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歲歲年年。

自大威帝國開國以來,四海升平,山河平定。既無席卷數州之地的洪水,也無哀鴻遍野的蝗蟲旱災,大威帝國漸漸積攢下一份不算薄弱的家底。再加上曆代大威君主都是些不太懂得敗家的帝王,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大威帝國的家業越敗越豐厚,到如今,已是天下無敵。

一個富強的國家,意味著一個恢弘的大世。大威九州的百姓便因此過上了頗為瀟灑的生活,很多人就一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陣仗,天天去追求什麽虛無縹緲的夢想,比如符師、比如仙神、比如扯淡的自由。

好在天下不都是些腦袋有包的憨貨,在那些人忙著追逐夢想的時候,某些人便靠著大威風調雨順的土地踏上了發家致富的道路,頗有幾分關上門來我便是皇帝的陣仗。

這不,當這些人知道曾經被他們嗤之以鼻的千裏隔壁突然間成了一塊頗具有潛力的肥沃之土時,這些人就不辭勞苦地帶著家眷來到了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之上,來到了景霄大帝敕封的第十座府衙——伏羲府!

這一日,伏羲府門外人頭攢動,鑼鼓喧天,一個個的嚷嚷著打開府門,他們要麵見州牧大人,說什麽有要事相商!

伏羲府很大,大到府衙內的伏羲氏族人都還沒有來得及逛遍每一個角落。當然了,絕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為此時的伏羲府內,隻有那麽可憐兮兮的五個。

碩大的伏羲府,卻隻是住著五個人,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此時此刻,五個伏羲氏的族人便一屁股坐在大門之後,以自己的身軀堵著身後的大門,免得被身後的百姓們衝破了大門。

說起門外熱情高漲的人群,府衙內的伏羲氏族人很是頭疼,恨不得打開大門衝出去一拳一個全部放倒,要是能當這所有人的麵捏爆幾個腦袋,那就更好了。

到那個時候,倒是要看看誰還想來此地喧嘩。但是他們不敢、也不願。

這些人目的他們很清楚,不就是盯上了這片肥沃的土地嘛,話倒是說得好聽,什麽重金求_購,童叟無欺。可他們要這黃白之物作甚,難道還能買來幾個早已化作黃土的族人不成。

偏偏這些人呐,很是自以為是,硬是覺得自己家裏囤積著的那些東西無所不能,無所不可,按照他們的說法呢,如果非要說不能,那一定是數目還不到位。

然而,門外人如何又能想到,僅是一門之隔的兩撥人,中間隔著的卻是幾萬年的春秋。

在幾萬年以前,這些破石頭哪裏有這麽大能耐,巴掌大小的就可以買一車的糧食。

再者說了,人家皇帝陛下都說了,這千裏範圍內的土地,都是他們的淨土,都屬於伏羲氏,這些啥也不是外鄉人扛著一袋子金銀就想來換一片土地?

哼,門兒都沒有!

此時此刻,奉命朕守著伏羲府的五位伏羲氏族人幹脆把耳朵堵上,靠著大門坐在地上,一副老子聽不著的陣仗,態度很是堅決。

這時,天地之間忽起波瀾,伏羲府外一座空無一物的山頭上,隨著一道金光的閃爍,一位身著龍袍的中年男子和一位風度翩翩卻挎著個不倫不類破布袋的少年出現在了山頭。

那少年眯著眼睛望向寫有伏羲府三個大字的宅院,瞧著烏壓壓的人群很是好奇,“咦?這裏怎麽這麽熱鬧?”

“這算什麽,前些時日更多,而且也不像這麽的一片祥和,什麽翻牆的,挖地洞的,撞門的應有盡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攻打伏羲府了呢!”

“為什麽呀?”

“還能為什麽?瞧見這片蒼茫原野了沒?這力量的生機實在是充沛得難以想象,你想象一下,要是有人在這裏種上一片稻田,栽上一片沁人心脾的水果,會如何?”

那少年偏頭想了想,甚至還閉上眼睛琢磨了片刻,隨即睜開眼,咂舌道:“嘖,絕了!這哪裏是什麽原野,這分明就是仙土啊!”

龍袍男子也很感慨,“是啊,這點也是我不曾想到的,起初我就隻是嫌棄這片荒漠擋住了我對一線天的掌握,因為那時的這片土地,它在我的眼裏就像是一片不屬於九州的世界,不管我怎麽做,它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後來細細一查探,唉,這土地之上居然有這麽多的鬼?那怪不得會這麽的死氣沉沉,怪不得我的手伸不到這裏,但是你想啊,那十萬裏大山裏的資源是多麽地誘人啊,你舍得放手?可這死地怎麽辦?要是換做是你,你會怎麽辦?”

