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似乎又不是南丁格爾,因為對方畫著精致的妝容。

並不是那種花費長時間去仔細勾勒麵部精致線條,而是因為這張臉實在是漂亮到了極點,所以隻是很淡的妝,就會顯得無比精致。

但……

南丁格爾是從來不化妝的。

還有,麵前的這位南丁格爾年紀似乎是大了一些,從眼角的那些細不可見的褶皺,以及眉間的一些細微變化,能感覺到,她比夏洛克記憶中的樣子要大上三歲左右。

此時此刻,南丁格爾穿著一套白色的醫務工作者的白大褂,但是款式很新,衣領平整,帶有小幅度的塑腰弧度,總之要比夏洛克見過的任何白大褂都要好看一些,並且料子也十分不錯,同時,因為麵前少女穿著高跟鞋,所以整個人的身材比往常更加的鮮明。

同樣值得疑惑的是,南丁格爾應該也是從來不穿高跟鞋的才對。

夏洛克不知道為什麽說熟悉的少女會是眼前的這個樣子的,總之她與自己對望著,透過那些淡綠色的**,總覺得對方並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某種物件,差不多兩分鍾之後,南丁格爾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隨身筆記本,在上麵寫了些什麽,緊接著又拿出一根煙。

啪~的一聲,她將煙點燃。

南丁格爾……在抽煙?

夏洛克現在應該皺起眉的,但是他沒有辦法動彈,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眉毛;南丁格爾肯定是不抽煙的。

那麽眼前的女人到底是誰?

他想要看一看對方在白大褂下方的襯衣,想要看一看她的鞋子,以及手肘內側的布料有沒有磨損的痕跡,他想要對麵前的女人進行一些推理,然而此時夏洛克一動不能動,就如時光靜止了一般的【一動不動】,連眼球內部的虹膜括約肌都動不了,這也就導致了他無法注視某一個地方,隻能朝著前方投去一成不變的視線。

又因為眼前的**導致了這一縷視線極其的模糊……

總之,觀察失敗,甚至可以說無法進行觀察。

就在這時,麵前的南丁格爾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她將手伸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裏,然後,拿出了一塊聖光!

對,就是聖光!

其實夏洛克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那種東西,反正就是在神仆們帶來的黑匣子裏,裝著的那種看起來像是磚頭子一樣的玩意,隻見南丁格爾將聖光放在了耳邊,開始說話。

她在幹什麽?

難道她在與聖光溝通?

這一刻,夏洛克察覺到,自己似乎是突然接觸到了某種認知和邏輯之外的事物。

他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麽,好在從這個角度,勉強的能看清對方的嘴,隨著那嘴唇的律動,他可以從中解讀出了一些單詞:

【疾病】【蘇醒】【實驗】等等。

零零碎碎的片段,根本無法構成完成的句式。

不過夏洛克不需要看清所有的唇語,其實隻需要一些單詞,他就可以試著構建出好幾種語境和內容來,從中進行一些邏輯上的篩選,總歸會得到一些線索。

漸漸的,他得知麵前的女人似乎提到了某個設施。

然後還有許許多多的實驗者,那些人都失敗了,似乎隻有多年前的一些人曾經成功過。

還有一個詞,很值得在意

……【那邊】……

夏洛克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聽過這樣一個很普通,但是語境無比奇怪的詞匯,可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了。

這很不對勁,因為按照自己的智慧,可以輕易的想起20年內的所有事情,就連自己第一次在倫敦的一個小巷子裏,把一名搶劫犯捅死之後,分屍扔到下水道裏時的手感都可以回憶起來。

當時自己才14歲。

可是,現在自己竟然會忘記在什麽時候聽過這個單詞,那感覺就好像是自己的這個腦子,已經有許多許多年沒有用過了一樣,有種古怪的鏽澀感。

好吧,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夏洛克就這樣一動不動的解讀著南丁格爾的唇語片段,期待著她不要挪動位置,同時在腦子裏不斷的將零碎的詞匯組合起來。

漸漸地,他似乎又從唇語中解讀到對方提起了一個睡著的人即將醒過來。

“他要從另一邊回來了,最多還有半個月。”

依舊是奇怪的語境……

那個人是誰?

