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夏洛克還是繼續看著對方,直到幾秒鍾之後,聖女殿下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臉上的溫度變化,這才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能說說麽?”夏洛克終於問道。

“嗯。”哈德森太太點了點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父親是小時候遷家來到的倫敦,但是我沒跟你說過,其實我的老家在波西米亞,距離倫敦1400多公裏的一座小城。”

這麽一句話,讓夏洛克下意識的齒間輕咬,微微的疼痛讓他的腦子裏一下閃過無數的思緒……

飛艇的起飛,那名空降於倫敦的三階的契約者,當地政府官員的自殺死亡……等等等等,但是他沒有打斷哈德森,隻是繼續仔細的聽著。

而在對方的講述中,夏洛克也發現,這整件事情的發展,似乎都透著一股子蹊蹺勁。

幾個月前,飛艇從天而降,化作地上的火海,教廷的聖子險些在那火海之中喪生。

而在那場災難之後,教廷的憤怒沒有人能夠阻擋,甭管是敵對勢力在掩蓋真相,還是教廷在借此機會屠殺對方勢力的重要人員,反正在調查中,能得到的線索少之又少。

但是即使這樣,依舊有一些物證被強硬的揪了出來。

就比如,有那麽一封信。

這封信是在波西米亞空港負責人的胃裏解剖出來的,當時裁決司的人衝進了他的辦公室,但是他早就在那之前,將這封信吞入了腹中。

隻是沒想到教廷搜查的力度如此之大,死了也要把屍體的裏裏外外都掏個遍。

而在那胃液中殘留的一小片紙頁上,寫著那幾艘從天而降的飛艇,在空港隱藏下靜候的命令!

手!寫!的!

也就是說,如果找到了寫這封信的人,那麽就算他不是幕後黑手,也是這一係列事件中的一個重要人物。

當時負責的搜證者十分的興奮,因為筆跡的對比在這個時代,是有著一定的公證效應的……但是很不幸,如此得來不易的證物,在事後的調查中卻發現,什麽用處都沒有。

因為審判庭對比了無數的相關人員,都沒有找到這封信的書寫者。

其中,甚至包括奧古斯丁大帝……

不過帝國皇帝的筆跡對比很特殊,不是字跡不一樣,而是……這位年近百歲的老人,竟然沒有能追查到他的任何筆跡。

是的,雖然聽起來很是不可思議,但是在其幾十年的帝王生涯之中,他似乎從來沒有寫過字!

所有的命令似乎都是通過電話,錄音,麵對麵的話語交流,所有的書麵文件他自己也不簽字,而是用帝國皇帝的專用印章。

總之,他在世間沒有留下哪怕一個字兒的筆跡!

這一點真的是讓人感到了深深地絕望……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打破這份絕望的,竟然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到這次事件調查裏的聖女殿下!

不,更準確的說,不是她打破的,而是她的祖父,一個已經在第二次惡魔入侵期間喪生,死去了30多年的老人。

打破的方法也十分的不可思議,要追溯道半個多世紀以前。

那時候,這位老人還很年輕,居住在那座叫做波西米亞的小城,而他的工作,是一名抄書匠。

那個年代的紙製品工業還不像是現在這麽經久耐用,放上幾年之後,就會因為潮濕,幹燥,等等原因而變得十分的脆弱,所以必須要每隔十幾年就重新拓寫一份,這樣才能長期保存。

同時,那個年代也沒有成熟的刊印技術,所以想要拓寫,真的就得找抄書匠一筆一筆的重新寫。

而這位老人就曾經為波西米亞的一間孤兒院,拓寫過整整12年批量的離院申請。

當時的抄書匠一般有兩份收入,第一份自然就是抄寫文本的傭金,而另外一份,就是將抄完的原稿打包賣掉……這些原稿的紙頁會被打散成紙漿,重新漂白製成新的紙,如果積攢一大堆的話,回收起來也算是一筆看得上眼的小錢。

總之,當時哈德森太太的祖父就將那份孤兒院的離院申請表存放到了自家的地窖裏。

那之後,這位抄書匠因為刊印技術的普及,改行做了農夫,同時也經曆過了娶妻,生子,皇帝易位,改革變動,等等很多大事,但是這些都和他一個小老百姓沒什麽關係,他隻是很安然的活到了第二次惡魔入侵期間,然後在街頭被突然冒出來的惡魔啃死了,平平淡淡,和大多數人差不多。

隻不過,他忘記了,還有好幾摞子攢著沒有賣掉的廢紙,就在地窖裏擱著,而這一擱,就是好久好久,久到了他的妻子帶著兒子逃難來到了倫敦;久到妻子死去,兒子長大成人;久到他有了個孫女,繼承了他哈德森的姓氏;久到了這位哈德森太太已然成為了教廷的聖女!

