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惡魔麽?”

麵前的一名工人這樣問道。

不過他現在隻是穿著工裝而已,身上因為剛剛爬出老舊隧道,刮出了幾道血痕,工裝下麵藏著槍,鼓鼓囊囊的,不過也沒有在意。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變異生物會對一個人類做出那麽親密的舉動。”工人嘀咕著,他的一隻手是萎縮的,身材卻很健壯,看起來有點像是哈哈鏡裏的形象:“這兩個月來,我看到了那些變異生物為在你身邊轉悠,蹭你,對你完全沒有攻擊性;還有,你周圍的那些時不時出現的細長盤踞的東西是什麽,變異了的藤蔓麽?”

“哦,這說來話長了……”夏洛克捉摸著,怎麽跟對方解釋一下自己的契約小觸手,還有控製惡魔的事情的。

不過對方很識相的搖了搖頭:“你不需要解釋,你說的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我不喜歡你的事實,這裏沒有人喜歡你。”

隨著這句話,夏洛克朝著四周望去,此時他和一群工人躲在一處住宅區和工業區之間的廢棄莊園之中,透過窗子就能看到一條寬闊至極的馬路,以及對麵林立的建築群,而周圍的那些工人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是很友善。

不過這也是必然的,就因為自己的到來,他們的工廠沒有了,那裏對於他們來說,就算是家了,而且,收留他們的那名老人現在還生生死未知,也許他能夠活下來,但是和政府正麵交火,就算是他沒有被炮彈轟成渣,今後也隻能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了。

一切的寧靜,全部被眼前之人打破,更重要的是,這家夥還是一名叛種。

如此多的厭惡情緒集中在一起,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人對夏洛克產生一丁點的好感。

“不過你不需要在意這些,我們不喜歡你,但是我們願意將自己的命交給你,他老人家是這樣向你承諾的,所以我隻是希望,你不會讓他失望。”

麵前的工人說的話如此的冰冷,但是又如此的誠懇,自己的性命,以及還有更多更多人的性命,會死,會被唾棄,會背上背叛人類的罪名,但是對於這些人來說,似乎這些都是輕描淡寫就可以隨口略過的事。

“這個世界已經很操蛋了,如果你真的能讓我們看到一點希望,那其實……背叛人類也不是什麽太難以接受的事情。”

……

曾經夏洛克以為,自己所在的那個世界,已經夠糟爛的了。

直道他穿越了地獄之門。

現在,他對這個世界已經算是了解了,那種絕望也在這近一年的時間裏深入了自己的骨髓之中。

自己的那個世界在打仗,惡魔與人類之間的戰爭奪走了無數人的生命,時不時出現的虛空裂縫讓人們平日裏的生活都不安生。

但是,那裏終究是有希望的,人類的遠征大軍已經在冰雪中跋涉了快一年了,地獄之門若真的可以關閉,那麽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但是這個世界裏,沒有任何的希望,除了用酒精、致幻劑、賭博以及白花花的肉體來強行刺激自己的感官之外,人們無法感覺到任何的樂趣,大家都沉默著,壓抑著,如此走完一生。

“所以,你準備怎麽辦,咱們的確有不少人,老爺子把幾乎所有的錢全都交給你了,但是你應該知道吧,咱們要麵對的是軍隊……是幸存者聯盟的政府,現在工廠被他們端了,出城的渠道也被切斷了,他們不可能讓你出去的。”

“當然……所以,咱們先不出去。”

“不出去?”

“是啊,你們不是總說,這整個世界都死氣沉沉的,到處都是絕望麽……”夏洛克掏出根煙,抽了一口,覺得有點不太盡興:“所以,我替你們找點樂子吧。”

他彈了一下煙灰,落到了地上的一刻細小的碎石渣滓邊。

就如同多米諾骨牌的第一顆被輕輕觸碰,然後開始一點點的,在絕望之中掀起一次狂歡。

……

人類宣泄欲望的方法很簡單。

比如酒吧裏震耳欲聾的音樂,比如**激烈碰撞的軀體,呻吟,叫喊,亦或是小巷子裏,倒在地上不斷求饒的窩囊廢,在對著他的鼻子來上一拳,都能讓人洋洋得意一小會兒。

那位被稱作飼養員的老人曾說過,現在人們所能接觸到的欲望發泄,大多都是在透支自己,或者透支別人,這個世界就像是一麵在暴風中搖曳的風箏,拉著風箏的線早已不堪受累,它早晚會斷掉,這座人類走後的都市終將飛向更絕望,更混亂的深淵。

