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名小太監石柱,涴兒叫了馬車,按照之前小敏子的地址,直奔位於南城,天橋西邊醬菜胡同,一條小胡同裏,這裏住的大部分是貧困的普通百姓,小胡同的房子全是百姓所居的一進院子,極少有二進的,且大部分都是幾戶混居的大雜院,按照登記的地址,涴兒幾番打聽才終於找到了小敏子的住處。

這是一件住著六戶人家的大雜院,看到馬車停在門外,不少人紛紛張望起來。涴兒之前怕引起不必要的是非,隻簡單梳了二把頭,穿著豆青色旗袍,想著既然是去看望,便帶了一盒點心,並兩件半舊的夾袍。下了車,進了院子,看院子裏還算幹淨。東邊廂房的簾子微微晃了一下。

涴兒忙含笑行禮道:“這裏可有一戶在宮裏當差的人家?”話音未落,那邊門簾子一晃。一名三十多歲的大嫂探出半個身子,向南邊的廂房,指了指。

涴兒忙帶著石柱,向屋門緊閉的南房走去。石柱上前拍了拍門,便聽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問道:“誰呀,進來吧。敏兒還沒回來呢。您稍坐!”

涴兒推門走進,屋內光線昏暗,散發著一股黴味,聽到腳步聲,坐在炕上的白發老太太扶著炕桌慢慢站起來,笑道:“老婆子眼睛不好,慢待了。客官快坐吧!”

這時,裏屋跑出來一名十歲大小的男孩,看到涴兒和石柱,立刻問道:“你們是找我哥嗎?”

石柱忙指著身後的涴兒,笑道:“咱們是奉命前來看望,都是和小敏子一處當差的!”

老太太聞言,驚喜地笑道:“原來是貴客!難怪一大早的院子裏的喜鵲聒噪!懷兒,快去倒茶!”

那十歲的男孩歡快地答應著,轉身跑著去角落的木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笑盈盈地端給涴兒和石柱。

涴兒看那茶湯十分渾濁,怎會去吃,便笑著將包袱放在炕上,又取了準備好的二十兩銀子的布包塞進老太太手裏,笑道:“小敏子差事辦得好。主子親自賞了這些,讓我過來瞧瞧!”

老太太驚喜地拉住涴兒,笑道:“他能辦好差事,那是應該的。這老的小的,多虧了這差事才活了下來。”

涴兒看老太太身上雖然簡陋,卻穿的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頭發也梳的一絲不亂。那個懷兒看著年紀小,倒是十分懂事,也收拾的整齊幹淨。瞧著倒是不像一般的太監人家。

涴兒心中黯然了片刻,不敢失禮,忙笑道:“您這幾年都住在這裏?”

老太太笑道:“前年敏兒才把我們母子接過來,村子裏的房子被大雨衝塌了,幸虧敏兒了!唉!我這個做娘的對不住他,若是知道他要去淨身,我就是死了也是不能答應的!”

涴兒聽得心裏酸酸的,小心地問道:“瞧您說話,倒不像是村婦。”

老太太歎氣道:“敏子父親是個童生,一輩子沒考上秀才,敏子十歲時,大病了一場丟下咱們這三口子,撒手去了!不然,敏子也不會去做

太監!”

涴兒聽得心裏難受,勉強點頭道:“我和小敏子都在主子跟前當差,他是個機靈的,如今主子有差事給他,家裏今後都不用愁了。”

老太太摸著手裏的銀子,忽然驚訝地問:“怎麽?這是足有二十兩的銀子?這可使不得,太多了!”說著拿起銀子,就要推給涴兒。

涴兒忙笑著按住老太太的手,笑道:“您收著吧,這是公主賞的。另外還有兩件舊袍子,拿去當褥子也是好用的。都收起來吧!”

老太太一聽,順著炕沿,緩緩地跪下,含淚向涴兒叩頭:“謝過您了,這可是大恩了!”

涴兒嚇得急忙起身,上前去拉老太太:“您快起來吧,不用這樣!”

老太太還是不肯起身,叩頭道:“謝過公主了,這可是大恩人那!”

涴兒無奈,隻好等她扣了頭,這才上前扶著起來,安慰道:“這點錢,也不多。主子讓您請個大夫瞧瞧眼睛!”

老太太苦笑道:“我這眼睛也沒什麽,無須看的!不礙事!”

涴兒看時間不早,心中雖然黯然,但留下這二十兩的銀子,可足夠老太太作個小生意了。至少也能嚼用個兩年多。加上小敏子差事辦好的話,也不會太差了。想到這裏,也就放心不少。

聞言,笑道:“還是去瞧瞧吧。我也不能久留,回去還要當差,就先告辭了!”

老太太連聲答應著,笑道:“好好好,托了公主的福!我先給公主磕幾個頭,姑娘可不要攔著!”