直到這個時候,她在那座叫做波西米亞小城裏的祖宅,才終於有人投去了關注的目光。

“所以……教廷的人去了你的祖宅,進行翻修?”

“嗯。”房東太太點了點頭:“我父親就這麽一個願望,在**沒有知覺的躺了那麽多年,也算是受了不少的苦,醒來後就是想要回老家度過餘生,我總不能不答應。”

“那些陳年舊紙,放了那麽長時間了,竟然沒有壞?”

“壞了80%,一摞子壓著一摞子的擺在地窖裏,外層的都發黴了,但是總有一些幸免於難,當時負責收拾雜物的工作人員不知道那是什麽,沒敢扔掉,而奧古斯丁這個名字,你也能想象到,那個碩大的字母‘A’,人們看到了,總會下意識的去瞄上一眼。”

夏洛克聽著這整個過程,雖然從時間線和邏輯上都講得通,而且如果這個筆跡對比,真的和奧古斯丁大帝一樣的話,那很可能真的可以從側麵佐證,帝國的皇帝就是策劃倫敦墜機案件的幕後之人。

這種事情,無疑是令人亢奮的。

但是夏洛克卻似乎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激動,而是微微的,皺起了眉……

……

夜色之中,一輛馬車行駛出了市區,朝著那座隱蔽的工廠而去。

夏洛克坐在車廂裏,一路都在沉默著。

一份幾十年前的筆跡突然現世,而且正好處在帝國的傳承大典前夕,正好就和一場災難的策劃人筆跡相同,而且正好是本屆聖女祖父的遺物,正好那些早就應該潮濕或風化的紙頁之中,就保留下來了那帶有證據的幾張。

說實在的,這種事情需要太多太多的巧合了,而如果太多的巧合湊到了一起,似乎就有了些不太對勁的味道。

莫名的,夏洛克想到了幾個月前,華生和自己談論起聖戀之日時候的情形。

那時候,因為莫裏亞蒂不管不顧的逃離現場,導致了整個教堂裏的人都陷入了一種迷茫之中,而當時那個主持典禮的聖光神殿大神官強調說,聖女不一定非要和聖子結婚,聖女就是聖女,就是聖光欽點的人,沒有原因,世人隻要接受就可以了。

這種話在當時聽起來,就像是為了緩解聖子逃婚的尷尬,而硬憋出來的。

但是現在一想,其中似乎包含著不太一樣的意思。

‘聖光全知全能,通曉過去和未來。’

這個全帝國人都知道的真理,開始慢慢的縈繞在夏洛克的心頭。

難道,聖光欽點聖女的時候,早就看到了這樣一個未來?哈德森太太剛才也說了,聖女類似於聖光在人間傳道的使者,那麽這一係列的巧合,難道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擬定了?

可是……未來這種東西,真的能被看到麽?

夏洛克當然看不到未來,他隻能繼續去思考這份筆跡出現的意義。

其實說實在的,一份筆跡根本沒有什麽用……沒有人會覺得,憑借幾個字兒,就能把一個坐在帝國皇位上幾十年的老人拽下來,畢竟這麽長久的間隔,筆跡說不定早就改變了,而且,這個案件也根本就不需要調查,早就知道了凶手。

重要的是,怎麽讓凶手承認自己是凶手……

他抬起頭,視線想要穿過馬車的頂棚,看向天空之外的無垠夜空,似乎是想看看,聖光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馬車進入了工廠,夏洛克沒有去看廠區內的設施是不是已經完工,而至直接坐上了升降梯,朝著喬治·羅瑪尼斯的辦公室走去。

隨著一陣敲門聲,這位50歲的廠區負責人將門打開,疑惑的看著麵前的夏洛克:

“設施的複原還在進行著,可能要明天下午才能完工,我建議你趁著這段時間再休息一會,不然接下來的時間會很難熬。”

他以為對方是想要快點開工,所以解釋道。

不過夏洛克直接岔開了話題:“靈魂可視裝置沒有損壞對吧。”

“沒有,怎麽了?”

“我想去看看【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