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一閃,徐問躍出玄機洞天,再度往世界邊緣而去。

其他人或許會擔心吸引到這個空間的注意,而刻意壓製修為,不敢晉升元嬰後期。

但他卻很確定,在這個地方,修為低的人隻會死得更早、更快。

苟且從來換不回真正的安寧,唯有站得穩、做得狠,才能在亂局求存。

深吸一口氣,徐問大步邁出。

修為大增之後,他對抗威壓的能力強了許多,前進的速度也明顯快了起來。

但走出一裏之後,他卻猛然一頓。

仿佛跨過了某個界限,到了這裏,威壓再次百倍提升。

這個程度的威壓,已經不再是普通的震懾,強烈的力量直接繞過他的法力防護,在他心靈中化作一頭餓狼。

體型高大、瘦骨嶙峋、遍體鱗傷,混亂而肮髒的毛發球成一團一團,不時從嘴角滴落的涎水,更增加其凶惡和惡心。

幾乎已經忘卻的記憶陡然浮上心頭,那時他還隻有三歲,還住在老家望龍村。

已經覺醒宿慧的他,正在竭力探索這個全新的世界,稍稍走得離村子遠了點,卻不巧地遇上了一隻落單的孤狼。

野狼其實是怕人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侵入人類的領地。

但孤狼不同,快被饑餓逼瘋的他們,根本顧不上這些,什麽都敢做。

別說村外,餓急了的他,甚至敢大白天衝進村子進攻人。

雖然覺醒了宿慧,但那時候的徐問畢竟隻是個三歲的孩子,抬起手都夠不到桌麵。

與他相比,孤狼就好比洪荒猛獸,一口就能將他整個吞到肚子裏。

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一切其他都是徒勞,就算給他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器,他都紮不穿孤狼的皮毛。

那次他運氣很好,正好有一群村裏人回來,嚇走了餓狼。

雖然沒有半點受傷,但從那以後的數年間,那頭餓狼一直是躲在黑暗處,偷偷觀察他的夢魘。

習武之後,他已經忘記了那頭餓狼,沒想到,這股威壓卻讓他重新想起了他。

現在的餓狼更加凶猛,身高數十丈,鋒利的牙齒都比徐問整個人大。

混亂凶殘的氣息化作道道猶如實質的靈光,環繞在它四周,讓它更顯隱身恐怖。

不過,對於現在徐問而言,這點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一聲沉喝,神識陡震,無形的波動閃過,野狼當場嚎叫一聲,化作虛無。