就差那麽一陣風了。

這陣風可能來的晚一些,可能來的早一些,但是都無所謂。

因為那是注定的結局。

所以,就在那一天的夢醒時分。

夏洛克揮動著手,帶起一陣微風,穿過樓宇間的空隙,悄然而至。

……

八點半,春日大街上如往常一樣車流擁堵。

這個世界裏的人從來沒有見過春天,所以【春日大街】這種命名多多少少顯得有些滑稽,可能是政府現階段,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世人,不要忘記那些曾經的美好,不要再絕望之中迷失了自己。

這裏是城區西北部的一條主幹道,它連接著住宅區和工業區,不論什麽時候,那些上班的人都會將這條路堵得死死的,他們瘋狂的按動著車喇叭,抱怨,謾罵,口中噴吐著最汙穢的言語,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製造這場擁堵的一員。

然而今天,似乎有人覺得,單單是這些混亂的叫罵和車鳴還有點不夠味。

所以,一輛巨大的油罐車不知什麽時候,歪歪扭扭的從春日大街旁的一條邊路衝了過來,刹車似乎失靈了,就那麽不管不顧的直接懟在了一輛轎車的車蓋子上,然後整個車體猛地傾斜,轟然橫在了紅綠燈的正下方,雖然沒有發生爆炸,但是車後麵的那個大集裝管子被震開了閥門,燃油咕咚咕咚的往出淌,然後歡快的蔓延至了附近所有車輛的下方。

這下,可真是沒有人敢打火了……於是乎,以春日大街為中心的,連帶著周圍三四個街區的交通,就這麽順其自然的陷入了癱瘓。

好在,這座人類最後的城市麵積極其巨大,所在區域的交通部門快速的調動警力,將還沒有卷入這場擁堵的車輛引入了其他路段。

所以,混亂的交通就這麽像是病毒一樣蔓延了出去。

不論在哪個世界裏……交通這玩意都遵循一個鐵律,那就是:隻要堵上了,就他媽的會越來越堵,就連夏洛克那個世界裏,一輛馬車在路中間歇菜了,也能堵出去三四條街。

所以,就坐落在春日大街旁的城區防衛隊大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無數的車輛團團圍住,水泄不通了。

……

兩個小時後。

擁堵沒有得到一丁點的緩解,主要是因為那些蔓延開來的燃油太過於可怕,隻要車子的打火塞冒出一丁點亮光,那燒起來的可就不是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了,有煙癮的人憋得要死,貓在自己的車裏,都不敢抽上一口,交通警力也一籌莫展,現在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用人力將地上的燃油全都清理幹淨,或者調動直升機把車子一輛輛的拽起來,但是這得花費多少時間……

而同時,周邊的各大警局內部,更是人滿為患。

車子堵著,工資扣著,老板罵著,家還回不去,煙也抽不了,憤怒自然而然的在人群中滋生,從彼此間的爭吵一點點的上升到大打出手,有不少脾氣暴躁的從大街上一路打到警局門口,拳頭糊臉,頭破血流,就算錄口供的時候都沒消停,讓警方煩的想要把他們關在一個監獄裏,等到倆人裏打死一個再說。

這還隻是附近的幾個警局,其實在更遠處的一些區域裏,那些警務分局也不消停,幾名因為得了輻射病和被開除的員工因為想要報複自己的老板,點燃了公司的煤氣管道;一名少女拍攝沿途風景的時候,不小心照到了身旁的一輛車子,而那車子的主人是一位城區議員,副駕駛上,坐著他競爭對手的老婆,照片中,兩個人的舌頭都要打結了,一瞬間,記者蜂擁而至,兩個警局的警力全部出動,愣是攔不住那些媒體瘋子。

