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變 (二)
馮二年問道:“何大哥!你爺倆咋在這兒呀?”何保信笑道:“我沒啥本事就會燒木炭。前幾天俺往豐縣送了幾車木炭因貨主手緊車先打回去了耽擱了幾天才把炭錢收齊。回家的路上沒想到遇上了這場大雪更沒想到大聖集這麽大連家客棧也沒有。俺爺倆一合計買了幾斤熟狗肉兩葫蘆燒酒準備在這小廟裏對付一夜等趕明(明天)雪停了再走。”馮成套道:“出門哪有容易事呀?誰也不能背著房子出門對不?馮劍!快把火生上暖和暖和。”掩上廟門。馮劍、馮備點上麥秸大家圍著烤火。在何保信的熱情招呼下馮家爺們不再客氣也一同吃肉喝起酒來。馮劍從腰裏拔出一把鋒利匕割塊狗肉填嘴裏咀嚼。齊大耳見匕小巧精致柄上鑲嵌七棵銅星閃閃光不免多看幾眼。馮二年嗔怪地瞪了馮劍一眼喝道:“又出啥洋症呀?”馮劍知二叔嫌他賣弄頓時通紅了臉訕訕地把匕收起插入腰間刀鞘裏。
齊大耳掃了他一眼悶頭喝酒誰也不理。馮劍肥胖蹲著憋氣隻好直身。他見西牆上幾行字寫得龍飛鳳舞便走過去佇足牆下愣愣地觀看。何保信見狀笑問道:“大侄子!你識字呀?”馮劍搖搖頭羞赧道:“一天學也沒上過。”何保信得意道:“那三行字我倒認得!是漢高祖劉邦的《大風歌》!”馮劍好奇道:“啥叫《大風歌》?”何保信解釋道:“戰國末年秦始皇統一六國殘暴無德不顧百姓死活修建阿房宮和驪山墓先後進行五次大規模巡遊。三十七年他在最後一次巡遊途中病死先是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揭竿而起後有項羽、劉邦舉兵造反不上三年攻下秦都鹹陽。項羽勢大把劉邦趕入漢中封為‘漢王’!統治巴蜀地和漢中一帶。劉邦不甘心失敗趁楚霸王東遷彭城拜韓信為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奪取關中。又經四年征戰逼楚霸王項羽在垓下自刎打下了天下便是‘西漢’!劉邦當皇帝的第十二年淮南王黥布造反劉邦親自帶兵征伐得勝回朝時路過跡地沛縣召集父老鄉親喝酒敘舊酒醉後用筷子敲盆唱了一《大風歌》!就是牆上寫得這。這歌隻有三句:‘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馮劍見牆上文字果然僅三句好奇地問道:“老何大爺!這是您寫上去的嗎?”何保信笑道:“俺爺倆在這裏避雪哪有那份閑心?再說了沒有筆墨咋寫呀?”馮劍詫異道:“這墨汁還是鮮的是剛寫上去的。”何保信詫異道:“是嗎?”起身湊上前去用手指一沾果然弄了一指頭墨汁也感到十分驚奇疑惑道:“這是誰寫的呀?”馮劍不覺好笑道:“您比俺來的早您都知不道!俺們咋知道呀?”馮二年道:“說不準是誰閑著無聊寫著玩的!”馮成套附合道:“就是!就是呀!”何保信蹙眉道:“咱來小廟之前肯定有人來過這裏帶著筆墨寫了這麽一行字。”馮二年疑惑道:“下這麽大的雪他來寫這幾行字幹啥呀?”大家都驚異不解。馮劍不識字瞅了兩眼便興致索然。往旁一看見土地爺斜躺地上依然盤腿而坐形象古怪可笑便上前輕輕抱起恭恭敬敬地安放在座位上。再看底座也是殘缺敗廢且有數個鼠洞。他從地上拾起幾塊碎磚把鼠洞分別堵上然後跪下給土地爺連磕三個響頭閉眼禱告甚是誠篤。
