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阻止時間的流逝,也沒有人能阻止太陽的升起,當陽光漸漸的鋪滿大地,一輛輛馬車也接連出現在了清晨的長街之上,同時遠處響起了陣陣蒸汽機車的轟鳴。
這些人來自於帝國的各個地方,他們連夜乘坐著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快的交通工具趕到了這裏……同行是冤家,所以當一些馬車彼此交錯的瞬間,車窗內的新聞人士看到了對方之時,臉上都流露出燦爛友好的笑意,但心裏都在咒罵著,恨不得周遭所有的馬車現在就一起翻掉,壓斷除自己之外所有討厭家夥的大腿。
上午9點30分,生命科學院行政建築的一層會堂裏,早已座無虛席……對於這些報刊記者來說,第一手的報道就是自己的生命,而【查爾斯·達爾文教授之死】這種報道的重要性,直逼自己祖宗十八代的祖墳。
這群人不知道如此重要的信息,為什麽會由生命科學院的副院長發布出來,這明顯有點不太符合常理。
但是既然報刊主編和各大新聞產業的領導都點頭默認了,那這群記者自然也像是老鼠見到了腐肉,螞蟻嗅到了蜜糖,哪怕是和蜜月中的妻子翻雲覆雨,也立馬提上褲子,坐上了駛向此地的列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會場裏如同如大戰前的寧靜,終於,一位腰背筆直的老者走上了會場前方的高台。
而當他在那張桌子後方坐下時,場下也隨之而來的,出現了一些緊張的椅子挪動的聲音。
“大家好……我是生命科學院現任副院長,約瑟夫·霍爾克,此番召集諸位前來,是想公布老院長,也就是達爾文教授的死訊。”
沒有什麽開場白,這位副院長秉承著科研人員一貫簡潔到了至極的行事風格,甚至連老院長的名字都沒有說全,就直奔主題。
場下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匯聚在一起,比想象的還要大一些,也可能是因為除了台上的那位老者之外,沒有人敢發出多餘的動靜,生怕擾亂了對方說話的節奏。
“其死亡原因是科研界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但卻又是不爭的事實。
簡單的來說,達爾文教授在近30年來,一直潛心於一種新興科技的研究,此項科技暫未命名,達爾文教授似乎是想要通過這項試驗改變人類與惡魔之間的契約關係。
這是一個很好的理論方向,但是很不幸,他最終失敗了,其本人也因為試驗的失敗而喪生……”
終於,人群中響起了一些本來壓抑著,但是有些壓抑不住的驚呼。
老院長最終竟然是死於自己的試驗失敗……!!!
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是這種標題寫出去,就足以把當天的報紙賣到連印三版,甚至四版的程度了。
然而,沒有人想到,這種爆炸性的新聞,其實隻是今天發布會的一個小小的開場。
因為緊接著……
“砰~砰砰砰~”
就在會場的外麵,傳來了一陣陣古怪的悶響,就好像是什麽人正在用腦袋撞牆。
幾秒鍾之後,‘吱嘎’一聲,會議室的門被緩緩推開了,然後一個穿著厚實風衣的男子走了進來,這個人麵容長得過於立體了些,所以看起來不那麽討喜,嘴上叼著煙,這讓那些不吸煙的人皺了皺眉,似是更加的厭煩,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人手上還拎著一個保安的衣領……那保安明顯已經昏了過去,反正就這麽一邊拖拽著,一邊走向會場的前台。
霍爾克副院長的眼中閃過一絲稍顯即逝去的怒意,但是這位偵探的到來,早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沒有一丁點的驚慌。他知道這位偵探有著一定的武力基礎,那些安保人員應該攔不住他。但是那又如何,帝國從來都不是靠著武力來說話的地方,除了那位早就退去榮耀,頤養天年的老人,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靠著武力,就能掌握話語權的人。
而且場間這麽多的記者都在看著,他的這種硬闖會場的行為,隻會顯得他已經無計可施,就像是一個等待著丟人現眼的笑話。
“這裏是新聞發布會場,請你出去。”副院長無比鎮定的冷聲道,似乎都懶著跟那些記者去解釋這家夥到底是誰。
也對,這段時間,眼前的這個偵探的確搞出了一些讓人煩心的事情,這讓霍爾克副院長險些忘了,在一開始,自己就從來沒有把這個私家偵探當成一個對手來看待。
“哦?”夏洛克的語氣像是在反問:“真的要讓我出去麽?”