總之,這一天,整個城市都烏煙瘴氣的。

更糟心的是,就在這焦頭爛額的操蛋時候,一夥街頭的閑散人員和一群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工人發生了衝突,那夥閑散人員裏有人動用了槍械,而工人更是直接開著大鏟車衝出來,追著對方跑,期間不少人都受了重傷,有三四個人被射釘槍釘在了牆上,幾輛好車被起重機壓成了肉餅。

這個程度的衝突,已經不是附近的小警局能夠管得了的了,所以無奈之下,警局隻能聯係市區安全總部,但是那邊被堵著呢,沒招了,隻能派遣直升機,拽著兩隊防爆軍人去處理。

但同時,更遠處的城區裏接到了連續的三起報警。一起是大型超市遭到了搶劫,一起是聽到了樓頂有接連不斷的槍聲和慘叫,最後一起,是在城郊湖畔發現了幾具漂浮的屍體。

好吧,又是這種沒什麽大動靜,但是一出現就不得不受到重視的案件,其實以往的時候,這種案件並不會造成多大的麻煩,可也不知道是運氣差還是怎麽回事,這些事情在今天都聚到一起了。

沒有辦法,你總不能說這邊暫時忙不開,讓那邊的槍擊先繼續著,那些搶劫超市的先搶著,對吧。

就這樣,一輛油罐車,幾個混混,一張不經意的照片,或是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幾聲槍鳴,就將人類最後的這座城市的四個大區域攪合的亂七八糟。

但政府軍和警方終究還是有點本事的,這混亂不堪的一天在不斷的奔波之中,還是結束了,整個城區裏的治安部隊人員一個個精疲力盡,慶幸著自己總算是熬過去了的時候。

沒有人發現,在這座城市各個區域主要的城區防衛隊辦公樓之中,幾個不易察覺的垃圾桶裏……

多了幾個更加不起眼的垃圾袋。

……

時間來到了一個小時後。

一通突如其來的報案電話,拉開了混亂的開幕式。

“喂,居民區治安總署……”接線員經過了一天的工作,已經疲憊不堪,今天他麵前的電話就沒停過,但是沒辦法,隻能繼續堅持。

而電話裏,傳來了一個語氣顯得有些痛苦的聲音:“我……我是老城區防暴三隊的小隊長,警員編號2832。”

接線員楞了一下,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發現並不是警局內部的線路,所以下意識的覺得這應該是一通惡作劇。

“這不是惡作劇電話,所以請不要掛斷。”就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電話裏的那人慌慌張張的說道:“我和我的四名隊員現在已經被劫持了,一把槍就頂在我的腦袋後麵,如果你掛斷電話,那麽我們就會死。”

那名接線員皺了皺眉,顯得很氣憤,今天他已經累得不行了,根本不想和任何人開這種愚蠢的玩笑,所以他直接掛斷了通訊。

“又是騷擾電話?”旁邊的一名接線員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苦笑問道。

“是啊……他說他是什麽防暴隊的隊長,被劫持了。”那接線員無奈的搖了搖頭,想要趁著這會兒,閉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下。

可就在這時……他兜裏的私人手機響了起來。

這一刻,那接線員不知道為什麽,似是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他下意識的將手機掏出來,然後打開,發現了一個陌生的號碼給自己發來了一通視頻。

他皺了皺眉,但是還是把那視頻打開了……

視頻裏,是一間廢棄的老宅,四名穿著警服的人跪在地上,手都被反綁著,在畫麵的邊緣,一隻手拿著一部電話,貼在了一個警察的耳旁。

“我……我是老城區防爆三隊的小隊長,警員編號2832。”

“這不是惡作劇電話,所以請不要掛斷。我和我的小分隊內的四名隊員現在已經被劫持了,一把槍就頂在我的腦袋後麵,如果你掛斷電話,那麽我們就會死。”

視頻裏,那個警察壓製著顫抖的聲音說著。

可是突然的,那人明顯一愣:

“不不——”他開始瘋狂的吼著。

看起來,電話被掛斷了。

所以……那畫麵邊緣的手毫不在意的將電話拿了回去,緊接著,一把槍就伸進了畫麵之中。

“砰!”的一槍。

那警察倒在了血泊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