齊大耳見他如此不覺好笑挖苦道:“你燒錯香了!月下老掌管婚姻拜土地爺起個**啥勁?拜土地爺不頂用倒不如給我磕個頭:俺後莊上有個剛死了男人的寡婦長得年輕漂亮我中間撮合撮合你娶家來保管不出倆月一準給你生個大胖小子!”何保信怒極衝他劈頭就是一掌斥責道:“除了會抬擰勁杠你還能結點啥熊繭呀?就不能把嘴繃上嗎?整天費話連篇。***東西下回還想跟我出門不?”齊大耳一縮頭翻翻白眼:“不叫說就不說我聽您的行不?從這會開始我一句話也不說您要是不放心我把這**嘴堵上。”賭氣肉也不吃酒也不喝還從包裹裏拿出一條粗布手巾把短嘴圍了個嚴實。馮劍本要反唇相譏見他這個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何保信一臉尷尬:“我這個憨徒弟!你們可別笑話。”馮二年道:“年輕人心盛氣熬鬥鬥嘴是免不了的。”馮麵套埋怨道:“‘一個巴掌拍不響’!俺這兒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幹正事不中抬起擰勁杠頂人家三個。”何保信道:“隻要您不見怪就行。”馮二年道:“這是啥話呀?俺能跟個晚輩一般見識?何大哥!您剛才說邵盼頭!他是您的親戚嗎?”何保信自嘲道:“邵盼頭是閻陳莊有名的財主我哪有這樣有錢的親戚?我會燒木炭常來這兒買樹股子(雜木)!俺爺倆喝酒閑著無聊說起這前後莊上的事我給他瞎扯幾句。”馮二年饒有興趣道:“您走南闖北見得世麵多有啥稀奇古怪的事拉拉叫俺也跟著長長見識!”何保信本已喝得麵紅耳赤經他一捧頓時興致高昴:“也不是我姓何的吹牛!活了快六十歲了天南地北咱哪兒沒去過?光緒三十年我跟老父親闖關東碰上老毛子跟小日本打仗到處都是死人!那陣勢……”馮二年趕忙道:“別扯這麽遠了小日本跟老毛子在咱地麵上打仗咱卻管不了提起來丟人!還是說眼前的吧。”何保信一抹嘴巴:“跟前的?就說去年到西安正碰上張學良、楊虎城扣壓蔣總裁中央軍兵臨城下**派周恩來到西安調解……”馮二年低聲道:“時局混亂咱不談政治隻說農村的家長裏短。”何保信瞠目道:“農村的家長理短?”馮二年有心打聽提醒道:“就說左右莊上的。”何保信搔了搔頭皮迷茫道:“左右……莊……莊上的?啥事呀?”馮二年見他仍不開竅進一步提醒道:“就是你剛才說的邵盼頭呀!”
何保信警覺道:“邵盼頭?他是你們的親戚?”馮二年打個哈哈:“俺哪有這麽有錢的親戚?”何保信問道:“您家是哪裏的?”馮二年笑道:“剛才給何大哥說了:是單縣城東四十裏馮屯的也是種地的。”何保信疑惑又問道:“下這麽大的雪你們到這裏來幹啥呀?”馮二年解釋道:“親戚家裏老(死)人了趕明出殯。不是路遠嗎!俺爺四個今天就冒雪趕來了。也沒辦供到時候回一桌就行。要不大雪天誰出門呀?”何保信點頭道:“這倒是真!這個老人家也不會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撿個下雪的壞日子不是叫活人遭罪嗎?”馮二年道:“說是老人家其實才六十郎當歲是女親家猛不丁地死了!”何保信醒悟道:“哦!”馮二年催促道:“何大哥!閑著沒事你說說吧!”何保信道:“我也是道聽途說你們要真想聽咱就拉拉?”馮二年道:“拉拉吧還客氣啥呀?”何保信道:“要說邵盼頭!得先從他爺爺開始說起……”馮成套突然插嘴道:“隔牆有耳別談人家**。”馮劍大為不滿搶白道:“你就是事多怕啥呀?不就是閑拉呱嗎!下雪天誰還出門?‘隔牆’又有啥‘耳’呀?”馮二年臉上透出琢磨不透的一絲嘲笑冷冷道:“大哥!聽何大哥拉拉呱有啥不好?幹坐著不心煩嗎?”馮成套臉色陰沉蹲一旁吸煙去了。