青衣少年想了想,“這還用想?那肯定是想辦法把這些鬼搞掉啊……哦~這也是你當初踏龍而來的原因?”

穿著龍袍的男子點了點頭,“所以,當初我看到有機會可以一舉鏟平這死地之後,我就果斷來了。過程嘛……害,你比我還清楚。但誰能想到,當一片死地重新煥發生機之後,它居然能夠迸發出如此蓬勃的生機,甚至讓我覺得這他娘生機比我幾座大洲加起來還要多!”

青衣少年深以為然,但不僅僅是生機格外充沛。

這片土地還給了他一個感覺,在它的身上,他就沒有感覺到一點人間煙火氣,它無比的純粹和幹淨,便是和一線天以西的十萬裏大山相比,在純粹二字上,此地甚至要超過十萬裏大山一大截。

這就很神奇,很不可思議了。

不過想著馬上就會有五六千人憑空出現,從今往後他們會在這片土地之上自由地生活,就是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這出塵的仙靈之氣會不會依舊存在?

想到這裏,青衣少年有些惋惜,但也隻是惋惜,作為一片身在人間的土地,要這麽多的出塵仙靈氣做什麽?即是人間,那怎麽著也得升起幾縷炊煙嘛,不然怎麽叫人間?

再者說了,他不是欠著人家一群人嗎?剛好,這一次帶來的足夠多了!

“對了,你說的人什麽時候到?”這個時候,青衣少年突然開口問了龍袍男子一句。龍袍男子不說話,隻是抬頭看向伏羲府以東。

那裏,滾滾沙塵衝天而起,在空中匯成一片黑褐色的烏雲,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朝著伏羲府蓋了過來。

不多時,伏羲府外的百姓們也看見了,他們指著那烏雲驚恐地叫道:“看,那是什麽?”

眾人齊齊望去,不遠處的天空突然黑了,腳下的塵土也在這時不安分的跳了起來,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飛速靠近,而且數目還不少。

眾人慌了,聯想到曾在此地凶名赫赫的夜遊神,不少人臉色刹那間沒了血色。

吱~

伏羲府的大門轟然打開,從裏麵冒出五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此刻也是滿臉的嚴肅,他們站在門口,側身麵朝東方。

而站在小山包上的龍袍男子,此刻卻很是意氣風發。他將雙手負在身後,挺胸抬頭看著從遠處山頭漸漸露出的一線黑色,眉眼之間俱是傲氣。

“看見了沒,那,就是我準備的人!”

青衣少年怔了怔,很是不解的蹙著眉頭轉身看著龍袍男子,問道:“建個房子而已,有必要派這麽多的人來嗎?”

正是大威帝國至高無上君主景霄大帝寧景清麵對溫子念的疑問他隻是神秘一笑,極為敷衍的丟下一句,“待會你就知道了!”後,滿臉傲然的看著從東方鋪天蓋地壓了過來的軍隊。

是的,那是一列一眼望不到的頭的大威帝國精英軍隊。隻是不知寧景清是犯了什麽毛病,重臨九州的一瞬,他便叫住了溫子念,叫他等他片刻。

現在看來,這孫子是去叫人來了。那會兒溫子念問他幹什麽,他說這麽多的人,總不能風餐露宿吧,他這是去叫人過來蓋房子來著。

蓋房子?調集軍隊蓋房子?溫子念咧了咧嘴。

不多時,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包圍了伏羲府,玄黑色的帝旗獵獵而響,領頭的是一列裹在玄黑色鐵甲之內的騎兵,手持一柄看山去極為厚重的大刀,瞧著極為的震撼。

不用多想,這要是真的發生什麽戰爭了,這股騎兵也不用做什麽,一字排開朝前壓去,就不信這世間還有這鐵騎碾不碎的東西。

騎兵與騎兵之間的空隙內,站著一群輕甲弓弩手,懷中那黑色的長弓紋刻著奇怪的紋路,在陽光底下甚至能夠看見那弓弩之上有光華流轉。

不用多說,這便是大威帝國赫赫有名的破甲符弩,據說在這弓弩之下,天下間能夠抗得過一輪弓弩齊射的戰甲那是寥寥無幾。

弓弩手之後,便是手執長矛兵戈的步兵了。他們手裏的兵戈,身上的戰甲也都不是俗物,都是經過大威帝國豢養的符師們結合符石之道打造的製式兵器。

而被這等級別的軍隊包圍在伏羲府門外的那些外地的富豪們,此時個個哭喪著臉,個別膽子小的,褲腳早已濕透,但沒人去嘲笑他,因為這陣仗下沒有被嚇死就已經很好了。

萬年以前的伏羲氏夕霄部族人此刻站了出來,麵對訓練有素的萬人軍隊,他的臉上雖然嚴肅,但心中毫無懼怕之意,他走到大威帝國的軍隊之前,淡然問道:“你們什麽意思?景霄大帝可是答應過我們,這千裏方圓都是我們的,旁人不許染指!”