“我重複一遍,這裏是新聞發布會場,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十分惡劣,希望在憲兵趕過來之前……”
“好拉好啦~”夏洛克無奈的攤了下手,這讓他拎著的那個保安的後腦勺咣當一下就砸在了地上:“我隻是覺得,達爾文老院長死於謀殺的這件事情,不應該就這麽被掩蓋下去,而你作為主使者,卻在這兒大大方方的開什麽新聞發布會,就很可笑。
不過我向來是個講規矩的人,知道先來後到的道理,所以你先說你的,我等你完事了,再來陳述真相就好。”
說完,夏洛克還挺不好意思的,對周圍的人投去了歉意的目光,然後就轉身準備離開。
周圍一片安靜……
霍爾克副院長似乎是被對方的話給弄的一愣,而在場的記者們好像也都蒙了,他們微微張著嘴,腦子裏回**著這個突然闖進來的男人說出的話,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夏洛克都要走到會場門口了,一名記者這才突然的緩過神來,他脫離意識般的噌一下站起來:“這……這位先生,您剛才說……謀殺?”
“哦,是的。”夏洛克淡然的回過頭:“院長死於謀殺……”
就在這句話被說出來的下一秒!
轟的一下,整個會場裏的人全都一猛子站了起來,然後就像是一群餓了七八天的野狼一樣,嗷嗷叫喚著就往夏洛克身前撲,甚至有的為了搶到前麵一點的位子,竟然掐著麵前同行的脖子,一記鎖喉將其撂倒,踩著其後背就往前擠。
這架勢,連夏洛克都不由一怔,感歎道……這些記者的敬業精神,是不是有點太過了些。
台上的霍爾克副院長在這一刻,臉上顯露出了一股子煩躁的情緒,倒不是說他害怕夏洛克口中的那所謂的真相,他對自己的手段十分的有信心,所有的知情人都死了,誰能查到真相?
他隻是覺得,隻要此時將老院長的死公布出去,那自己掌控生命科學院的這件事就相當於板上釘釘了,偏偏在這時候,有個混蛋來胡攪蠻纏。
於是,他憤怒的拍了幾下桌子,像是平時跟科學院下屬開會時那樣震聲喝到:“安靜!那隻是個騙子!”
當然了,在這個氣氛之下,他也知道沒有人還會有人聽自己的話。
在幾聲怒喝無果之後,副院長立刻吩咐一旁的工作人員去聯係科學院的守衛。而這一舉動,讓接下來的一切陷入了一個更加混亂的局麵。
守衛和憲兵很快就趕到了,他們準備喝退人群,將夏洛克帶走……
可哪成想,那群記者竟然在這種時候,突然表現出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團結屬性,將夏洛克重重圍住,開始反過來跟守衛們互相推搡、叫罵,一副‘你要是敢把這個人帶走,老子就和你玩命’的架勢。
這就難辦了……
帝國雖然還處在集權製的大環境之下,媒體有著被賦予傾向性的可能,但是一個生命科學院的副院長肯定沒有這種控製輿論的能力,所以,沒人敢跟這麽多的記者產生衝突,而若是強行的抓捕那個混蛋偵探,就會讓這一切行為都透著一股子欲蓋彌彰的味道。
一時之間,這些安保人員也蒙了。
總不能真拎著電棍把這群報社的人都懟趴下吧。
好在如此這般之下,過了半個小時,這場混亂終究還是停止了……
但是這場發布會的性質,似乎產生了某種變化。
會場高台上,又添了一把椅子,而那名突然闖入的偵探就坐在椅子上,與霍爾克副院長距離兩米左右,麵對麵相望著,場下一群來自各個報刊的記者全都瞪著眼睛,握著的筆尖緊緊貼著筆記本,蓄勢待發,似乎生怕落下一個字。
“真是抱歉啊,把事情搞成現在這個局麵,應該是你最不想看到的吧。”夏洛克翹著二郎腿,笑著道。
霍爾克副院長臉色陰沉,但是卻隻有憤怒,而沒有一丁點的慌張:“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立刻向所有人道歉,然後去法務部自首,否則,你今天的這一係列行為就會成為生命科學院曆史上最可笑的一場鬧劇。”
“是麽?我倒是不這麽覺得。”夏洛克跟個沒事人一樣:“你可是我職業生涯裏,抓的檔次最高的一個殺人犯了,不瞞你說……我現在心情還挺激動的。”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說了幾句……
不過下麵的記者已經被這種爆炸性新聞的氣氛衝的腦袋嗡嗡直響了,終於有個人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
“請問,您能夠自我介紹一下麽?”
“當然,在下夏洛克·福爾摩斯,來自倫敦,是一名私家偵探。”
唰唰唰,一些奮筆疾書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一些竊竊私語。
等等……這人是名私家偵探?