輕易解決對方,徐問卻沒有半點喜意。

野狼不值一提,但它出現代表的東西遠比他本身嚴重得多。

這裏的威壓竟然能繞過徐問的法力和神魂防護,直接在他識海內形成幻影,完全超出了徐問你的想象。

剛開始就是餓狼,可以想象,之後出現的東西必然越來越強。

到了一定程度,虛幻和真實之間的差別已經沒有那麽大,完全能夠傷害到他。

甚至由虛化實,鳩占鵲巢,占據他的身體也不一定。

但也不是沒有好處,毀滅這個餓狼虛影後,徐問明顯感覺,自己的神魂得到了極大的錘煉。

原本精煉到極點,進無可進的神魂,竟然一下子又增強了少許。

法力流轉,推開大山一樣威壓,他繼續大步前行。

威壓逐漸堆積,十來步後已經有如實質,奇異的呼嘯聲中,再度繞過他神魂,在他識海中形成一個手持長刀,滿身戾氣的中年人身影。

這是徐問離開老家,在安國遊曆學武時遇到的一次大危險。

對方是一個異國武者,不知從哪學到了一些一鱗半爪的修煉手段,喜歡吸食習武童子的精血。

那時的徐問不過剛剛走出太郡,一身武藝雖然已經登堂入室,卻遠稱不上嫻熟,被對方幾次逼到絕境。

好在他有著前世的經驗,提前給自己做了一些特殊的暗器,才僥幸之極地擊殺了對方。

那是他第一次與人生死相搏,雖然有著宿慧,但他一向是以理服人,這種以力服人,性命相搏還是第一次,震撼不可謂不深。

不過,現在的徐問早已心如精鋼,絲毫不會為這點幻想而有半點遲疑。

神識一出,對方瞬間灰飛煙滅。

而後,他生平的各種大對手紛紛出現。

表麵豪爽,內裏陰鷙的武林名宿,看似無害,卻會變身巨獸的妖獸,廣裕同、丘雲長、養明皇、鷹長風等人一一出現。

徐問緊守內心,神識猶如精鋼鐵骨,將他們一一掃空。法力、神識耗盡,就重回玄機洞天休息,一旦恢複就再度外出挑戰。

完全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不將這裏視為絕境之地,隻當這裏是天然的修煉場所。

全心全意的修煉之下,時間過得飛快,一天又一天、一月接一月、一年再一年。

不知不覺中,徐問身上的氣息變得越來越鋒利、越來越明亮,仿佛一把被不斷磨礪的利刃,盡情釋放著自己的鋒芒。

十年之後,徐問離這個世界的邊緣已經不足十裏,強烈的威壓已經不再是無形無質,而是化作道道旋風,在他身邊不斷旋轉。

他再次抬腳,重重一步踏下,瞬間,旋風消失,一股奇異的力量穿透防護,直射他心頭,化作虎擒龍的樣子。

他初時還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這是在哪,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下一刻,點點瑩光憑空而出,匯聚到他身上,無數光影在他雙眼中閃過,仿佛一下子覺醒了記憶一般。

細細打量了徐問幾眼,虎擒龍猛然開口,厲聲喝道:

“徐問小賊,你害的我好慘,今天我要你血債血償!”

聽到這句話,徐問不由心頭一震。

之前雖然也有各種幻像,也有不少還能戰鬥的,但能說話的卻一個沒有。

眼前的這個虎擒龍,雖然明明是幻影,卻好像擁有自己思維和感情一樣,與其他人截然不同。

不等他想明白這其中的緣由,虎擒龍就地一滾,現出自己本相——白額插翅飛虎。

雙翅急扇,強烈的威壓從他身上湧出,他雙目越來越亮、越來越明,最後猛然化作兩道金光,直射徐問神魂。

強烈的刺痛感傳來,徐問的神魂開始消融,許多虎擒龍的記憶潮水般湧來。

奪舍,他竟然想奪舍自己!

徐問驚訝莫名,原本以為由虛轉實要到懸崖邊才會到來,沒想到,一切現在就發生了。

而且,別人出現也就罷了,虎擒龍明明已經死亡,無論神魂還是肉體都煙消雲散,歸為這方天地,他怎麽可能還出現在這裏?

難不成,這方天地有逆轉陰陽、起死回生之功不成?

思索之間,虎擒龍的思維依舊瘋狂地衝擊著徐問的神魂。

虎擒龍活了幾千年,經曆遠比徐問複雜、漫長得多。

無數記憶化作一個巨大的磨盤,緊緊圍著徐問神魂瘋狂磨礪,想將徐問的神魂徹底碾滅,好取而代之。

但徐問是曆經九次雷劫,道心堅定無比的存在,緊守道心、巋然不動,任由他瘋狂磨礪,也隻能偶爾磨下一點記憶碎屑。

而且,隨著徐問的一呼一吸,這些記憶碎屑又會飛速化作點點流光,重新回到他記憶之中。

雖然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記憶,平時可能完全不會想起。

但記憶就是自我,哪怕再不重要的內容,不應該被丟棄。

細細體會了好久,徐問陡然一笑,冷聲道:

“我還以為你是真的虎擒龍再生,原來也不過徒有其表而已!”

這個幻像的確擁有虎擒龍全部的記憶,連思維、情緒都一模一樣,但他的記憶卻有些不對。

除了那些關鍵性的東西,很多過渡性的細節都沒有了。

人生的大多數時候,其實都是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瑣碎、細節。

正是這些瑣碎細節,慢慢將人推動到關鍵事件中去。

這個虎擒龍乍一看很真實,卻沒有這些關鍵細節,其實存在很大的問題。

心思一動,徐問悄然壓縮記憶,給他的記憶留下了一個位置。

感受到這個位置,虎擒龍的記憶立即湧入,並想以這個為支點,繼續往裏突進。

但他的記憶是不連貫的,兩件大事之間有明顯的缺漏。

趁著這個間隙,徐問的記憶猛然催動,一下子截斷了湧入記憶和主體記憶之間的關係。

原本一臉憤恨的虎擒龍表情一頓,竟然有了瞬間的呆滯,而後才大聲怒喝道:

“小賊,這不可能,你是怎麽做到的?”

仿佛被強行撐開眼皮,看了一段完全沒有代入感的電影,雖然獲得了一些信息,這種這種觀影的感覺卻非常不好。

掃了一眼憤怒不已的虎擒龍,徐問冷聲道:

“真正的虎擒龍是不可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你個西貝貨,受死吧!”

說罷,他不再防守,而是主動出擊。

記憶狂潮一個急卷,就將虎擒龍的神魂,實際上是記憶聚合體抱在其中。

虎擒龍當然不會束手待斃,立即開始反擊,徐問神魂猛然一個後側,留出許多空隙,讓虎擒龍的記憶湧入。

而後,趁他兩段記憶的不流暢時猛然合攏,一下子就將他大約百分之十的記憶截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