為首的將軍聞言也不生氣,客客氣氣下馬朝著這位從未見過的伏羲氏族人報拳道:“我等隻是奉命行事,具體原因,等陛下來了,他會親自給你們解釋,現在,我要奉命送這些外鄉人返鄉,請你們不要阻攔!”

顯然,帶頭的將軍隻是個辦事的,真正的決策者尚未到來。

伏羲氏的族人得知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是送這些外鄉人返鄉,這點他們很是讚同,巴不得如此,自然也很願意配合,至於其他的……那就得景霄大帝來了,才知道自己要不要配合了。

伏羲府外的外鄉人也很是配合,能夠親眼見一見這傳說中的一洲精英部隊,便是叫他們去死,他們也很是心甘情願。更別說現在看上去似乎不用死,既如此,誰還會和自己的腦袋過不去呢?

而且呢,當下這種情況嘛,便是傻子也知道肯定有什麽大事兒是要發生了,如果能夠逃離這是非之地,那自然是極好了。

於是,那將軍一聲令下,身後的軍隊讓出一條通往雍州的大道,當他們走遠之後,分開的軍隊又一次合攏,把這伏羲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伏羲氏的族人見狀又發話了,他們很不耐煩,“好了,現在,景霄大帝是不是該露麵了?”

“哈哈哈,這自然是!”那將軍剛想搭話,一道洪亮的嗓音突然響起,黑壓壓的群人便在這一瞬間齊齊跪倒在地,低下那顆高貴的頭顱,齊聲高呼,“參見陛下!”

唰~

寧景清和溫子念從天而降,站在兩撥人的中間。伏羲氏的族人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道:“公子?哎,公子真的是你?”五位伏羲氏的族人一擁而上,把溫子念和寧景清分開,表現得十分興奮。

“公子,您這麽長時間去哪兒了?怎麽都沒您消息?”

“公子……”

“公子……”

溫子念很無奈,一個勁地撓著腦袋說道:“我說,能不能不要公子公子的叫,真是搞不明白你們了,按理來說,在你們那個年代應該沒有什麽公子不公子的啊!怎麽現在滿口的公子?”

伏羲氏的族人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這個,我們也不都是遠古時期的嘛,我生活的那個年代,公子就很常見了!”

“嗯,對,我們五個都不是遠古時期的第一波,都是後來被真正伏羲氏的給那啥的,所以這…….”

“哦~原來是這樣啊!”溫子念一臉恍然,“那就這樣吧,我也體驗體驗當一個富家公子哥的感覺,哈哈哈哈~”

“公子,您最近去了何處?”

“這個啊,嗯…….說起來就很是複雜了,這樣,我們先辦完事兒,辦完事兒以後呢,我們在慢慢坐下來談……對了,我怎麽沒見須空須廣他們呢?”

“您說二位首領呀,他們現在正在十萬裏大山裏麵打架呢,忙得很,這不,我們哥五個因為太年輕了些,身上的力量沒有他們的這麽大,就那個,那個回來守家咯!”

溫子念挑眉道,“什麽,十萬裏大山打架?這事兒你們得好好說一說了!”

五兄弟連連點頭,“這是自然,二位首領說,溫_公子就是我們的大恩人,所有的所有都不能對你有所隱瞞,不過其餘的嘛,就……”伏羲氏的哥五個守家人,扭頭看向了寧景清。

寧景清愣了楞,“幹嘛?”

溫子念幹咳一聲,“額,沒有沒有,我們說正事!”話音一落,溫子念伸手摟住了兩個腦袋,並叫其餘三個湊了過來,“哎,都過來,我跟你們說個事兒……”

“公子有何吩咐?”

“事情是這樣子的,就是你們不是忙著打架嘛,而這片土地呢,又太過空曠,太過肥沃,所以呢,我從其他的地兒給你們搞來了五千多個身世清白的人,幫你們種種地啊什麽的,你們呢,也隻需要做一件事情!”

“什麽事兒?”

“就是照顧好他們,有什麽需要就朝咱的皇帝陛下要,或者跑去一線天勒索,他要是不給,你就報上我的大名,肯定好使!”