這些竊竊私語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在普遍的觀念裏,【私家偵探】這個職業,從來就不是官方認可的執法人員,這些人沒有營業執照,也沒有什麽行業規矩,什麽活都接,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私家偵探就是收錢幫人辦事的。
所以,有些人心中不由的產生了一些疑——眼前的這個人口中所言,到底能不能當成事實去看待啊?
好吧,其實不過不管這個偵探說的是不是真的,他與生命科學院副院長彼此坐著對望的這張照片,已經足夠登上報紙的頭條了。
“嗬,私家偵探?”霍爾克副院長冷言搖了搖頭:“真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甚至連個警務人員的職位都沒有,你的話有什麽參考性?難道大街上隨便有個人發神經,嚷嚷著明天太陽就要掉下來了,一群記者也要馬上圍上去,然後期待著對方的發言能不能登上明天的頭條?”
他這一番話不單單是在說麵前的夏洛克,也在表達自己對台下一眾記者的不滿……連對方的身份都沒有搞明白,就瘋了一樣的撲上去,你們是想頭條都想瘋了麽。
還別說,副院長真說對了,這群人就是想頭條想瘋了!
生命科學院的副院長謀殺了老院長啊……
這種消息,足夠讓任何一個新聞工作者瞬間變成一個瘋子!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這個人不是個私家偵探,那就更好了。
剛想到這兒……“吱嘎”一聲。
會場的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而隨著門被推開,一行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個女人,穿著一身尋常衣裙,但是步履很快,眉眼間透著冷冽的寒意,從一進來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台上的霍爾克副院長。
“福爾摩斯先生的確隻是一個私家偵探,但是他是我聘請來的調查達爾文教授死因的專業案件顧問,我認可他說的所有結論,現在開始,他說出的話,等同於我說的話。”
那個女人一邊走,一邊說著,直到她走到了距離高台最近的一個座位前,然後看著座位上的一名記者。
那記者被盯得渾身不自在:“請問,您是……”
“凱瑟琳·查爾斯·達爾文,生命科學院院長的女兒,也就是死者在世的唯一親人;從法律層麵上來講,死者的死亡消息應該由我發布才會具有社會效應,但是霍爾克先生似乎不知道這一點,他今天的死亡宣告會議,根本沒有通知我。”
那記者跑了十幾年的新聞,一聽這話,整個人汗毛都立起來了,無比敏銳的捕捉到了對方話裏的意思,同時也腦補出了好幾個版本的年度大戲!他一點不敢遲疑,連忙起身把座位讓給了麵前的女子。
凱瑟琳端莊的坐在椅子上,然後繼續道:“其實我的父親在三個月前就已經死亡,但我一直沒有公布死訊,原因也正如我聘用的這位偵探,福爾摩斯先生所說的那樣,因為我的父親是被謀殺的!
其實我想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凶手被繩之以法之後,再將這條信息公布,不過大家既然都來了,那今天,我也借此機會宣布一件事吧……
我現在,要以生命科學院院長,查爾斯·達爾文教授女兒的身份,正式起訴約瑟夫·霍爾克謀殺我的父親。
正好,霍爾克先生也在場。
那就不用麻煩法庭的傳召了……
現在!
關於達爾文教授的謀殺一案,即刻開庭!”
轟的一道驚雷從天而降!
整個會場裏,響起了不止一次倒吸涼氣的嘶嘶聲,幾根筆接連的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響。
大家都沒有想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展開,剛才不是還說,達爾文教授是死於自己的實驗失敗麽?
怎麽突然就變成謀殺了?
宣告人不是副院長麽……怎麽突然變成凶手了?
說實在的,這一連串的變動,讓有些人都有些沒跟上思路。
同時,大家也都沒有明白,這位凱瑟琳小姐口中的‘開庭’到底是什麽意思?
在帝國律法之中,真的要對一個人進行起訴或者審判,中間要經過許多人,許多步驟。
比如這項起訴是否被認可,起訴人是否具有相應的權利,需要法官,需要公證人,需要法庭上的信息記錄者,等等等等,甚至還需要案件的調查者具有一定的法務身份,不可能隨便一個人去法庭外麵嚷嚷著某人殺了人,警方就不管不顧的跑過去把那人給抓過來。
總之,這個女人不可能隨便的嚷一嗓子開庭,就真的開庭了。
可是……身為科學院院長的女兒,而且已經調查了自己父親的死因三個月了,她會連這種基礎的知識都不知道麽?
一些人朝著凱瑟琳望去。
然後,看到了那幾個一起跟她走進會場的人。
一共五個,此時都站在其周圍……
而有一位頗有見識的記者,在那幾個人之中,看到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帥氣男子,身上穿著一件帶有明顯教廷風格的長袍。
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不由的……微微張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