這時,麵前的南丁格爾微微側了一下身子,這讓她正好正麵朝向了夏洛克的視線,讓其能夠清楚地看到她的臉。

隻要對方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估計就能推理出一些事情來吧。

夏洛克看著對方那好看的嘴唇輕輕開啟。

然而,就在這時……

噗通!

一陣巨大的心跳在夏洛克的腦子裏猛地響起。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聲越來越大,同時伴隨著全身劇烈的疼痛和**席卷而來,可是夏洛克現在沒有身體,這種感覺很奇怪,總之,有一些發自肌肉和精神深處的衝動凶猛的在不存在的身體之中橫衝直撞。

他想要大吼,但是沒有嘴巴。

他想要瘋狂的舞動自己的四肢,但是卻根本沒有四肢。

這種詭異的狀態下,他幾乎沒有辦法思考,隻想著能不能動一下,好讓那股子衝稍微的得到一絲緩解,哪怕是一根手指頭……

南極大陸上,零下45度,狂風不止。

在一圈戰車的環繞之下,一群士兵簇擁著一團篝火,而篝火旁,擺放著夏洛克冰冷的身體。

其實有些人覺得,這更應該被稱之為……屍體。

這種溫度之下,寒冷可以迅速的將人體內的水分帶走,特別是不活動的人……而夏洛克已經昏迷很久很久了。

這還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幾個小時前那個叫做華生的軍醫讓人煮了一鍋煙草,然後將黃褐色的煙水抽進針管子裏,直接注射進入了對方的心髒。

這種操作,與其說是治病,真的不如說是殺人。

就算是沒有醫療常識的人也知道,煙本來就有毒性,而直接將煙草的汁水灌入一個人類的心髒,那不論怎麽想,都應該隻有一個死掉的結局。

甚至都不用說是煙熬出來的水,就隨便往心髒裏打一管子自來水,那也足夠要了任何一個人的命。

更別提那之前,這名軍醫還刨開了夏洛克的胸口,徒手攥著對方的心髒,用力的擠壓。

所以,夏洛克應該算是死了吧……

“還有一口氣,也可能沒有了。”一名士兵坐的距離夏洛克最近,他用手試探了一下麵前將死之人的鼻息,小聲的說道。

那名叫做約翰花生的軍醫進行了一係列喪心病狂的‘治療’後,似乎也隻能將生死的可能**給了傷者自身,此時,他再次蜷縮在一旁,誰也不搭理,在寒風之中顯得有一些可憐。

“一會兒等他死透了,咱們就這樣把屍體埋進雪裏吧,這種溫度之下,也不用擔心爛掉,比運回去埋進土裏強多了,起碼算是有全屍。”

另一名士兵小聲嘀咕著,他其實不太了解夏洛克和那名軍醫之間是什麽樣的關係,總之特意壓低了聲音,沒有讓華生聽到。

有一具全屍,這很好,比那些在前線被惡魔咬的腸子肚子亂甩的士兵要好得多。

其實想一想,像是夏洛克這樣強大的人,最終也死在了戰場上,這名士兵不由得也感覺到一絲悵然和惋惜,其實如果沒有這次意外的天災,也許這個男人真的還能創造出更多讓人驚歎的奇跡來。

他湊到了夏洛克的身前,看著對方那被凍得結起了冰霜的臉:

“話說,我到現在還是很疑惑,南丁格爾小姐難道真的喜歡他?”

“我倒是覺得,還挺般配的。”

“他死了麽?”

說著,這名士兵再次將手伸向了對方的鼻子下方:

“沒有一點呼吸,其實剛才估計就死了,他又不是但丁大人……”

話音未落……

突然的,麵前那已經被凍得宛如冰雕的臉突然睜開了眼睛!

“額啊啊啊——”

距離他最近的那名士兵嚇得嗷一嗓子,癱坐在了地上!