何保信察言觀色疑惑道:“你們這是?”馮二年忙道:“您別多心俺大哥膽小怕事你說你的。”何保信道:“怪不得呢!邵家雖是個財主原先卻不是本地人!邵盼頭的爺爺叫邵金煌據說是安徽安慶府人!早年遇到災荒老家呆不下去了隨寡母一路要飯來到魯南縣城北這個叫閻陳莊的地方。誰知‘屋漏偏碰連陰雨’!寡母得了場急病沒錢醫治一命嗚呼。邵金煌剛滿十六還是半大孩子碰上這樣的事真是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閻陳莊人見他可憐自有人出麵攬事大夥湊錢買來口薄木棺材把他娘葬在兩不管的溝涯上。有個叫陳安祥的見他沒啥根基便把他收留下來……”馮家爺們這才知邵家原來是個外來戶。
何保信道:“陳安祥老伴早逝膝下無子僅生一女名叫秀麗!時年僅九歲。爺倆相依為命靠磨豆腐為生。賣豆腐是小本生意父女倆不停勞作也僅能勉強糊口邵金煌進門又添一張嘴日子過得更是緊巴。邵金煌少年遭遇大難深知生存艱難自進陳家門便每天起早貪黑泡豆子推磨啥活都幹。陳安祥見他勤快心中也喜求人寫張文書把他過繼下來認作幹兒子改名叫陳金煌!幾年後陳金煌長大成*人!該成親了。陳家本就一貧如洗陳金煌又是螟蛉陳安祥雖托人提了幾家親都沒說成。又拖幾年陳秀麗也長大成*人!老陳一不做二不休把閨女嫁給了陳金煌!幹兒子搖身一變成了入贅女婿。小兩口恩恩愛愛不到一年生了個兒子取名叫陳和坤!”
“正當三世同堂盡享天倫之樂陳安祥突然得了風癱。陳金煌急忙請醫救治誰知越治越重最後癱瘓在床吃喝拉撒全是閨女照應。好在陳金煌有良心孝敬老人!並無厭煩終日在外奔波掙錢養家。陳安祥自知時日不多不願拖累兒女便打定一個主意。這天他問道:‘孩子!你娘死幾年了?’陳秀麗道:‘娘死時我才六歲今年我二十一了十五年了!達達!您問這幹啥呀?’陳安祥道:‘那時我閨女剛剛六歲天天鬧著跟我要娘我就想呀不論多難我一定把閨女養大成*人!那日子難呀!我泡豆子推磨閨女就靠在牆角裏等我推好豆漿閨女倚在牆角裏睡著了;過年了人家孩子穿新衣裳俺閨女也跟我要但達達沒錢買呀……’陳秀麗已經泣不成聲。陳安祥又道:‘閑下來時我就給你梳小辮你總嫌我梳的難看。這也難怪達達的一雙手隻會做豆腐不會梳小辯!孩子拉扯大了也成了家金煌是個好孩子有良心待你也好我也放心了。見了你娘我對她說:咱閨女我給你拉扯大了找了個好女婿……’陳秀麗是個有心人!見她爹今日蹊蹺說得象是回頭話便哭說:‘達達!你可不能往歪處想啊!我自小沒娘是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我還沒孝順您呢!您有病咱請大夫診治。有您在閨女過得有奔頭您要是有個好歹叫我咋活呀!’陳安祥道:‘誰能不死?隻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孩子!別淨提傷心事了今天給你說件事:咱祖上傳下來一隻皮匣子裏麵有塊寶玉萬一熬不下去就拿出去賣了吧……’”