眼見六人鬼鬼祟祟湊在一起嘀咕著什麽,身為大威帝國看家人的寧景清情不自禁的伸長了脖子,將耳朵對準六顆腦袋,竭力聆聽著。隱約間,寧景清似乎聽見了溫子念提到他一句,又提到了一線天,心中不免升起了一分好奇,心道自己要不要占據占據天時地利,聽一聽人和呢?溫子念卻是說完了話,抬頭看向寧景清。

“喂,寧大哥,事情都辦好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寧景清聞言重重一點頭,也顧不得去揣測他們剛剛在說什麽了,回頭朝著他的將軍下令道:“趙將軍,你速把軍隊收攏,朕隻有一點要求,那就是拿出你雍州守衛軍的氣勢來,朕要檢閱檢閱!”

雍州守衛軍趙慶猛然一頓足,震得一身的甲胄嘩啦作響,朝著寧景清嚴肅道:“得令!”轉身,威嚴十足的趙大將軍環顧一圈,大聲道:“傳令!備戰!”

嗚嗚嗚~~咚,咚咚!

刹時間,戰鼓齊鳴,號角震天。鋪天蓋地的軍隊便在這一聲令下,有條不絮地按照陣形展開,一時間殺機彌漫,恍如烏雲蓋頂,伏羲府的氣氛便在這一瞬間降到了最低,甚至就連五位伏羲氏的族人都下意識的鼓動著體內的力量,做出了防備。

溫子念懵了,這是要幹什麽?要打架嗎?和誰打?無憂穀的那些百姓?瘋了?!

“喂,你要幹什麽?”

寧景清轉身神秘一笑,朝著五位緊張的伏羲氏族人隔空按了幾下,示意道:“諸位莫慌莫慌,這不是給你們看的,朕對伏羲府很放心,你們可以不相信朕,但總不能不相信溫子念吧?”

五人相互對視了一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了心頭的不安。寧清很滿意,止不住地連連點頭。安撫好了五位大漢,寧景清這才朝著溫子念解釋道。

“我呀,是想讓接下來的子民們,對我大威帝國有一個粗淺的了解,雖然呢,在我大威九州他們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絕不會像神跡大陸那般動輒就要獻祭,但是呢,也不是來了我大威就可以什麽樣的事兒都可以做了!我大威帝國建國千餘年,一直崇尚依法治國,上至王侯將相,下至平民百姓,任何人不得觸碰我大威的律法,而這點,他們神跡大陸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所以呢,我今天特意傳旨調劑了五萬大軍,為的就是給他們留下一個深刻的映像,大威之上沒有神明,但有律法,每個人都得視律法為神明,都得給我老老實實活在律法之間的公道之內!”

說著說著,寧景清的帝王威嚴越發強盛,甚至是溫子念也是連連咂舌,心道不愧是帝王,這氣質委實難得。不過話說回來,要是自己在大威上做了些傷天害理之事,寧景清會不會和自己拚命?

想了想,溫子念趕緊把這可怕的念頭從腦海中甩出去。如果他真的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先不說寧景清會如何,便是家裏那兩位師叔都不會讓他好過。

陣仗拉開了,氣勢給足了,寧景清深吸一口氣,一個騰跳躍至伏羲府大門之上。溫子念帶著五位伏羲氏的族人朝後退了極遠,讓出一片足夠容納萬餘人的空地。

“公子,我們為何要退?”

“看著便是!”

“哦!”

大門之上,寧景清從龍袍內取出那枚九龍玉璽,將其高高舉至頭頂,那玉璽之中便在一瞬間閃耀起一點金光,下一刻,金光乍泄,寧景清便被那道從玉璽中落下的光芒籠罩,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伏羲府外,五萬名士兵大眼瞪小眼,一臉的活見鬼,氣勢微微一亂,好在都是曾受過嚴格訓練的大威帝國精英軍隊,發現氣勢微微一亂之後,領頭的趙將軍當即大吼一聲,“所有人,準備!”

稍顯紊亂的鼓聲又一次穩定了下來,氣勢也在漸漸的回歸巔峰。片刻之後,大軍的氣勢達到了極盛,而消失的金光又一次亮起!

這一次的金光,格外的強盛,甚至就連天上璀璨的烈陽也在這強光之下短暫地失去了應有的光輝。

刹那之間,恍若有一抹威嚴的古老身影從眾人的眼中一閃而逝。伏羲氏的族人不約而同掀動駭浪,拉開拳架,如臨大敵。

光芒散盡,空無一物的空地上站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群。

溫子念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懸在心底的大石便在此時徹底落下,**起一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