這一聲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們全都望了過來,然後,就看到夏洛克“呼”的一下,整個人猛地坐了起來,雙眼圓瞪,蒼白甚至發青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健康的潮紅。

更遠處,華生抬起了頭,無神的雙眼之中,總算是閃過一絲暗淡的神采。

看來……自己終究還救了一個。

……

用頭盔裝滿了雪,然後放在火上煮化,再等待其沸騰,就這樣將那還咕嘟咕嘟冒著泡的水大口大口的灌進肚子裏。

這一幕看的周圍的人全都皺起了眉。

就算是對方是一名契約者,又怎麽能這麽對待自己的身體?難道這家夥想用這種方式一邊補水,一邊將自己的體溫快速的恢複過來?

不過又一想到剛才那個叫華生的軍醫是怎麽對其進行治療的,眾人就不由的覺得,怪不得這兩個人合得來,這要是換一個人,肯定是受不了這倆人的處事方法。

夏洛克胸骨下方那巨大的傷口已經被縫合了起來,他自己縫的,用的是軍服上拆下來的麻線,以及一根不知道從那輛車身上撅下來的探針。

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就那麽粗暴到了極點的在血肉裏穿梭,傷口被縫的皮肉翻卷,但是夏洛克一點都不在意,依舊在專注的往自己的身體裏灌水,時不時的抓起一些運輸車裏沒有散落的罐頭,都沒有解凍,就那麽填鴨一樣的塞進自己的嘴裏。

沒有人來阻止他這種過於粗暴的進食方式,甚至都沒有人敢於打擾這位剛剛蘇醒的男子,人們圍著他,看著他,氣氛比他醒來之前還要更加的壓抑。

尤利西斯少將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罐頭,又望向夏洛克無比專注的將一口沸騰的熱水灌進口中,他沒有流露出什麽失落或者沉痛的表情,而是用軍人特有的頑強語調低聲道:

“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你這個人,但是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

希望你現在是清醒的。

你要知道你在做什麽。”

夏洛克的臉色很不好,慘白之中泛起一絲暗沉的紅,那不是血液流通過皮膚內所帶來的正常顏色,而是更像燒鍋爐一樣,用炭火炙烤出來的高溫反映。

剛才,人們將這段時間的遭遇全部告訴了夏洛克,從雪崩,到地震,有道突如其來的魔潮降臨,以及最後……南丁格爾小姐的失蹤。

在聽完了這些之後,夏洛克沉默了片刻,然後就開始瘋狂的進食。

起初,人們還覺得,這是他用來緩解自己昏迷,缺水,失溫或者饑餓所帶來的種種負麵狀態。

但是漸漸地,大家意識到,似乎並不是這樣。

“南丁格爾現在大概率已經死了,你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尤利西斯再次說道:“沒有人能在魔潮過境之中還活下來。”

“她還活著。”夏洛克淡淡的回應道。

“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就因為那個軍醫說,惡魔擄走了那名少女?你應該不是個蠢貨,惡魔不可能有‘將人抓走’的這種行為,這隻是個巧合!”尤利西斯說著,事實上,在場的所有幸存下來的士兵都是這樣想的。

這是常識……

然而!

“我不太想和你解釋太多,但是我知道,南丁格爾小姐是被那次魔潮綁架了……她雇用我,在前線保證她的安全,這個委托我接了,那麽我就要去救她,幹我這一行的,就是這樣。”

尤利西斯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麵前的男子,他似乎是無法理解,在這種情況下,對方竟然會跟自己說什麽職業操守。

“你以為我想和你爭辯?我隻是覺得你這個人有些本事,如果人類和惡魔之間的戰鬥注定要展開,那麽你活著,總會有些地方用得上。”老兵依舊冰冷的說道,但是語氣中已經透露出了某種憤怒:

“就算是你說的對,那些惡魔真的把你的委托人綁架了,那你要怎麽救?

難道你知道那些惡魔去哪了?

這裏是南極,你想去哪裏找?

就算是你知道它們在哪,難道你還能跟著追過去?

就算你真的追過去了,你難道還能把人真的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