聽到這裏馮劍突然問道:“老何大爺!人家父女說話你是咋知道的?”何保信一怔脫口道:“我聽你說的呀!”馮劍頓時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住頭腦奇怪道:“聽……聽我說的?我沒說過呀?”何保信故作驚詫道:“不是你說的?那會是誰說的?既然不是你說的我隻能聽別人說啦!”馮劍鑽牛角尖:“人家父女交待祖傳寶貝!除非他們自已往外說的別人也不可能叫知道呀!”馮備也讚同道:“就是就是。”馮二年臉色一凜訓斥道:“你這孩子!淨抬些擰勁杠肯定是陳金煌自已對人家說的不然的話你老何大爺咋會知道?別亂打岔了接著往下聽吧。”齊大耳也瞪大公牛眼忍不住埋怨道:“你胡插啥嘴呀?正聽到節骨眼上你插一杠子弄啥呀?是聽你拉呱?還是聽俺師父拉呱?充知道得多的?真不中叫俺師父歇歇都來聽你說中不?”因嘴巴被粗布毛巾堵著聲音含糊不清。
馮劍心裏窩火不敢頂撞堂叔便衝齊大耳吼道:“我插句話礙你啥**事了?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你這沒嘴的家夥都能說話我這有嘴的就不能說兩句嗎?我說兩句又咋著你了?”齊大耳勃然大怒猛得扯下那捂嘴的粗布毛巾指著自已的短嘴問道:“你說誰沒嘴呀?掰開你那倆蛤蟆眼朝這裏看看我這鼻子底下帶牙的窟窿難道是豬腚眼子?我沒嘴吃飯是咋長這麽大的?是俺師父嫌我多說話叫我繃上嘴的。俺師父嫌我多嘴多舌嫌我淨跟你抬擰勁杠我就不說。我怕忍不住又說才把嘴捂上的省得師父罵我。”說罷又手腳麻利地把短嘴圍上了。
馮家爺們見他心無芥蒂不禁莞爾。何保信感到羞赧睥睨道:“大耳!你咋這麽多出不完的洋症?你把那熊嘴捂上幹啥?快解下來。”齊大耳見師父臉色不好趕緊把毛巾解下。馮備好奇在他頭上瞅了半天忍不住問道:“這位哥哥!你咋叫齊‘大耳’?這倆耳朵也不算大呀!”齊大耳怒極猛地把頭上的瓜皮棉帽扯下露出兩隻肥碩的招風耳衝他吼道:“我這對耳朵還不算大?你仔細看看連俺師父都說我這倆耳朵割下來正好炒一盤下酒菜還不算大嗎?俺師父說:‘男子耳大進財寶女子耳大瞎胡鬧’;俺師父說:‘男子嘴大吃四方女子嘴大吃錢糧’;俺師父說……”一瞥眼現師父陰沉著臉頓時嚇了一跳膽怯道:“俺師父還……還說:‘言多有失鴨多嘈雜’;說我‘耳大多聽嘴短少說’;叫我少跟人家抬擰勁杠;叫我……”
何保信無奈一笑尷尬道:“我這個憨徒弟嘴邊沒把門的憨捅。”馮二年道:“年輕人說話不考慮也是常事!老何哥!咱閑話少敘接著朝下說吧!”何保信一抹嘴手指馮劍微笑道:“還真叫大侄子說對了陳家藏有寶物的確是陳金煌夫妻倆傳出來的……”
“半年後陳安祥便死了。陳安祥死後陳金煌對人說他把寶玉送到濟寧古董店賣了賣了一千兩銀子。有人說寶玉來路不明陳安祥一個磨豆腐的窮光蛋咋會有這麽貴重的東西?再說陳安祥病成那樣沒想賣那塊寶玉!死了才想起來賣寶玉不符合常理呀!還有人說有寶玉是假說陳金煌傷天害理圖財害命殺了一個做生意的過路人是真銀子就是這麽來的。不管咋說這銀子實則可疑。更有人猜測陳金煌救了縱橫馳騁微山湖一帶專劫京杭運河貨船的響馬‘錦泥鰍’同誌虎;還有人說得更玄乎說陳金煌的兒子陳和坤和同誌虎喝了血酒兩人拜了把子。陳金煌有錢了有錢就能蓋屋置地日子突然紅火起來。自古笑貧不笑娼人窮叫人看不起!人們雖猜測陳金煌銀子來路不正經這麽胡亂一傳倒對他畏懼三分。俗話說:‘窮住街頭無人問富居深山招遠親’!陳金煌有了錢親戚朋友突然多了起來。但他有主意絕不交接酒肉朋友因自已是個白丁大字不識便立誌讓兒子進學讀書將來光耀門庭。”
說到這裏何保信笑道:“提起陳和坤上學還有一個笑話。”馮劍問道:“是啥笑話?”何保信望望窗外漫飛舞的雪花微笑道:“雪下得正大反正你們也不能趕路……”