說畢,扶著炕沿,慢慢跪下,連叩了三個頭。涴兒看的不忍,忙和石柱上前一同將老太太扶了起來。這才告辭離開。

回到公主府,已經快晚膳了,換了衣裳,涴兒便急著向永鈺稟奏。剛走到正殿外,就看到守在門口的櫻桃向她微微搖頭,急忙停下腳步,仔細聽著裏麵的動靜,隱約聽到色布騰的聲音,便不敢再聽,退到台階下,等著裏麵的傳喚。

永鈺正在房內同色布騰說話,色布騰壓低聲音道:“皇上有意要清理乾隆元年以來,江蘇等積欠的錢糧,如此恐怕江南,尤其是江蘇官場要震動不小了!”

永鈺很是詫異,怎麽好好的想起清理積欠的錢糧了?不覺看了色布騰一眼,低聲道:“知道就好,不要牽涉進去。若有人想走你的門路,切記不要沾手!”

色布騰想了想,點頭道:“我不過是個額駙,恐怕不會有人來走門路。”

永鈺笑笑:“你可是固倫額駙,也是禦前行走。恐怕不少人盯著。若真有人找你,你怎麽辦?”

色布騰笑道:“這好辦,我雖能見著皇上,卻也說不上話,自然不會貿然行事。”

永鈺放心不少,想著這件事的內情,點頭道:“皇上怎麽會忽然要清理江蘇的錢糧了?你還知道些什麽?”

色布騰想了想,皺眉道:“我不過是個行走,說好聽是在禦前,其實不過是做點雜事,傳

個話罷了。唯一好的,是能見著皇上,但也不過是行禮罷了。知道的很是有限!”

永鈺想了想,皺眉道:“如今你才剛在禦前行走,也就安分守己罷了,日後也還是要留意一些。”

色布騰點頭道:“這個自然。”

永鈺思索著問:“你說這次清理積欠的錢糧,會不會是為了西南?三月時,皇上不是下旨整飭西南守備嗎?”

色布騰吃了一驚,這個他倒是完全沒有想到,西南川中,部落混雜,這些年那邊的土司因先帝的改土歸流,對朝廷心存不滿。各部土司之間又經常衝突械鬥,時有紛爭,且近幾年聽說有不少前明遺臣上下串聯,心存不軌。

想到這裏,更覺心驚,望著永鈺低聲道:“若是為了整治西南,倒是大有可能!”

永鈺點頭道:“一來肅清江蘇官場,震懾江南官場。保證開戰後江南的糧草能不打折扣地全數運抵川中。二來也能多籌備些錢糧,以備開戰各種消耗。”

色布騰吃驚地望著永鈺,下意識地拱手道:“公主的見解真是一針見血!”

永鈺點點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繼續低聲道:“清理錢糧的消息一出,一些還不上虧空的,必定會四處走托門路,我覺得你倒是可以找傅恒舅舅商議一下,看有什麽穩妥可行的章程!”

色布騰有些為難,傅恒雖然是永鈺的嫡親舅舅,卻和他不是很熟,兩人成親不過幾個月,還真是有些不好貿然提問這樣敏感的問題。

看他猶豫不定的樣子,永鈺自然知道他擔心什麽,不覺安慰道:“無妨,你如今沒什麽職務,隻是些虛職,不用太多忌諱。過幾日是舅母的生日,你帶些東西去替我賀壽,到時候借機請教,自然無妨,也不會引人注意。”

色布騰雙目微亮,連連點頭道:“好,如此甚好,真是太好了!”

永鈺看著色布騰的樣子,好笑地點頭道:“先不要想了,時間不早了,先傳了晚膳,咱們晚膳後在仔細商議。”

色布騰點頭道:“是是!我差點忘了晚膳!公主莫怪!”

永鈺噗嗤笑道:“是我忘記了晚膳,讓你餓著了!”說畢急忙吩咐宮女,傳了晚膳進來。

用過了晚膳,吃了茶,涴兒向永鈺看了看,因色布騰在旁邊,也不好直接說小敏子的事情,偏巧,色布騰看到了涴兒的眼神,心知涴兒可能有事情,便向永鈺笑道:“公主若是有事,色布騰還是先去書房,仔細考慮一下見舅父的事情為好。”

永鈺看了,涴兒一眼,笑道:“無妨,左右都是些瑣碎事。”

說畢,向涴兒問道:“說吧,什麽事?”

涴兒心裏忐忑,怕自己做錯了,隻是公主已經開口問了,也隻好答道:“奴婢依著主子的的吩咐,去小敏子的住處瞧了瞧,留了二十兩銀子,並奴婢自己的兩件袍子。”

永鈺想了想,問道:“他家裏情形如何?”

(本章完)