**就好。

鍾樾量好了尺寸,打開衣櫃取布:“想要紅色的還是藍色的?”

金霄跑過來看了會兒,伸手扯了扯鍾樾的衣角。

鍾樾要比他高出許多許多,知道他有話想說,便蹲下來。

金霄指著藍色的布,小聲問他:“你可以在這上麵繡祥雲嗎,就像我身上的一樣。”

問完,他就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鍾樾,麵頰白裏透著粉紅,像一個粉桃包子。

鍾樾不自覺地覺得他可愛,便回答說好。

“耶!”金霄一下子蹦起來,歡歡喜喜地追著鍾樾到縫紉機邊。

白鷺在這時終於看不下去,冷著臉蹦了起來,瞪了金霄一眼,推門走了出去。

鍾樾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對一個孩子生什麽氣。

因為兩人還鬧著矛盾,鍾樾不大願意去追他,坐下來給金霄做衣服。

金霄將手搭在桌沿邊,安安靜靜地看他操作。

“鍾樾。”金霄忽然開了口。

鍾樾心想你一個隻活了幾百年的屁孩,怎麽老對人直呼其名,但還是耐著性子回應他:“怎麽了?”

“你跟朱鷺劍是在談戀愛嗎?”金霄盯著他看,“他剛才吃醋了。”

同樣作為兵器,他是能感覺到的,剛才朱鷺劍身上有很強的殺氣,白鷺應當是怒氣衝衝了。

鍾樾原本正操縱著縫紉機,此刻忍不住停了下來。

白鷺原來是吃醋了?為這麽一個小孩兒?

如果真是為這麽點兒小事而吃醋,那理應是很喜歡他才是。

但為什麽不願意把自己的心結告訴他呢?

“不是說無聊,想找人陪你玩嗎。”鍾樾被盯得不大好意思,抬眼看了他一眼:“外麵有很多哥哥可以陪你玩。”

“你不是說不穿衣服是流氓嗎。”金霄眼睛一眨不眨,“我就在這裏看你。”

他說完,嘴裏就含了一口氣,腮幫子鼓起來。

鍾樾淡淡地笑了笑,重新垂下眸子,手下熟練地縫紉起衣服的袖子。

全部做好以後,便是往衣服上繡圖案,鍾樾修長手指靈活地穿針引線,一朵朵祥雲點綴在藍色棉布上。

“好厲害!”金霄看呆了,“你是神仙吧!不對,你就是神仙…”

鍾樾又笑了,這可沒什麽了不起的,普通凡人也能做到。

“穿上試試。”鍾樾將做好的衣服抖了抖,給金霄套上。

金霄努力地把腦袋鑽出來,穿上衣服以後蹦了幾蹦,抬頭朝鍾樾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有點兒長了,把褲子也穿上…”鍾樾將短褲遞過去。

“不用,這樣就可以了!”金霄快活地轉了一個圈,衣服寬鬆的下擺揚起,上邊繡的浮雲栩栩如生。

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起來像一條裙子。

“穿上,哪兒有小孩兒光著屁股。”鍾樾還是把他抓過來,給他穿上了。

金霄高興得不行,跑過來又一把抱住了鍾樾的腿,仰著臉看他:“謝謝你,鍾樾。”

鍾樾看著這小孩兒,隻覺得這幾天陰鬱的心情像是好了不少,便順勢摸了摸他那顆金色的腦袋:“不用謝。”

*

作者有話要說:

這崽有主了,不會扔給他們養,主要是用來調劑夫夫生活的。

大寶劍吃醋警告,大寶劍氣到跳起警告!

月底了,大家如果有白色**,也許可以給我鵝子們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