“邵金煌想叫兒子上學讀書自然要找個飽學先生!本地有一所私塾學堂教書的先生叫葉洪列是個老學究時年七十五。因曆年所教學生中有二人中了舉人!五人中了秀才!所以在這一帶聲名極佳。但葉學究有個怪脾氣就是輕易不收學生特別是富家紈絝子弟不論賢愚一概不收。陳金煌托人說了許多好話又送了份重禮言真意切軟纏硬磨葉洪列礙於情麵方才勉強答應收下他。
陳和坤自小頑劣在糖水裏泡大隻知貪玩哪是讀書的材料?葉學究堂上講課他堂下裝憨賣傻半年沒背會一個百家姓。偏偏葉學究書生氣十足不會背就打。所以陳和坤的手掌常被打得腫脹潰爛痛苦不堪。他哭著回家告狀又被老子摁倒揍了一頓。後來他被打急了便算計著報複。自從有了報複的打算他就天天找葉學究的短處。還真別說沒過幾天被他看出門道:原來葉學究年老體衰腿腳不便加上天氣寒冷起夜不易夜裏睡覺時習慣把尿盆安放在床頭上圖夜裏用起來方便。翌日倒過便把尿盆倒扣在院中涼曬。陳和坤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這天一早他把尿盆偷偷拿走用鐵錐子在盆底上鑽了一個窟窿再用黃膠泥糊上悄悄放回原處。尿盆在陽光下曝曬一天膠泥曬幹了跟土盆一種顏色。葉學究年老眼花當晚把做過手腳的尿盆拎進屋裏後想也沒想便象往常一樣端端正正地安放在床頭上而且在臨睡前照例美美地吸了兩袋旱煙方才熄燈上床睡覺。誰知那日晚飯是羊肉湯很對老人家的口味便敞開肚皮一下喝了三大碗。肚子裏多盛了幾碗水這覺就睡得不如往日踏實。躺下沒一個時辰老先生感到小腹脹痛憋不住了趕緊起來撒尿。他迷迷糊糊摸過尿盆塞到身下就撒了個痛快。撒完後又重新把尿盆放回原處倒身接著再睡。這幾個動作老人家天天練夜夜做摸準了竅門摸盆、撒尿、盆放原處動作熟練一氣嗬成燈也不用點眼也不用睜。隻是這回古怪睡到半夜感到枕邊濕漉漉的且有股濃濃的尿騷味。老人家晚年愛流口水枕邊常濕所以總認為老毛病犯了沒太在意隻是挪下地方接著睡覺。當不住夜裏又撒了幾回老學究今夜偏偏強揮每回都撒得痛痛快快淋漓盡致。尿盆上糊的泥塊早被熱尿泡軟衝掉了尿盆成了沒把的漏勺上麵撒下麵流一個暖洋洋的熱被窩便成了騷氣熏天的尿水塘。葉學究天亮起來望著他親手打造的尿水塘愣眼了把個老臉羞得通紅。天亮了雖然天氣晴朗他也不敢晾曬被褥一整天心懷鬼胎顫顫微微說話也有氣無力哪還有心思去管學生?陳和坤看在眼裏心裏那個痛快喲!到了夜裏葉學究才悄悄燒火把被褥烤幹還不小心烤出一個窟窿。後來察看原因竟現尿盆上多了一個小圓洞。老人家雖是兩個舉人、五個秀才的老師滿腹經綸學富五車這一回絞盡腦汁睜大昏花的老眼捧著尿盆研究了三天三夜累得差點吐血也沒弄清那尿盆上咋平空多了一個小圓窟窿……
聽到這裏大家禁不住開懷大笑起來——這則學生整治先生的笑話在本地流傳甚廣算得上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卻不知是何人所編被何保信安在邵和坤頭上又講得聲情並茂跌宕起伏倒也有趣。
笑過之後何保信道:“陳和坤在學堂裏胡混了幾年終於學會了百家姓隻是葉學究不敢再教他了。”馮二年鄙夷道:“這樣的學生!誰敢教呀?”何保信道:“就是。葉學究自稱年老體衰學識淺薄恐怕誤人子弟便把他交還給其父陳金煌!請他另請良師施教。”馮二年笑道:“這老學究倒會說話。”何保信認真道:“到底是兩個舉人、三個秀才的老師!不願意得罪人呀!”
馮二年問道:“又請了哪個先生?”何保信笑道:“連葉老學究都怕誰還敢教這樣的學生呀?從此以後陳和坤便棄學回家終日遊手好閑結交土匪賭博鬥狗逛窯子抽大煙反正是老子的錢花起來也不心疼。十六歲那年陳金煌便給他娶了媳婦!新媳婦姓闞。成親一年生了個兒子!陳金煌大喜給孫子起名叫‘盼頭’!說這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馮二年醒悟道:“原來‘盼頭’是這樣來的。我正說一個財主咋起這麽個俗氣的名字!”何保信嗤之以鼻:“俗氣?這也叫俗氣呀?邵盼頭的幾個兒子的名字才真俗氣呢!”馮劍忍不住問道:“都叫啥名字?”何保信笑道:“過會你就知道了。”馮二年道:“孬名好養。”何保信笑道:“你聽我往下說呀……”
“因陳金煌本來姓邵逃難到此不得已隨妻家姓如今財了就想改回原姓。心中是這樣想的到底對陳家感恩戴德在有生之年不願忘本骨子裏是想叫子孫恢複原姓。所以給孫子起名時故意起個怪名為將來改姓埋下伏筆他是盼著重新姓‘邵’呀!陳金煌活到六十三歲辭世。臨死時囑咐陳和坤他的老母親還葬在溝涯上等他死後要擇良地另行安葬祖母以求福蔭後世;又叮囑兒子一定要把姓改過來慰祖宗之靈。陳金煌死後陳和坤請來一位風水先生!那風水先生姓徐號稱陰陽眼。徐先生瘦高個麵目清臒身著麻布青衫頭戴一頂瓜皮小帽二目炯炯有神耳朵上掛幅圓片小眼鏡用細繩勒在腦後顯得高深莫測令人肅然起敬。徐先生來到陳家也不進屋站在院中手端羅盤東瞅西望極其神秘詭譎。陳和坤連請幾遍好不容易把他迎進屋裏吩咐下人擺豐盛家宴款待。酒足飯飽徐先生和陳和坤來到陳家地裏整整轉悠一天才選中一塊墳地。徐先生說:這是他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好的墳地:說此地清水環繞申子辰合化水局財庫盤據東南臨官位高高隆起後世福綠綿綿;墳後有條羊腸小道曲折蜿蜒這叫“探官”路。待到申日午時三刻有位行路君子通過時下葬事主家將出一位‘總兵’一樣的大官!”
聽到這裏馮劍突然插話道:“老何大爺!您老人家記錯了吧?”何保信一愣:“我啥記錯了?”馮劍道:“午時三刻是犯人開刀問斬的時辰呀!”何保信尷尬道:“差……差不多!犯人砍頭和邵家埋死人差不了多少!都是在午時三刻。”馮劍剛要再說馮二年側目瞪了他一眼:“你咋淨些費話?接著往下聽吧!”馮劍不敢吭聲了。馮二年催促道:“老何哥!你接著往下說吧。”何保信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